天微微亮,每天照常升起的紅陽,驅散了白霧,漸漸露出了小村子的輪廓。
“嘎吱”
是破舊木門被人輕拉的聲音,接著從門口慢慢走出一個孩童的身影。
興許是木門被拉動,連帶起了一股冷風來,孩童忍不禁地打了一個冷顫,微微張嘴,帶著埋怨的語氣嘟囔了一聲。
“呼!這才不過十月的天兒,涼的也太快了些吧?!?p> 余陽透過白霧照在了孩童的上半身,看上去大概十歲的樣貌。不過,聽聲音好像要比實際年齡多出幾歲的感覺。
雖說樣貌普通,皮膚有些黝黑,并且個子差不多也就門的一半高,可唯獨一雙眼睛確實亮麗,沒有普通人總是疲倦的神色,透露著一股子倔強堅毅。
要說起孩童“李煥”,倒不如先說說他所住的村子“合家村”。
“合家村”距離大城“平陽”只不到一個時辰的腳力,其實這個村子原本也不叫合家村,最初也只是一個靠近“藏風山”下的一片樹林而已。
但由于每隔一個“甲子”的莫名戰(zhàn)禍,逃難的災民齊擁到了“平陽城”。
城雖大,但卻并不溫暖。
好在上一任老縣令沒有見死不救,或許是因為擔憂出現(xiàn)不必要的亂動,于是聯(lián)名士商,名義上出錢賑災、修房施齋,實際上是將這些難民統(tǒng)一安置在了三里之外的“藏風山”下。
所謂的“藏風山”只不過是借助文人墨客提的名,實際上,自古以來都是平陽城的亂葬墳罷了。
因而是難民,加之姓氏都不一樣,故而取之“合”意。
在最開始的時候,人數(shù)直增不降,約莫有個五六百人之多。可隨著疫情和窮苦,不到五十年間就只剩下了二三十戶人家。
曾經(jīng)的李煥家中,有著嚴厲的爹爹和慈愛的娘親,還有一個自己最疼愛的妹妹。
可是,三年前娘親和妹妹不幸雙雙染病,花光了所有的積蓄也無力回天,沒過多久就去了,只剩下爹爹李唯之和李煥父子二人。
小時候的李煥自以為從此之后就會與父親相依為命,可奈何天不遂人愿,李唯之夜夜思念妻女,日漸消瘦。
終于有一天,瘋了,竟然上吊自盡。
也就從那天以后,李煥就獨身一人。爹爹離去的那一個月,終于忍耐不住寒夜的寂寞,也萌生了想要上吊自盡的念頭,可每當生死之際腦中總會想起爹爹清醒時對他說的話。
“煥兒啊,千萬不要像爹爹一樣做一個懦弱的人,這是我的末路但絕不是你的結果,要好好的活下去,替......我,我們活下去!”
“我要你發(fā)誓,決不可放棄,一定要活下去!”
早熟的孩童雖然不懂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但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應聲對天發(fā)誓。
“嗯!至死不忘!”
后來,李煥從每夜的沖動中逐漸平穩(wěn)了下來,難受的時候,就回想起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娘親用手指著天上的星星,溫柔著說那就是人死后的歸去。
“即使娘親不在你們身邊了,請不要忘記每當深夜我都會在天上注視著你們,直到永遠?!?p> “嘎吱”
李煥關上了木門,轉過身來,拍了拍左肩膀上橫跨環(huán)繞至背后的藍布袋,稚嫩的小臉深吸一口氣,輕輕吐出,朝著右邊小路走了過去。
合家村本就不大,加之村民日漸稀少,空出的許多木房子也被當柴火燒了,導致左右兩邊還有周圍都空蕩了不少。
如今,只有零零散散二三十戶人家,東一戶西兩戶。李煥的鄰居更是走的走、死的死,沒剩多少人家了。
村里面大部分的年輕人和中年男人,基本上都已種莊稼為生,稍微厲害一些的就屬獵戶了。
也多虧前任栽樹,才能后人乘涼。
李煥從小就喜歡刀劍之類的江湖故事,每每看到張獵戶背著大弓,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的樣子就羨慕不已。
若不是因為爹爹是一個秀才,每日強迫自己讀書習字之外,多半早就拜張獵戶為師,學習搭弓打獵的功夫,長大了就能像書里那些個江湖中人闖蕩江湖。
說起“李唯之”李秀才,如果不是因為戰(zhàn)亂,導致的家道中落,城破之后跟隨難民輾轉流落到了平陽城,應該早就入了仕途了。
俗話說得好“落魄的秀才,鐵打的學識。”
就算再落魄,也是朝廷記錄在案的秀才,那自然是經(jīng)過層層真材實料考上的??赡魏危搅似У钠疥柨h之后,官商黑白無常,就連在京毫不起眼看守牢獄的職位,竟也是“千金難求”。
偏遠地域,是通過縣衙和本地鄉(xiāng)紳氏族牽扯其中的,不然就僅憑一次流民,還未等朝廷撥款,怎么能這么快就平息將要爆發(fā)的亂動。
這其中,自然是商紳出了大力的,所以回報嘛......不言而喻了。
但不管是利還是弊,明面上都是做了好事情。
四處碰壁的李唯之,眼看著家中就快要食不果腹,若不是機緣巧合之下入了“周院”,興許餓急了真要做些偷雞摸狗的事來。
好在憑借著自身的學識,擔任了學堂的教書先生。育人教書,倒也算是一個體面而不失身份的活計。父親離世之前,好像早有安排似的,提前就為李煥準備了后路。
那就是學堂的雜役小工。
別小看這個雜役的工作,可是有很多人想進來都不一定能擠進來。雖說是負責打掃學堂內外的衛(wèi)生,但是只要一上課就能在門外聽到先生講課的道理,還有學生朗讀課本的聲音。
好像,也就沒有那么孤單了。
不僅如此,作為雜役,那可是能提供飯食,每月還有五吊銅板拿呢。這可比種莊稼還有春嬸幫大戶人家織布、打獵來的要輕松很多。
沒走多久,李煥就出了村子,直到站在一個腳印深坑中,回過身來。望了望在風中隨時都有可能被吹跑的村子,眨了眨眼睛、又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過了小半會才勉強露出笑容來。
“爹爹,娘親,妹妹,我要去學堂了?!?p> 簡單的一句話,每日清晨停留的同一個位置,說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話來。
等到眼眸中的白芒稍微退去一些,李煥才收回笑容,立即換上了一張安靜淺笑的面容,再也沒有停留,轉身邁著和身體不協(xié)調的步伐漸行漸遠。
“歸去,歸來,人不在,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