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朝會
朔日大朝,對盛紘這樣的六品官來說,也就在每月朔望日的時候有資格參與朝會,其他時間就在自己所屬的機(jī)構(gòu)里干活兒就行。
就跟現(xiàn)在的每月例會差不多。
嘉佑二年,二月初一是盛紘來京后參與的第一場朝會。
自打嘉佑帝上元節(jié)夜染了風(fēng)寒,這早朝也是一直拖到了今天。
龍椅上的嘉佑帝不過年近五十,看著卻跟個六十多的老頭兒差不多。
“前些日子,江浙兩湖上報,說零星之處,發(fā)現(xiàn)有蝗蟲之患。如果真的是蝗災(zāi),那可是千里赤地,顆粒無收啊。”龍椅之上的嘉佑帝看著無精打采的,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
說著,便望向下首一片紅紅綠綠的文武百官,問道:“下面,有沒有江浙來的人啊?”
盛紘心想,這可是在官家面前露臉的好機(jī)會,當(dāng)即便弓著腰,拿著笏板,一絲不茍的行了跪拜大禮:“臣,承直郎,新尚書臺任,盛紘。月前剛從揚(yáng)州抵京?!保〞r間差原著黨勿考究)
嘉佑帝思索了片刻,這才想起來這號人,說道:“朕知道你,一筆的好字。你說?!?p> 盛紘還沒來得及開口,位列文官首位的韓章卻開口打斷道:“老臣也見過幾次蝗災(zāi),只要在它還是幼蟲的時候多養(yǎng)些鴨子、鷺鷥?nèi)コ缘羲簿统刹涣耸裁礆夂蛄??!?p> 韓章挺了挺腰桿,繼續(xù)說道:“陛下,老臣有別的事要奏?!?p> 嘉佑帝深深的看著韓章,這老頑固終究還是不打算放過他。
“今日只議蝗螟之事,你不要橫生枝節(jié)”。嘉佑指著韓章,語氣中帶著一絲警告。
只可惜韓章接話的本事也是一流:“天生萬物,都有枝節(jié),所從何來,無非是繁衍與繼承?!?p> 瞧瞧這說話的水平,強(qiáng)行給你掰扯到正題上。
嘉佑帝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再說下去了。
“若是內(nèi)闈之事,可到書房來奏?!奔斡拥墼噲D糊弄過去。
下首又一官員站了出來,卻是已經(jīng)年逾七十的蔡老相公。
上來便訴說嘉佑帝幾次在書房接見他俱是顧左右而言他,拿旁的事情晃點(diǎn)他。
這倆人一唱一和,把這件事放到了朔日大朝之上攤開了說,顯然是存了推嘉佑帝一把的心思。
嘉佑帝幼子新喪沒幾年,換做是別人來說這事兒,嘉佑帝定是要治他心懷不軌,可偏偏這個人是蔡相公。
放眼滿朝文武,要說誰最沒有私心,這位蔡相當(dāng)屬第一。
位極人臣,名譽(yù)天下,于實(shí)現(xiàn)個人價值而言,蔡相已經(jīng)做到了人一輩子能做的極致。
年逾七十,卻是個無兒無女的老絕戶,榮華富貴于他而言也沒什么實(shí)質(zhì)的誘惑力,站隊(duì)黨爭對他沒有一點(diǎn)好處。眼看著沒兩年也該告老了,若不是為了大宋著想,又何必冒著損害這一段君臣情誼的風(fēng)險去觸嘉佑帝的霉頭。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陛下還是早定過繼宗室子為妙。”話已至此,韓章終于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嘉佑帝手扶著龍椅站起身來,冷冷的看著堂下群臣。
一應(yīng)穿著紫袍紅袍的朝廷大員盡皆看著嘉佑帝,唯有盛紘這么個穿綠袍的低著頭瑟瑟發(fā)抖,場面看著頗有些滑稽。
然而嘉佑帝下一句出口,卻讓一幫人再也站不住了。
“你們這是,要逼宮嗎?”
“陛下息怒,這些,都是臣工們的淺薄之見,陛下薨幼子,陛下痛,臣工也痛,陛下痛幼子,臣工痛天下,還請陛下過繼宗室,考問品德,從中選拔,立為繼嗣?!辈滔嗾f著,便帶頭跪了下來。
堂下烏泱泱登時便跪倒一片。
夾雜在一幫大員之間的小綠袍盛紘卻是腦子有些不夠用了,看著周圍的大臣,登時嚇得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笏板都拿不住,掉落在身前。
盛紘這會兒心里那叫一個苦啊,自己上趕著湊這份熱鬧,好嘛,什么話都沒來得及說呢,就得遭這么一遭。
剛想著伸手撿回笏板,嘉佑帝的聲音又把那只顫抖的手給嚇得縮了回去。
“你們這是,要跟朕,撕破臉皮嗎?”嘉佑帝身體有些打擺,在內(nèi)監(jiān)的攙扶下坐了下來。
態(tài)勢走到這地步,雙方誰都別想再退一步了。
韓章步步緊逼,嘉佑帝氣的站起身走下龍椅,指著一應(yīng)群臣大罵混賬。
韓章卻是不依不饒,嘉佑帝正欲就此退朝,偏又被蔡相一把抓住了衣角。
場面一時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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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再怎么風(fēng)波不止,對裴衍都沒有任何影響,練刀將近一個月,裴衍總算是初窺了門徑。
對于裴衍的進(jìn)步,洛湘君也是暗暗感到心驚。
若要說裴衍將來能達(dá)到什么樣的高度,洛湘君不敢妄言,但僅這份天賦,卻是比自己都要高出幾分。
一個月的時間,裴衍從最初只能揮刀,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開始練習(xí)套招,要知道當(dāng)初洛湘君自己,光揮刀就練了有半年多。
“招式不過是套路,對敵之時講求的是變化,隨機(jī)應(yīng)變,見招拆招。套路練得再嫻熟,也不過是花架子,若是不懂應(yīng)對,再高深的招式也是白瞎?!甭逑婢牙C冬換成木刀,一招一式的帶著裴衍對練拆解。
以往裴衍最痛苦的莫過于每日揮刀后手臂的酸麻疼痛,現(xiàn)在倒好,每天的拆招練習(xí),洛湘君那是從來都不帶手下留情的。
手臂疼變成了渾身疼。
每晚小蝶伺候裴衍沐浴時總能看到他身上又哪哪多了幾處青紫。急的那是眼淚汪汪的。
好在洛湘君也算有點(diǎn)分寸,沒往裴衍的臉上招呼。
即便如此,蘭雅軒里的幾個下人每次見到洛湘君總是避之唯恐不及,尤其是小蝶和初云兩個丫頭,不過這倆丫頭倒是不避,而是每次見到都得惡狠狠的瞪上兩眼。
瞧,就是這個壞女人,都把我們家公子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裴衍內(nèi)心: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休息的時候,洛湘君難得的跟裴衍聊起了天:“公子院里的丫鬟倒是各個忠心。”
裴衍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笑道:“不過是些身世可憐的小丫頭罷了?!?p> 若不是迫不得已,誰家又愿意把女兒變賣到人家里為奴,即便是國公的府邸,說到底還不如在家務(wù)農(nóng),待年紀(jì)合適了尋一門門當(dāng)戶對的親事,一輩子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
“公子年紀(jì)比她們還小,怎么總是一口一個小丫頭?!?p> 裴衍搖了搖頭,他兩輩子的年紀(jì)加起來都可以當(dāng)這幫人的爹了,就算只論前世的年紀(jì),那也已經(jīng)二十大幾,快三十歲的人了,跟這幫不到二十歲的小丫頭比起來,隔著好幾個代溝呢。
“我雖生于公府,可到底不過是攤上了一對好爹媽,這世間的苦難我嘗不到,像她們這般被賣予富貴人家的,處處身不由己,倒是比我要懂世間險惡??烧f到底不過是些十七八歲的少女,花一樣的年紀(jì)啊。”裴衍感嘆道。
“我是個讀書人,就算做不到兼濟(jì)天下,但總能護(hù)著身邊的人,其實(shí)對她們來說,我只要不是個惡毒的主君,便已是人生大幸??晌覅s覺得,一輩子這么長,人不該只有這么點(diǎn)盼頭?!?p> 裴衍說這話時神色平淡,但洛湘君卻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一絲莫名的期待之意。仿佛他曾見過那樣的世界,一個對貧賤之人而言,也能有盼頭的世界。
眼神中的那一絲期盼,不是向往,竟是有些懷念的意思。
“公子心有大志?!甭逑婢鹕沓嵫芄Ь吹刈髁艘灰?。
裴衍搖頭失笑。
哪有什么大志,不過是些不切實(shí)際的幻想罷了。
若要說什么大志,那不過是盡自己的努力,讓這個社會變得稍微好些,百姓的日子過的再富足些,邊疆安定些,在這基礎(chǔ)上,如有可能,裴衍也盼望著王師北定中原的時候,看著華夏民族的版圖,恢復(fù)至全盛時期的時候。
若是能做到這些,那這一輩子也不算白活。
而這一切的基礎(chǔ),都需要通過科考這條道路來慢慢實(shí)現(xiàn)。
裴衍上輩子不是理科生,飛機(jī)大炮他是造不出來的,就連黑火藥都有些費(fèi)勁。否則他也想像其他小說中的主角那樣,帶著紅衣大炮征服世界什么的。
歇息片刻之后,裴衍提起繡冬,今日的揮刀練習(xí)還得繼續(xù),對抗什么的還是明天再說吧,畢竟老這么挨打也不是個事兒啊。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段時間裴衍對這句話算是深有體會,一個月下來,裴衍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體力變好了,手臂的肌肉也愈發(fā)明顯。上輩子羨慕都羨慕不來的身材,這輩子不知不覺間就要練成了。
裴衍這邊還在練刀,東林便匆匆趕過來通報,說是主母大娘子要去盛府拜訪盛老太太,讓裴衍和裴寧兒隨行。
盛家抵京也有半個月,各方人情走了個遍,都是些品級不高的京官。
因春節(jié)和上元佳節(jié)的關(guān)系,國公府也需要應(yīng)付好多的人情,便耽擱了些許日子。
眼下諸事皆定,裴衍的母親第一時間便想到了盛家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