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上來的丫鬟扶桑眺望著秦?zé)钕У慕诸^,疑惑道:“秦公子這是怎么了?”
“我哪知道?”蘇婼聳肩,登上回府的馬車。
秦?zé)钜幌蚨计嫫婀止值?,比方說蘇婼第一次看見他時,他坐在吳家二小姐的繡帳之內(nèi),不但被鎖鏈扣著雙腕,而且身旁還躺著睡熟了的吳二小姐。
第二次看到他,他則是頂著半邊臉的胭脂,從他小娘的姨侄女的房梁上滾下來。
所以就算他剛才跟見了鬼似的跑了,蘇婼也不是很吃驚,最主要的還是她不想過多花心思去琢磨一個神經(jīng)病的行為。
倒是耽擱了這半天,她得趕緊回去了。
不然特地拿捏好的歸府的時間,也就白拿捏了。
城北蘇家前院里的紅梅,此時開得正旺,梅樹下一座刻著巨鎖形狀的石雕,已經(jīng)披上了四五寸厚的積雪。
刻這鎖形石雕,是因為蘇家祖上是代代相傳的鎖匠。本來一直普普通通,混口吃的罷了,但是家業(yè)到了曾祖爺手上時,他卻把技藝研習(xí)到至臻之境,并憑著一手絕妙的開鎖技藝,替殺進(jìn)城來的太祖皇帝解了大難。
后來曾祖爺為太祖皇帝所用,有了官職,蘇家還獲賜赦造“天工圣手”匾額一幅。成了大周的“功臣”后,蘇家又被欽點為朝廷御用的巧匠,蘇家曾祖爺在世時,還曾是太祖太宗兩代先皇御書房的???,還根據(jù)畢生經(jīng)驗著書多部,相助三司刑案。
論家世地位,蘇家自然是不能與公侯之家相比,但在大周它也算舉足輕重。于宦海游歷日久的曾祖爺又看得更加深遠(yuǎn),他深知天姿因人而異,于是早早地做了兩手準(zhǔn)備,一面敦促子弟研習(xí)祖業(yè),一面延請名師教習(xí)詩書。如此若將來后輩子弟無人有接掌祖業(yè)衣缽的天份,起碼還多一條路可走。
后來蘇家果真在科舉路上漸漸走開了,如今蘇家的掌家人蘇綬,他二十歲就高中進(jìn)士,隨后一路青云,如今不過三十八歲,就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子,蘇家在御用工匠的名號上,便又多添了一重清貴之氣。
這大雪紛飛的早上,這位年輕的三品大員蘇綬,坐在“天工圣手”的御賜鑲金匾額下,望著廳堂中央地上擺放著的一只尺余長的銅匣,以及銅匣上掛著一只麒麟銅鎖,卻是眉頭緊鎖,毫無一點得意之色。
東林衛(wèi)鎮(zhèn)撫使韓陌狀告定遠(yuǎn)將軍羅智與東林衛(wèi)的一個名喚袁清的百戶的妻子通奸,并且謀殺了袁清。眼下他狀告的物證就在這個銅匣子里鎖著,但是,鎖鑰卻找不到了,而銅箱里竟然還設(shè)有藏著火藥的機(jī)括。
蘇家是朝廷欽定的鎖器行家,天牢里的機(jī)括都是蘇家制作的,蘇綬又正好擔(dān)著大理寺少卿之職,這燙手山芋,就被三司一眾官員弄到了蘇家來,都希望蘇家能在不引爆火藥、又沒有鎖鑰的情況下順利打開這個箱子,取出證據(jù)順利辦案。
“干坐著也不是辦法,還是得拿個主意出來?!?p> 眼下蘇家大宅的前堂里,坐滿了從今日早朝上直接過來的三司官員。而說話的是坐于左首上位的一名錦袍年輕人,他不過二十歲上下,雙目中卻隱含威嚴(yán):“總得確保證據(jù)到了諸位大人手上,在下才好回去交差?!?p> 蘇綬的弟弟,蘇家二老爺蘇纘聞言忍不住道:“宋公子,風(fēng)險太大,這個主意實在是不好拿呀?!?p> 蘇家雖說是行家,也經(jīng)不住是個血肉之軀不是?!
宋延望著他:“蘇主簿,我記得當(dāng)年令曾祖爺在世時,曾于兩刻鐘時間里徒手打開連設(shè)了三處火藥關(guān)卡的地庫,如今這么個小小的銅鎖,難道還能難倒二位蘇大人?”
這話蘇纘可就不好怎么答了。他們曾祖爺天賦異稟,多少年才能出一個?蘇家要是代代都有子弟媲美曾祖爺,那還用費那老鼻子勁去考功名嗎?
宋延深吸氣,又說道:“在下也并非有意刁難。只是眼下居然有人敢朝東林衛(wèi)里的官員下手,這是揣著多大的膽子?我們大人都已經(jīng)把證據(jù)送到了諸位大人手上,只差開箱取出來而已,三司衙門要是眼下這點事都辦不到,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蘇纘如坐針氈。曾祖爺在世的確賺下了許多名聲,可打從曾祖爺過世后,這三代里就沒有一個能在祖?zhèn)骷妓嚿嫌薪涞?,眼下這困境,有誰能解?這不是把人往死胡同里逼嘛!
他無奈看向蘇綬。一直沒有說話的蘇綬定坐片刻,隨后抬頭:“去把禎哥兒祐哥兒傳過來,一起參詳參詳?!?p> “大哥……”
蘇禎蘇祐都是他們下輩的子弟了,如今年歲不過十來歲,資質(zhì)也是馬馬虎虎,傳他們來能頂什么用?就是冒險,也沒有讓小輩們冒險的道理呀!
蘇綬沉下聲:“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
宋延望著蘇纘離去,順眼望見一輛大馬車恰好在這時候駛進(jìn)蘇家,茂密雪花里,車上下來的一主一仆裹得跟兩只毛球一樣嚴(yán)實,便想起來問護(hù)衛(wèi):“大人回府了嗎?”
韓陌踏進(jìn)位于內(nèi)城南端的鎮(zhèn)國公府,前來迎接的竇尹在角門下剛一看到他,一向溫文的他就大張著嘴巴,早就準(zhǔn)備好的一席話也突然噎住在喉底。
“看什么看!見鬼了嗎?!”
韓陌鐵青臉瞪著他,然后沿著無人路過的院落,大步朝自己的安慶堂走去。
走了幾步他又猛地在門檻處停下,然后咬牙切齒地轉(zhuǎn)身面向楊旭:“先前那堆木頭一定有問題!去查清楚是怎么散開的,還有,那死丫頭穿戴不俗,定是個官戶女子,到底是哪家的,去把京城翻個邊也給我找出來!”
“是!”
楊旭麻溜退了。
竇尹跟進(jìn):“世子……”
“你還有什么事!”
竇尹沉氣:“一刻鐘前宋延傳信回來,說蘇家已經(jīng)想過各種辦法,都沒能在確保不引爆機(jī)關(guān)的情況下順利打開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