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產子
嘉佑元年冬,臘月十八。
北風將各家的窗戶吹得獵獵作響,盛家衛(wèi)小娘的院里,早上用餐的時候,衛(wèi)小娘的肚子突然一陣劇痛,依著時間算算,差不多也是要生了。
可不知為何,在這么關鍵的時候,整個院子里竟沒一個上心的,任由衛(wèi)小娘那床上疼的死去活來。連口能喝的熱水都沒有。
那產婆也不知是得了誰的授意,做起事來慢慢吞吞不說,竟連灶上燒的水都要自己去看一眼,愣是把衛(wèi)小娘丟給了兩個不懂事的女使。
待過上好一陣,才見小桃哭哭啼啼的來報說那嬤嬤借著燒水之由跑了。
門口陪同明蘭一道守著的林噙霜同周娘子相視一眼,眼中各自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
知道那嬤嬤跑了卻也不見著急,只是不痛不癢的責罵了兩句。
明蘭不顧阻攔沖入衛(wèi)小娘房里。
看著床上疼的面色發(fā)白的衛(wèi)小娘,急的眼淚直嘩嘩的掉。
這婦人生產本就是鬼門關上走一遭的險事,本就處處提防著林小娘的衛(wèi)恕意卻也沒曾想到她們竟能做到這份上。
好在她還算是保持著清醒和理智的,知道如今盛家還有誰能救她:“去大娘子房里,去找趙嬤嬤還有李嬤嬤,她們倆個是老人,是懂接生的,還有,讓小桃去柏哥兒那看看,也許小公爺能幫我們。”
眼下家里主君主母都不在,老太太又上山拜真人,這家里當真被林噙霜一手把控著,若說還有誰能救她的,便只有身為嫡長子的盛長柏了。
除此之外,衛(wèi)恕意心里真正寄予希望的,卻是一直住在柏哥兒院里的裴衍。
明蘭頓時驚醒,意識到這一個月多來裴衍接連幫過她們多次,火急火燎的便沖出院子,帶上小桃,朝葳蕤軒的方向一路跑去。
“六丫頭這是干什么去?”
林噙霜皺著眉頭,手里的帕子攥的緊緊的,心里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忙沖身邊的周娘子使了個眼色。
主仆二人心照不宣,卻不知又在懂什么歪心思。
明蘭深知眼下性命攸關,一步也不敢慢了,按著母親的吩咐去到大娘子院里,可聽院里人說,那趙嬤嬤和李嬤嬤,一個家里孫子病了,回家看去了,一個被廚房的關娘子請去吃酒。竟是把所有后路都堵死了。
明蘭不敢停,自顧去廚房找趙嬤嬤,而小桃則是一路去到裴衍和長柏的書房。
那衛(wèi)小娘院里出了這么大的事,長柏這邊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收到。
裴衍見到小桃急匆匆的模樣,剛準備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便見小桃哭喊著讓裴衍救救自家小娘。
裴衍如何還能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好在江都碼頭的刺殺事件讓他算是吃一塹長一智,趁著自己還知道那么點劇情,早早的便做了充足的準備。
“長柏,你們家這位林小娘還真是了不得啊?!?p> 長柏不明所以,不是衛(wèi)小娘生產嗎,怎么又關著林小娘什么事了。
裴衍搖頭笑道:“你若信我,便去衛(wèi)小娘院外守著,待會兒自有需要你出手的地方?!?p> 時間緊急,裴衍也顧不得與長柏多做解釋,帶著小桃便出府去了。
早在前幾日,從郎中那詢問了衛(wèi)小娘大致的生產日期之后,裴衍便在小蝶居住的院子里提前安排好了接生婆,此刻正可排上用場。
讓東林帶著小桃將負責接生的嬤嬤帶去衛(wèi)小娘院里,若有人敢攔著,便讓東林出手,胳膊腿兒的弄折了都不打緊。
為防萬一,裴衍則帶著小蝶去藥鋪尋找郎中。
事關盛家子嗣,盛長柏亦是一刻不敢耽誤,吩咐下面的人不可怠工,灶上熱水麻利的燒上。
鬧這么一出,盛長柏豈會不知是誰的主意,雖然沒有證據(jù),可看向林噙霜的眼神中還是多了一絲冷厲。
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同裴衍每日一起讀書交流,也從裴衍身上聽到了許多別具一格的言論,其中或有些過于驚世駭俗,比如人的出身或有高低貴賤之分,但生命不應該有高低貴賤之別之類的。
裴衍也是一步步試探著長柏對于認知的底線,這才沒說出什么人人生而平等的言論。
但他想去做一個嘗試,在一個傳統(tǒng)的儒生身上,嘗試一種可能性。這樣也許將來他若要做些什么,才不會那么孤獨。
當然,這都是題外話。
眼下裴衍帶著小蝶去尋郎中,卻碰巧撞上了從盛家一路跑出來求救的明蘭。
寒冬臘月的,小丫頭此時卻是跑的滿頭大汗,寒風嗆進嗓子里,是不時的咳上幾聲,見著小蝶,立馬撲了上來。
“六妹妹莫急,我已叫人將產婆送去衛(wèi)小娘院里,想來是會沒事的。”
裴衍安慰著明蘭,便在這時,一部馬車從眾人身邊經(jīng)過。
正是這段日子忙著處理白家財產的顧廷燁。
裴衍頓時眼前一亮,雖說他早有所準備,但這會兒馬車被東林帶著產婆回了盛家,他跟小蝶其實是一路走過來的。
如此一來不免耽誤時間,顧廷燁的出現(xiàn)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顧廷燁原想著讓眾人一道坐馬車回去,但眼下正是需要爭分奪秒的時候,裴衍也不敢耽誤。
“仲懷,你且?guī)е芍序T馬先回盛家,我?guī)е妹米呋厝ケ闶??!?p> 顧廷燁當即解了車駕,帶上郎中,一路飛奔回盛府。
裴衍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六妹妹且放心,衛(wèi)小娘是生過孩子的,這第二胎不比第一胎兇險,況且我們早有預防,想來不會出什么大事?!?p> 這一世因為裴衍的關系,林噙霜的那些個補品算是打了水漂,衛(wèi)小娘心有防備,對自己的身體也是格外注意。
加上裴衍早早的備好了產婆,為的就是防止林噙霜狗急跳墻。
現(xiàn)在他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便只能看盛長柏的了。
他畢竟是個外男,盛府內院的事情他已經(jīng)參合的夠深的了。
只要顧廷燁把郎中帶到長柏面前,裴衍相信盛長柏知道該怎么做。
林噙霜自以為阻斷了衛(wèi)小娘的救命稻草,卻不曾想裴衍早就給衛(wèi)小娘備了一堆的糧草。
待裴衍一行人趕回盛家時,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了所有人的喧囂。
接生的嬤嬤滿手是血的跑出來朝盛長柏道賀:“恭喜二公子,衛(wèi)姨娘生了個哥兒,母子平安?!?p> 那產婆話音剛落,林噙霜頓時身子一顫,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慘白。
過好一會兒才裝模作樣的說道:“真是菩薩保護,妹妹這關可算是熬過來了。”
一直守在院里的盛長柏也是心下大喜,他一向對待自己的弟弟妹妹都是極好的,于他而言,盛家人丁興旺也是好事。幾個弟弟妹妹中,唯一的男丁盛長楓卻是個不省心的,只盼著屋里頭的這個是個好的吧。
至于林噙霜,自然有父親回來收拾。
明蘭在進到院里的第一時間便不顧阻攔的沖進屋里。自覺身份不便的裴衍便留在了院子外頭,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懸著的心終于放下的小蝶。
“緊張了?”裴衍輕笑著問道。
“公子說笑了,女子生產,乃是鬼門關上走一遭的事,豈能不緊張?!毙〉椭^說道。
“其實依現(xiàn)在的情形,你若想回盛家,也不是不行?!?p> 小蝶聽罷,臉色卻是剎的一下變得蒼白了幾許:“公子莫不是不要我了?”
身為抵了身契的仆人,最忌諱的便是被主人拋棄,大宋朝的奴仆雖說更像是合同工,有工錢可以領,有假期可以休,該結婚結婚該生娃生娃??烧f到底還是沒啥人權,主人家尋到了合適的理由說賣就賣了。若是簽了死契的,便是被主人活活打死,官府也是不會理的。
小蝶先前遭誣陷,被趕出了盛家,已經(jīng)是盛家不多做為難了,好在遇上了裴衍,這才有機會留在揚州,不至于被隨便發(fā)賣掉。
可現(xiàn)在聽裴衍話里的意思,竟是要把自己再送回盛家。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你與衛(wèi)小娘感情甚好,眼下她生下男丁,日后也能母憑子貴了,那林氏此番做下的罪過皆在長柏眼中,待叔父回來,自是要嚴懲的,如此一來,你的冤屈或也能得到洗刷。”
裴衍當初幫小蝶,不過是想著舉手之勞能幫一把是一把,他做不到兼濟天下,但總能兼濟眼前。
救衛(wèi)小娘的命也是如此。
裴衍的價值觀很簡單,人應該要保持善良,不需要你做到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
但至少不該有害人之心,想要得到的東西可以去爭取,但不能去搶。
所謂君子持身,自養(yǎng)浩然正氣,雖百邪,難辟也。
“小蝶的命是公子救的,只要公子不嫌棄小蝶,小蝶愿意隨侍在公子身邊?!毙〉钌畹目戳艘谎坌l(wèi)小娘的院子?;剡^身卻跪倒在裴衍的身前,俯首拜說道。
被小蝶驟然行了這么大一禮,裴衍有些訝異,卻也很快就想明白了。
他原想著,衛(wèi)小娘經(jīng)此一事之后,在盛家的地位必然要上一個臺階,林小娘會如何他不知道,但短時間內是威脅不到了。
以衛(wèi)恕意的聰明,當知道不爭不再是這座府邸該有的生存之道,往后的日子還怎么過,也當有盤算。
這樣一來身邊少不了需要些得力,原想著小蝶或者是個選擇,但仔細一想,小蝶一事畢竟是盛紘判下的一筆糊涂官司,若要在盛紘面前適時出現(xiàn),對衛(wèi)小娘而言反倒不是什么好事。仿佛時刻提醒著盛紘做過這么一件糊涂事。
“既如此,待此間事了,你便與我回東京吧?!迸嵫芴谷坏氖芰诵〉拇蠖Y。
下江南一個多月,此時已近年關,算算時間也該準備回去了。
回首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裴衍感覺自己就是刻意跑過來通關副本的。
看似沒做太多事,可有意無意之間卻也改變了許多事。
雖說盛家的事,顧廷燁的事是這個世界觀下原本的故事主線,可說到底那是別人的主線。
對裴衍來說,那不過是給自己架構了一個世界觀罷了。自己真正的戰(zhàn)場,還是在京城之中。
如今裴墉年事已高,父親去世之后,家里除了母親之外,其余妾室只留下了生了庶子的白小娘。其他人都被盡數(shù)安排妥當。
裴衍這個將來的國公爺自然要成為整個裴家最受關注的人物。
眼下是嘉佑元年,如果當今的官家真就是翻版的仁宗,那仔細算算也不過剩下六七年的光景了。
六七年后,這朝堂之上可還有一場天大的風波需要自己面對呢。
養(yǎng)只烈空坐
求推薦,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