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局
大船順運河一路南下，很快便進入了揚州地界。
到了初八這日，袁文純這邊一切照著定好的行程準備到盛府納征。
這邊盛家也緊鑼密鼓準備了起來，盛紘作為揚州通判，官兒雖然不大，人脈卻經(jīng)營的極好，別看盛家內(nèi)圍的那點事兒整著糟亂不堪，但在官場這個圈子里，盛家也是數(shù)得著的清流名門。
否則一個小小七品通判，又怎么能攀上京城的忠勤伯府。
為了這樁婚事，盛家大娘子為自己的大女兒盛華蘭備了極厚的一份嫁妝，就是想著女兒嫁過去后不至于處處低人一頭。
只是，盛家重視這門親，袁家卻未必。
此次納征之禮，忠勤伯府兩位當家的伯爺和夫人都沒來，只派了大兒子袁文純過來，已經(jīng)是讓盛家有些掛不住臉面了。
盛家這邊，一應(yīng)事宜準備妥當，這檔口自然是騎虎難下。
這邊下人剛來通報大船到了碼頭，王大娘子便安排了兒子盛長柏去碼頭接應(yīng)，得知袁家只來了袁文純夫婦兩個晚輩，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心里一應(yīng)委屈通通發(fā)泄了出來，又哭又罵的，整的盛紘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好生勸說了一番之后，才讓丫鬟接著收拾妝容，一邊讓人去碼頭吩咐袁家卸聘禮。
袁家的人騎著高頭大馬，身后是裴衍，顧廷燁，還有過來接聘禮的盛長柏。
都說盛家祖上是出過探花的，家里頭的基因傳承沒的說，盛紘據(jù)說也是個老帥哥，盛長柏自然是長得不差的。
幾個年輕人騎著馬從鬧市上一路敲鑼打鼓的過來，引來無數(shù)目光，一身銀白錦衣的裴衍在眾人中顯得尤為顯眼。因著今日是個喜慶的日子，裴衍不合再一身的素白，也是稍稍收拾了一番，自然引來了無數(shù)姑娘家眼紅的目光。
“文若生的俊朗，也不知將來誰家的姑娘能得你的垂青啊?！蓖嵫芸康慕┑念櫷钚χ蛉さ?。
這兩日空閑時倆人便會坐下來飲酒交談，關(guān)系自然也更熟絡(luò)了幾分，裴衍本就有意交好顧廷燁，交談之間自然也就卸下幾分保留。
除去風(fēng)花雪月，倆人也會聊一聊家國大事，更多的還是關(guān)于燕云十六州的話題。
這一聊下來，裴衍才發(fā)覺自己對顧廷燁的看法還是片面了些。
這哥們雖說是個愣頭青，可要說才華卻是很多人拍馬也不及的。
自己如果不是仗著穿越者的優(yōu)勢，有些個獨特的見解，只怕還真降不住這頭幼獅。
“仲懷莫要玩笑話?！迸嵫馨琢祟櫷钜谎?，回過身對著另一邊的少年人拱手道：“這位想必就是盛家二郎了?！?p> 坐在馬上的盛長柏也是忙回了一禮道：“小字則誠?！?p> “在下裴文若，這位是仲懷?！迸嵫苡殖㈤L柏介紹了一番邊上的顧廷燁。
“說起來，在下的母族與盛家的老太太之間倒是沾著些親戚，此番南下，母親特意囑托我登門拜訪盛老太太?！?p> “祖母的親戚？令慈可也是出身勇毅侯府？”盛長柏皺了皺眉頭。盛老太太與勇毅侯府關(guān)系不睦這不是什么秘密了，老侯爺去世之后，爵位讓旁支襲了過去，身為獨女的盛老太太也與侯府斷了聯(lián)系。
這么多年了，如今新的勇毅侯府遭了冷落，徐家也基本不再遣人過來問候了。
這突然冒出來的姓裴的公子哥，說是與祖母有舊。盛長柏一時間也是猶疑不定。
“則誠兄無需多慮，勇毅侯府雖然不在京城，但總是有幾個出嫁在外的女兒的?！?p> 盛長柏想了想，隨即點點頭道：“令慈既有心，在下便代為通傳一聲便是。見與不見，還是要祖母說了算?！?p> 巳正時分，袁家的隊伍到達盛家的大門外。
作為下聘主禮人的袁文純攜帶夫人一同走進盛家的大門。
一應(yīng)流程走完，滿堂的賓客一一落座，相互攀談著，亦或是尋些別的樂趣，坐等開宴，一時好不熱鬧。
裴衍尋著機會將母親的信箋交給了盛長柏，由長柏去交給老太太。
過好一會兒，壽安堂那邊兒才傳人過來通知裴衍過去。
今天是盛府女兒納征的日子，按理說裴衍一個外男不適合出現(xiàn)在內(nèi)院，不過老太太的壽安堂向來與其他幾個院子隔得遠些，也就無妨。
盛老太太一生要強，為了盛老太爺連勇毅侯府的關(guān)系也是說斷就斷，年輕時卻又遭逢盛老太爺寵妾滅妻之舉，親生的孩子都沒能保下來，后來才扶持了春小娘的兒子盛紘繼承了家業(yè)。
說起來，這偌大一個盛家竟無一人與她有那么一絲血脈聯(lián)系。
幾個孩子里，今日納征的華蘭倒是養(yǎng)在老太太名下學(xué)的教養(yǎng)，關(guān)系也更親近些。
如此算來，盛家這一家子論血脈，倒還沒有裴衍跟老太太來的親近。
盛家在揚州算得上望族，府邸也是頗為奢華，但老太太的壽安堂卻是比起其他幾個院子要樸素的多，傭人也少的多。
裴衍一路過來，只零星的看到幾個打掃院子修建花草的下人。
到了壽安堂門口，引路的下人先進去通報一聲，裴衍在外頭靜靜等候。
屋子里，早已經(jīng)得了信的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旁邊放著小案桌，熏著香，屋里用著昂貴的銀骨炭，在這十一月的天兒里倒也是暖暖的。
待得了允許之后，裴衍這才走進堂中。
屋里除了坐在羅漢床上的老太太，一旁還站著一個年紀比老太太小上一些的老嬤嬤，以及一個看上去剛剛及笄的少女。
長柏因著前廳還有諸多賓客，未在壽安堂久留。
裴衍走上前，面對著老太太躬身拱手，深深行了一禮：“侄外孫兒裴衍拜見姑外祖母?！?p> 盛老太太雖說已經(jīng)是一頭銀絲的年紀，但精神頭卻是極好。開始仔細地打量起裴衍，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像！真的像！”
裴衍知道老太太說的是自家母親，畢竟從小就有人說自己跟母親長得像。卻見老太太旁邊的房嬤嬤也是凝神定睛的看著自己，然后頗有幾分激動地說道：“老太太眼神真好，老女瞧著這裴小哥兒倒是跟芷蘭小姐年輕時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p> “衍哥兒，來，你到近前來，讓姑婆好好看看?！?p> 裴衍順著老太太的手走上前，微微躬身。
自打自己進了堂子，老太太的目光就沒從自己身上移開過。
裴衍倒是聽母親說過幼時與姑母的關(guān)系極好，只可惜姑母外嫁之后沒多久，老侯爺就去了，后來又因為一些事情，盛老太太與侯府漸漸斷了聯(lián)系。
母親雖與盛老太太親近，可因家里的關(guān)系，也是難有聯(lián)系，到后來外祖父襲爵母親以侯府嫡女的名義嫁入國公府，去了東京，兩家人離的就更遠了。
年輕那會兒老太太一心想著怎么重新在盛家拿回掌家的權(quán)力，怎么把害死自己孩子的那個女人打入萬劫不復(fù)之地，怎么在老太爺過世后操持支撐這個家族。
那會兒算是一心撲在了事業(yè)上，雖說扶持了盛紘這么個掛在名下的兒子，可到底不是血親。
盛紘這個兒子，做父親做丈夫都不合格，可唯獨對自己卻是及孝順，事事恭順，晨昏定省。那也是因為老太太打小護著他的緣故，到底不是親娘，情感上始終隔著一層。
現(xiàn)在年紀大了，老太太偶爾也會想念起侯府的親人們。
老侯爺沒有兒子，關(guān)系最親近的便是裴衍的母親，盛老太太的小侄女徐芷蘭。
后來聽說侄女兒嫁入東京城赫赫有名的國公府，老太太也是滿心的歡喜。
如今看著裴衍這張與徐芷蘭有著六七分相似的面孔，陷入久久的回憶之中。
自打為盛紘求娶了王老太師的女兒王若弗，也就是盛府大娘子之后，老太太就慢慢地開始不管家了，偏居壽安堂修心養(yǎng)性，吃齋念佛。倒是越發(fā)的懷念起舊人來。
一旁的房嬤嬤見老太太許久未發(fā)話，這才開口解釋道：“哥兒勿怪，實在是老太太有太久沒見芷蘭小姐了，哥兒的容貌又與芷蘭小姐年輕時相似，老太太這才...”
裴衍有些驚訝，最初說要來江南時，母親倒是拉著自己聊了一夜的話，說的便是與老太太的過往，當時未覺得有什么，現(xiàn)下一想，古代交通是極不方便的，親人相別之后有可能一輩子再見都難。
有些人甚至就此杳無音訊。
徐芷蘭貴為國公府大娘子，想見一面尚且不能隨心所欲，各種機緣巧合之下愣是拖到了今天。裴衍才能代替母親來揚州見上一面。
這算一算竟也十好幾年了。
“芷蘭這丫頭啊，當初也是皮得很，卻不知怎的就與我投緣，后來聽說嫁入了國公府，我心里是極欣慰的。說起來，我與你母親也有十多年未見了，不知她近日身體如何？”老太太終于回過神來。看著裴衍的目光滿是慈祥。
“母親身體尚好，只是年初家中遭了些變故，有些勞神，聽聞侄外孫兒要來揚州，母親千般囑托要侄外孫兒過來拜見您。”
裴衍說著，老太太這才想到，年初京中傳來消息，成國公府的嫡次子裴仲元突發(fā)腦疾去世的消息。
當時沒太在意，現(xiàn)在想想，成國公嫡長子早年就已經(jīng)夭折，這所謂的次子其實是唯一的兒子，也就是徐芷蘭的丈夫。
想到這里，老太太看向裴衍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憐惜。
“你父親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可憐的孩子，這次既然來了，便在揚州多待些日子，就在府上住下。”
“多謝姑外祖母！”裴衍大喜，先前還在糾結(jié)到了揚州之后該做些什么，最初不過是為了躲一躲京城里那幫忙著拉幫結(jié)伙的紈绔子弟，以及藏在這幫人身后的那些個王爺。后來想著下?lián)P州適逢知否劇情的開端，自己參與進去也算借機看看自己在這局中扮演的角色。
至于具體要做些什么，裴衍還真沒仔細盤算過。
現(xiàn)下倒好，老太太既然發(fā)話讓自己在盛家住下，那裴衍就有了充足的理由和時間去考慮這些事。
一直到這一刻開始，裴衍才算是真正的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