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有人察覺了?！眹繗庖辉谛?，眼角都出現(xiàn)了紋路。
巫祓知道，在常人眼中，此時應感：祥云追鶴風拂袖，天人相和步盈盈，芝蘭玉樹，朗月入懷。巫祓沒這些心境，許是年老情慢。但這份心悅還是傳到身前，仿若介了質，通了性。
“他將外，法做了‘海市蜃樓’，讓這以術移來的半山，漲了形，讓世人以為是天外海上座立仙山，出海入云登天梯，然而實體并不比此處山岳大了幾分，這虛幻終非真，察覺到是應該?！痹掚m如此，但在如此奇壯皇麗的祥瑞兆顯中，短時間就看破，此間之輩屬實有能。
嚳氣一，喜悅，似乎源于她女性的母性吧，視為子民的眾人，看破了自認上界造出的虛幻，（她無視了僅是幾人這事實），讓她發(fā)自內心的驕傲。
大洪的君王，憑這祥瑞，籌劃整頓朝政；洪國太宰依托“仙巡”鏟除異己之舉；梁國伺機暗探將云……月君是否看到？
巫祓既然能，嚳氣一，自然也盡皆知曉。
天已亮了三次，嚳氣一似乎還沉浸在這一方天地中。
那日的仙山似乎遠了，楊得森看那小了大半的山影，又覺得，山似乎還近了，“這仙山，怎看得不在海上？”這思緒，當然不可人言，上都的詔令、密函可已壓在了案上。
山的確在海上。
茫茫海上，遠離了陸地，早已不見船身人影，可是生靈之樂，不亞人世。
今日的陽光很好，濟山的冰雪都融了，浸潤山林。巫祓看著山下，似乎在追尋山影的鯨豚，在深處伺機探出的巨蛇，以及遠遠飛來，想入山停歇的海鳥，終于開了口：“月君，是否前去？”
去哪里？
是了，這本非去處。
“走吧?！彼o牽絆，好似之前情緒皆是虛假。
停下來的，還是變成了巫祓，“你可以選擇留下的?！?p> 嚳氣一抬眼看他，不是確認言語真誠，只是言之觀之：“不必，此世不需有我。”
鹿首異獸似乎受了令旨，頭顱撞貼掌心，蹭蹭黏黏，后緩緩地直腿立身，三步回首，離了山。
“巫祓，”嚳氣一似乎在惱亂，“在你看來，孤是否虛偽至極?！?p> 這是巫祓最不想聽到的，這是巫祓最不想出現(xiàn)的對話。
“從一開始，你激蕩陣地，孤實已預想此般，”嚳氣一并沒有什么大的情感表達，“祭谷，還或他人，都不會任由你我獨去，所以死亡是必然的，孤，卻不曾阻止……”
口口聲聲說著天下生生皆是子民，卻沒有阻止，是不是偽善的表現(xiàn)？
“為什么阻止？他的想法既然無法改變，阻止了就是對嗎？”巫祓似乎在做著什么曲解行事：“你太過于在乎他人的感受了。”
“這樣說來，孤果真虛偽的很?！眹繗庖痪谷挥行╅_心。
“日公要你來殺吾？”不曾停頓，她再次發(fā)問。
這一次，巫祓一點思索都沒：“是?！?p> 楊得森確信自己未曾眨眼，所以，那山的確確，如煙消般散了影，突兀地消失，甚至沒有什么光閃聲動，可那城外的馬蹄聲卻是聲聲砸進了心！
“吾命，終矣……”
……
“這做法，是天帝指引？”說了覺得也是可笑，“孤想來不是，姜中府那般心性，不需要別人指示。”
山應該是消了，兩人站在了一面湖邊，腳下是蔥綠草地，他們到了最開始要去的地方。
“天帝正微，他自成國分裂，已不入國境，成國余民慢慢也早已不信神明?！蔽嘴鸬故浅闪寺淠环?。
“你在前程和那真君的言語里，聽來，你們打算和天帝對抗？”嚳氣一似乎是情起，卻又按下；“正微之力，尚且難為，你們倒是狂妄?！敝劣谙戮洌撬氲絽s壓到了現(xiàn)在的結論：“所以要殺月君？”
巫祓不動于衷。
“是了，這果真是巫族的想法，否則這天庭建立，除你七成皆奉諭信神，汝等成國遺民、巫族之眾，被視為邪道妖異，卻依然號正微以天帝之名?！眹繗庖凰坪躅A感到了什么：“你也瘋了，不是日公指派，你恐怕與他同謀才是?！?p> 巫祓的眼中似乎化不開濃黑：“是?！?p> “能成嗎？”嚳氣一平靜了。
能成嗎？
嚳氣一難道就短視于他？所以她問，問著已經(jīng)有了答案的問。她是月君，比不得日公先天之優(yōu)，但名主之身，明事知理后再不是常人可及。這天上天下，哪里又阻了她？
她見，她知，最終帶著無奈，青曼年資遁入了濟山。
……
“這代的月君天生的涼薄，不問人間苦……”“命帶的清高，不肯聞人言?！?p> ……
“這個世代，還是太弱小了，”巫祓在這方面瞞不過月君：“沒關系，得正微余惠，我等還可以等，百年，千年，就算萬年，我們也會等下去，”此時他轉身，俯首作輯：“所以，為了得以實現(xiàn)。請月君，勢與我一絕！”
“這真是好地方。”月君走到了湖邊，海姑不似人間的山水，沒有石盒，沒有水榭，有的只是泥珊漸低、湖面漸深，“海姑無際，地母不變。”將手伸進了水，些微的涼意，“難為你，還著意來此地?！?p> 站起了身，水滴隨了手背匯了指尖，還未及得落下、回歸水母，緩緩地升了空，入了風，躍出了弧，歡歡地跳進了懷抱。
“好?！睆堥_的雙臂舉過了肩，似乎在與世間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