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淮南之戰(zhàn)

　　1.大軍出征

　　太建五年，573年三月十三，建康，南陳首都。

　　“說說吧，你們對伐齊有什么看法？”陳頊掃視著滿朝文武。陳頊自從搶了哥哥陳蒨的皇位以來，心緒不定，沒有拿得出手的政績，還引得劉師知、韓子高、華皎等人反對自己，他才知道這個皇帝不好當(dāng)。經(jīng)過幾年的經(jīng)營，陳頊認(rèn)為，是時候重啟歷代南朝帝王的北伐大業(yè)了，只有北伐消滅蠻夷，才能證明自己繼位的合法性，才能證明陳國是華夏正統(tǒng)。

　　“陛下，國家飽經(jīng)戰(zhàn)亂，理應(yīng)休養(yǎng)生息，多年前梁武帝兩次（529年陳慶之，547年蕭淵明）趁魏國內(nèi)亂出兵北伐，也沒有取得成功；現(xiàn)在齊國并沒有衰敗的跡象，而我朝自侯景作亂以來就被奪走了淮南土地，北伐恐怕無功而返呀?！?p>　　陳頊想要北伐，這事在南陳已不是秘密，聽到有人竟然當(dāng)眾給皇帝潑冷水，大家都循聲望去，看看這個人是否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一看才知道，滿朝文武，也就這個人有資格提出反對意見了，他就是周弘正。

　　周弘正已經(jīng)七十七歲，他可以說是活著的古董，他是目前后三國之中最年長的人，在學(xué)術(shù)造詣上雖然比不上徐陵，但他如果排第二，徐陵也不敢排第一。周弘正親眼見證了南梁的興衰，先后熬死了蕭衍、蕭繹、陳霸先、陳蒨四位帝王，目睹了北魏分裂為東西魏、又被北齊北周取代，他當(dāng)初力勸蕭衍不要接納侯景，勸阻蕭衍不要北伐。

　　“是呀，周老說的對······”群臣們開始議論起來，都不贊同北伐。

　　陳頊一直也很尊敬周弘正，當(dāng)初也正是他把自己迎接回南陳的，對周弘正的話，陳頊只是沖他點頭微笑，默默觀察眾人，希望找到一個力挺自己的人出現(xiàn)。陳頊并沒有失望，這個人很快就出現(xiàn)了。

　　“周老所言并不準(zhǔn)確，”鎮(zhèn)前將軍吳明徹戰(zhàn)了出來，給皇帝行了個禮，接著說，“陛下，齊國的段韶病死了，斛律光又被高緯殺死，高孝瓘又被閑置不用，通過這一點不難看出，齊國皇帝昏庸無能，重用祖珽、陸令萱等小人，國內(nèi)民怨沸騰；而我大陳則不一樣，外結(jié)周國，內(nèi)定華皎，百姓安定，國富兵強(qiáng)，北伐正是順天應(yīng)人，機(jī)不可失呀。此次北伐，雖然不能一口氣滅掉齊國，但拿下淮南故地還是不錯的，這樣一來也能給我大陳增加安全屏障?！?p>　　章昭達(dá)平定歐陽紇后，回建康沒多久就病逝了，算下來，吳明徹就是南陳地位最高、戰(zhàn)功最大的將領(lǐng)了?！皩Γ瑢?！”淳于量、蕭摩訶等將領(lǐng)表示贊同。

　　陳頊向吳明徹投去了一個肯定的眼光，面露喜色。

　　侯景革命之后，北齊高洋渾水摸魚，將南梁的淮南之地席卷一空，把領(lǐng)土推進(jìn)到長江邊上；西魏宇文泰又征服漢中、巴蜀以及江陵等地。這樣一來，南陳的國土相比南宋、南齊、南梁三國，面積是最小的。可以說，自陳霸先開國以來，南陳在地緣優(yōu)勢方面是后三國中最差的。一想到侯景，陳頊暗自罵道：“侯景呀侯景，你是僅憑一人之力就改變了南強(qiáng)北弱的局面呀，該死的侯景。”

　　如果能攻占淮南之地，那就拓寬了南陳的戰(zhàn)略縱深，首都建康的安全形勢就大大改善，這也是陳霸先、陳蒨生前夢寐以求的事情，更是陳頊一心想要做成的事情。自己的情況和孫權(quán)何其相似？都是依靠著父兄在江南有了立足之地，孫權(quán)可以打敗曹操、劉備開疆拓土，為何我陳頊就不能北伐，以成就不世功業(yè)？

　　這時候，朝堂上主戰(zhàn)與主和兩派開始爭論起來，心事重重的陳頊被爭論的聲音拉回到現(xiàn)實中，咳嗽了一聲吼，他看著大家說：“朕的主意已定，北伐大業(yè)勢在必行，你們商討一下，推舉一名元帥?！?p>　　正當(dāng)吳明徹以為這個元帥非自己莫屬時，大家卻一致推薦了淳于量。淳于量時年六十二歲，比吳明徹小七歲，雖然歸順南陳比較晚，但他卻親自參與平定侯景、任約、宋子仙、華皎的戰(zhàn)斗，資歷和戰(zhàn)功絲毫不遜色于吳明徹，而且他現(xiàn)在的職位比吳明徹高；關(guān)鍵是，淳于量為人低調(diào)謙恭，長得又帥氣，人緣一直比較好，獲得大家一致好評。

　　眾人都聯(lián)名推薦自己，淳于量感覺不妙，很不好意思地看著吳明徹，慚愧地說：“大家太抬舉我了，帶軍打仗獨當(dāng)一方，我自愧不如吳通昭（吳明徹，字通昭）。”吳明徹向來比較自信驕傲，和淳于量平時也沒有什么過節(jié)，于是笑著說：“思明呀，你總是那么謙虛?！?p>　　“陛下，臣以為，吳將軍比較合適，”尚書左仆射徐陵走了出來，先后給吳明徹、淳于量二人都作揖，對陳頊說，“吳將軍家就在淮南一帶，熟悉那里的風(fēng)俗；將略和才能，當(dāng)今也沒有超過他的?！崩蠈④娕峒烧f：“我同意徐仆射的看法。”裴忌現(xiàn)年五十二，年富力強(qiáng)，二十幾年前曾率兵打敗王僧智，智取吳郡，受到陳霸先重用；華皎造反的時候，裴忌又被陳頊任命為留守建康的負(fù)責(zé)人。

　　看了看裴忌，徐陵應(yīng)聲說：“不但吳將軍是最合適的統(tǒng)帥，而且裴忌是最好的副帥?！贝居诹勘砻嫔喜懖惑@，實際上有些失落，徐陵很快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于是對陳頊說：“陛下，淳于將軍老成持重，把建康托付于他，最合適不過?！?p>　　“好，不愧是東海徐孝穆，考慮事情這么周全，就這么定了?！标愴湼吲d地站了起來。

　　三月十六日，陳頊下令，以淳于量為中護(hù)大將軍留守建康，任命吳明徹為征北大將軍、都督征討諸軍事，裴忌為監(jiān)軍事，兵分三路，統(tǒng)率十萬軍隊進(jìn)攻北齊。

　　東路由吳明徹指揮，向秦郡（江蘇南京市六合區(qū)）進(jìn)軍，手下有蕭摩訶、徐敬成、程文季等將領(lǐng)；中路由黃法氍帶領(lǐng)，向歷陽（安徽馬鞍山市和縣）進(jìn)軍，手下有樊毅、任忠、魯廣達(dá)等人。魯廣達(dá)是魯奚達(dá)的弟弟，參與過討伐侯景，先后跟隨吳明徹、章昭達(dá)在各地平叛，也是老革命了；西路由安州（湖北省安陸市）刺史周炅領(lǐng)軍，攻巴州（湖北黃岡市）、齊昌（黃岡市蘄春縣），手下主要是當(dāng)?shù)氐母髀诽?p>　　臨行前，陳頊對吳明徹叮囑道：“老將軍，此次北伐主要目標(biāo)是淮南重鎮(zhèn)壽陽（安徽壽縣），盧潛主政壽陽十三年，很得民心，不除掉他，一定是我們的禍患，希望你一定要注意，不能小看他。”“嗯嗯，陛下放心。”說罷，吳明徹便拍馬而去。這一次北伐發(fā)生在南陳“太建”五年，史稱第一次“太建北伐”。

　　陳軍進(jìn)展迅速，四月初八，黃法氍的先鋒魯廣達(dá)在大峴（馬鞍山市含山縣）擊敗齊軍。盧潛第一時間得知了南陳的行動，快速反應(yīng)，一邊派人砍伐樹木，在水中做柵欄以阻擋吳明徹部；一面派人前往鄴城報告情況。十六日，吳明徹派程文季去拔除木柵欄，自己則率軍挺進(jìn)，包圍了秦郡。

　　2.一將難求

　　“不好啦，陛下，陳人吳明徹，帶著十萬大軍奔向淮南之地！”盧潛的使者，慌慌張張前來報告。

　　大兵壓境，北齊在忙些什么呢？高緯忙著和李德林、顏之推等人討論文學(xué)呢！徐之才、魏收在去年病逝后，李德林、顏之推二人一躍成為文壇領(lǐng)袖，深受高緯喜歡。

　　現(xiàn)在的北齊高層，除了祖珽代表的漢人勢力，還有高阿那肱、穆提婆、韓鳳為代表的鮮卑勢力。

　　573年正月十一，高緯任命高阿那肱錄尚書事，總管外兵和宮內(nèi)的機(jī)密，和侍中城陽王穆提婆、領(lǐng)軍大將軍昌黎王韓鳳一同擔(dān)任朝廷中樞的要職。高緯重用這三個身邊人，也算是對祖珽的一種制約。高阿那肱、穆提婆、韓鳳正式從幕后走到臺前，從佞幸變成實權(quán)人物，自然是人生得意須盡歡，開始了他們作威作福的快樂生活，他們號稱“三貴”，取代了之前的“八貴”。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說韓鳳，韓鳳的兒子韓寶仁娶了北齊公主為妻，并生下兒子韓昌，高緯親自參加了韓昌的百日宴。韓鳳的弟弟韓萬歲官居侍中，韓萬歲的兒子韓寶行、韓寶信都是開府儀同三司，并都娶公主為妻。每次群臣早朝，高緯常常先召韓鳳入殿咨詢，等他下殿后，才讓奏事官上朝奏事。如果高緯不上朝，內(nèi)省有緊急的奏事，都由韓鳳去向高緯奏報，軍事和國家的重要機(jī)密，都要經(jīng)過韓鳳的手。

　　韓鳳得志后，出門經(jīng)常馳馬帶刀，遇到達(dá)官顯貴都是狂飆而過，從不放慢腳步，而且對著他們瞪眼睛，就像要把他們吃了一樣；如果遇到那些剛正不阿的清流之士，韓鳳直接破口大罵：“你們這些漢狗，就應(yīng)該通通被殺掉?！彪m然韓鳳是漢人，但他早就鮮卑化，對漢人一直抱有敵意。

　　外朝有祖珽，內(nèi)有韓鳳三人，高緯天天逍遙快活，不理朝政。高緯除了喜歡和穆黃花妹妹一起廝混，更多的精力放在藝術(shù)上，他繼承了父祖輩的優(yōu)秀基因，也喜歡音樂、舞蹈和文學(xué)，天天和陽休之、崔季舒、李德林、顏之推、盧思道、薛道衡等人在一起吟詩作賦，快樂無比。

　　二月初十，祖珽投其所好，建議高緯重啟文林館，高緯召集了一大批文人學(xué)士到文林館，這批人被稱為“待詔”，名義上是皇帝的智囊和參謀，實際上不過是文學(xué)侍從罷了。李德林、顏之推被任命為文林館領(lǐng)導(dǎo)，除了繼續(xù)負(fù)責(zé)高湛生前安排的編撰國史任務(wù)之外，還接受了高緯安排的任務(wù)，編修《修文殿御覽》。

　　“吳明徹？十萬，十萬大軍！”高緯老毛病犯了，一緊張害怕就說不出話來。

　　“是呀陛下，大峴失守，秦州、歷陽告急！”北齊在秦郡設(shè)置了秦州。

　　“快，快召集群臣商議！”

　　很快，南陳入侵的消息散布開來，群臣個個六神無主，在朝堂中莫衷一是。

　　“陛下，一定要痛擊吳賊?！闭f話的是封輔相，“吳賊”是北齊對南陳的蔑稱，南陳占據(jù)的是東吳故地。封輔相也是老革命，很早就跟著高歡創(chuàng)業(yè)，那時候北齊人才濟(jì)濟(jì)，封輔相沒有冒頭的機(jī)會。

　　武衛(wèi)將軍王纮卻有不同的看法，他說：“官軍近來屢次失利，百姓的情緒騷動不安。如果再派軍隊駐屯長江、淮河一帶，只怕北面的突厥和西面的周朝，乘我軍的弊疲來進(jìn)犯。不如輕徭薄賦，與民休息、善待士人，使朝廷和睦，遠(yuǎn)近都從心里歸附。這樣一來，天下都會平定，更何況江東陳氏？”

　　賀拔伏恩走上前來，搖著頭對王纮說：“王將軍，你真是年紀(jì)大了，怎么說這種糊涂話？大敵當(dāng)前，你卻主張休養(yǎng)生息，要眼睜睜把淮南之地送給吳賊？”自從上次拿下斛律羨后，賀拔伏恩也受到了高緯的信任，他不僅僅想做皇帝的侍從，而想建功立業(yè)，因此積極主戰(zhàn)。

　　看雙方各執(zhí)一詞，高緯頭都大了，轉(zhuǎn)頭看看高阿那肱?！叭F”之中，高阿那肱名聲相對最好，他和資歷遠(yuǎn)比穆提婆、韓鳳要深，這二位完全靠和高緯的親密關(guān)系得到提拔，而高阿那肱之前是和高洋一起痛擊柔然的，有實實在在的戰(zhàn)功。高阿那肱也想建功立業(yè)，對高緯說：“陛下，如果我們不出兵，吳賊一定會小看我們，淮南必定人心浮動，那時候后悔莫及?！?p>　　“陛下放心，我文宣皇帝（高洋）多次打敗吳賊，他們不足為慮，我們有淮河天險，敵人想打過來也沒那么容易?！表n鳳不經(jīng)意地說。

　　司空趙彥深正在和秘書監(jiān)源彪竊竊私語，就這次南陳入侵發(fā)表看法，趙彥深問：“吳地的賊寇十分囂張，竟然到了這種地步。老弟以前曾經(jīng)是秦、涇二州的刺史，熟悉長江、淮河間的情況，現(xiàn)在用什么辦法去抵抗？”源彪，字文宗，是源子恭的兒子，多年來一直在地方上任職，特別是江淮地區(qū)，曾經(jīng)和王琳一起在盧潛手下共事，和王琳私交很好。

　　源彪輕聲說：“我覺得，不如派王琳去淮南招募三四萬人，對付陳軍，一來他熟悉當(dāng)?shù)厍闆r，有號召力；二來，王琳對陳氏有仇恨，他一定會全力對付陳軍?！壁w彥深點頭表示同意。

　　“好，必須痛擊吳賊！諸位愛卿，誰可以迎敵呀？”

　　祖珽思索了半天也不知道找誰合適，一臉茫然，因為最能打的斛律光就是被自己害死的。

　　“陛下，微臣舉薦一人，必能擊破賊軍。”趙彥深拱手說。

　　“司空說說看。”

　　“此人正是南方降將王子珩！”

　　“王琳？一個敗軍之將，有什么本事？”祖珽不屑地說。

　　這時候，源彪也站出來，把剛才對趙彥深說的話，對眾人再說了一遍。高緯也認(rèn)為王琳是敗軍之將，之前就被盧潛打發(fā)回來，一直被老爹高湛冷藏起來，對他沒有什么好感。

　　高緯正說什么，歷陽王元景安卻主動請纓，表示要帶兵去救援歷陽：“既然我身為歷陽王，我去救援歷陽就是分內(nèi)職責(zé)。”元景安現(xiàn)在是元氏宗族里最受北齊信任的一人，因為他出賣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兄弟元景皓。高緯眼前一亮，很贊許元景安的做法，于是抬高了聲音：“諸位愛卿，國家危急時刻，希望人人都像歷陽王一樣，那我大齊就能轉(zhuǎn)危為安了。”

　　“陛下，我等愿意帶兵救援秦州，為國立功?！闭f話的是尉破胡、長孫洪略。

　　尉破胡、長孫洪略是韓鳳手下的禁軍，因為深受韓鳳信任，就被推薦給高緯。韓鳳笑著說：“陛下，我覺得尉將軍最合適，他的名字叫‘破胡’，一定能擊破南方這些野蠻人；再說了，王琳是降將，咱們不能讓他當(dāng)主帥呀，否則會被賊寇笑話的?！?p>　　“朕知道了?！?p>　　于是，高緯做了如下安排：西路威脅最小，先不安排軍馬；中路，高緯派遣王元景安率領(lǐng)五萬步騎救援，在小峴（大峴以西）構(gòu)筑城池固守；東路，高緯任命尉破胡、長孫洪略開府儀同三司，王琳做參軍，帶領(lǐng)五萬軍隊前往救援秦州。朝中文武對此不以為然，并不看好尉破胡。

　　源彪聽說后，大失所望，對趙彥深說：“朝廷的精兵，一定不肯多配給將領(lǐng)，人數(shù)在幾千以下，正好成了陳國的食餌。尉破胡的底細(xì)，您是知道的，早晚打敗仗。國家對待淮南并不重視，失去它并不可惜。如果不對王琳推心置腹，還派別人去對他予以牽制，反會釀成禍患，更不能這樣做?！壁w彥深長嘆說：“老弟的計策確實能決勝千里，但是爭論了十天，已不被采納。時局到了這種地步，沒有什么可說的！”兩人相視流淚。

　　3.勢如破竹

　　四二十五日，黃法氍繼續(xù)圍攻歷陽，派樊毅去路上伏擊元景安，元景安一戰(zhàn)即潰。

　　重點說東路，這里是南北交鋒的主戰(zhàn)場。

　　尉破胡來到秦州一線后，挑選了一些肌肉猛男當(dāng)先鋒隊，給他們?nèi)∶小吧n頭”“犀角”“大力”等，光聽這名字就知道，就像猛獸一樣；還專門找來一個西域胡人給這些猛男當(dāng)領(lǐng)導(dǎo)，他是個神射手，箭無虛發(fā)，威名在外。

　　“嘿嘿，有我這些大力士和神射手，吳賊定會聞風(fēng)喪膽！”尉破胡很驕傲，他滿意地看了看眼前這些正在秀肌肉的特種部隊。“是呀，將軍，只要我們一出兵，敵人無所遁形，望風(fēng)披靡，您一定功成名就?！遍L孫洪略笑嘻嘻地看著尉破胡。尉破胡躊躇滿志，一拍案幾：“來呀，給我大宴士兵，明天我們就要大戰(zhàn)······”

　　“將軍萬萬不可呀，我和吳明徹交過手，他帶兵有方，將士用命，他們遠(yuǎn)道而來正要急于求之戰(zhàn)；我們應(yīng)該用長遠(yuǎn)的計策去制服他們，小心謹(jǐn)慎不要輕易和對方戰(zhàn)斗，以逸待勞才是上策！”參軍王琳打斷了尉破胡?！昂?，你這個敗軍之將，你這是被吳賊打怕了吧？”尉破胡并不理會。

　　二十六日早上，尉破胡派人去向吳明徹下達(dá)了戰(zhàn)書，約定在呂梁（徐州東五十里）展開會戰(zhàn)。

　　“呵呵，這個尉破胡真是酒囊飯袋，兵者詭道也，他不發(fā)動偷襲，也不養(yǎng)精蓄銳以逸待勞，反而是和我們正面決戰(zhàn)，莽夫一個?！笔捘υX笑著說。吳明徹也笑了：“可惜王琳寄人籬下，不能發(fā)揮作用呀。尉破胡敢這樣做，不過是仰仗著他的那個胡人和大力士，如果能打掉這些人，對方的囂張氣焰馬上就沒了，幾萬士兵不過是一盤散沙罷了?！?p>　　“噢？看樣子，將軍已經(jīng)對齊軍了如指掌了，敢問這個胡人長什么樣，我要為您拿下他們！”

　　“好！你一直以關(guān)羽自詡，號稱勇猛無敵，不知道這次能否打敗這個顏良，給我看看你的本事？”

　　蕭摩訶熱血上涌，拍著胸脯說：“將軍放心，我今天就給您好好露一手，等我好消息！”吳明徹點點頭：“好，后生可畏！來呀，把抓到的俘虜帶上來。”俘虜進(jìn)來后，向蕭摩訶描述了胡人、大力士的特點，并介紹了各自的優(yōu)缺點。蕭摩訶認(rèn)真地聽著，吳明徹在一旁親自給蕭摩訶斟酒。蕭摩訶雖然是晚輩，現(xiàn)在的年紀(jì)也不小了，四十一歲了，那會兒跟著蔡路養(yǎng)對抗陳霸先的時候，才十九歲，時光雖然無情，但依然無法磨平蕭摩訶心中的斗志。

　　蕭摩訶喝完酒，翻身上馬，帶著幾個士兵就朝著齊軍沖去?？粗鴶橙藖砹?，胡人躍馬向前，正準(zhǔn)備彎弓搭箭展示神射技巧，只聽蕭摩訶大叫一聲，胡人看到一支銑鋧向自己砸來，來不及躲避，腦袋就被砸開花了。銑鋧，一種形似小鑿的短兵器，可用于投擲。

　　“犀角”等特種部隊趕緊出戰(zhàn)，十幾個猛男赤膊上陣，表示要教訓(xùn)下蕭摩訶。蕭摩訶此刻正是酒勁上涌，吩咐身邊的人不用管，自己要單挑這些肌肉男，于是拿著長槊就拍馬上前。轉(zhuǎn)戰(zhàn)騰挪之間，蕭摩訶手中的長槊虎虎生風(fēng)，看得手下士兵是目瞪口呆，吳明徹這時候也跟了上來，拍手叫好：“蕭將軍好樣的，身手不輸當(dāng)年呀！”

　　“好，好，好！”陳軍高聲起呼。那些肌肉男在蕭摩訶手下全部變成了待宰的羔羊，紛紛倒地斃命，這就好比常年在健身房練器械的猛男，和街頭健身、工地搬磚的猛男一比，孰高孰低，馬上就見了分曉?！褒R軍沒人可用了么，就派這么一些四肢發(fā)達(dá)的廢物出戰(zhàn)？”蕭摩訶橫刀立馬，瞪著齊軍陣營。其他大力士們面面相覷，不敢上前，甚至有的開始后退。

　　“將軍，機(jī)不可失呀。”裴忌提醒道。

　　“給我殺！”吳明徹一看時機(jī)一到，吩咐大軍前進(jìn)，于是雙方展開混戰(zhàn)。一戰(zhàn)下來，長孫洪略戰(zhàn)死，尉破胡逃回鄴城，王琳只身逃往彭城。

　　前線的消息傳來，高緯慌了，氣急敗壞，正焦頭爛額的時候，趙彥深、源彪又來了，說王琳才是最合適的帶兵人選，陳軍下一個目標(biāo)一定是壽陽，只有王琳才能抵擋住吳明徹的步伐。高緯只好聽從，派人到彭城傳令，讓王琳去壽陽組織軍隊，并啟用王貴顯為揚州刺史，盧潛依然為揚州道行臺尚書。

　　王貴顯是侯景的表弟，當(dāng)初就是他拿著壽陽向北齊投降的，這些年一直被冷藏，現(xiàn)在不得已被搬出來。揚州刺史只是掌管揚州一州之地的軍政，而揚州道行臺尚書相當(dāng)于整個淮南地區(qū)的最高軍政長官。

　　面對南陳的進(jìn)攻，北齊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梢哉f，這次南陳北伐勢如破竹。

　　二十九日，徐槾攻克石梁城。

　　五月初四，瓦梁城（六合區(qū)西）向陳朝投降；八日，北齊陽平郡（江蘇省揚州市寶應(yīng)縣境內(nèi)）也向陳軍投降；九日，徐槾又率軍西進(jìn)，攻克了廬江城（安徽省六安市霍山縣）；十一日，黃法氍攻克歷陽城，向合肥進(jìn)軍，合州周邊城池望風(fēng)歸降；十四日，北齊的北高唐郡（安徽省安慶市宿松縣）向陳朝投降；十六日，經(jīng)過陳頊同意，黃法氍以南豫州刺史身份入駐歷陽；二十日，黃詠克攻克了齊昌的外城；二十一日，任忠攻克了東關(guān)（安徽省馬鞍山市含山縣西南）東西二城，乘勝又占領(lǐng)了蘄城（安徽省巢湖市居巢區(qū)）；二十三日，任忠攻克了譙郡城（巢湖市東南），同一天秦州城投降吳明徹；二十八日，瓜步、胡墅二城（六合區(qū)內(nèi)）投降。

　　因為秦郡是吳明徹的故鄉(xiāng)，陳頊下詔當(dāng)?shù)販?zhǔn)備了用作祭祀的豬、牛、羊等犧牲，叫地方官到吳明徹的家祠和祖墳祭拜，文武儀仗中用鳥羽裝飾的旌旗很多，吳明徹這次算是榮歸故里了，風(fēng)光無限。

　　六月初三，李綜攻克灄口城（武漢市境內(nèi)），西梁的定州（今湖北省麻城市）刺史田龍升歸降周炅，周炅仍然讓他做定州刺史；十一日，任忠攻克合州（合肥）的外城；十六日，淮陽（安徽滁州市鳳陽縣）、沭陽郡（江蘇宿遷市沭陽縣）郡守都棄城逃走；十九日，程文季拿下北齊整個涇州；二十日，湛陀攻克新蔡城（安徽六安市霍山縣）；二十九日，黃法氍拿下合州；三十日，吳明徹攻下仁州（安徽宿州靈璧縣）。

　　4.祖珽出局

　　面對這兩個多月的國土淪喪，北齊難道就沒人管么？

　　祖珽怕北周趁虛而入，于是建議高緯派人去穩(wěn)住北周。六月二十二日，高緯讓王纮去出使北周。王纮正是這個最合適的人選，他不是主張防備北周和突厥么？

　　隨著祖珽慢慢掌控局面，他開始選賢舉能，裁汰冗員，決定革故鼎新大干一場。祖珽不是個有才無德的小人么？為啥掌權(quán)后卻想有一番作為？這個太正常了。沒有人不想干事創(chuàng)業(yè)，沒有人不想有好名聲，只是缺一個平臺罷了。

　　祖珽舉薦了崔季舒、張雕、劉逖、封孝琰、裴澤、郭遵等一堆人。崔季舒是老面孔了，在之前的權(quán)力斗爭中被邊緣化，祖珽拉了他一把，讓他參與編修《修文殿御覽》，被推薦為侍中；劉逖，北齊著名詩人；封孝琰是封隆之的侄子，現(xiàn)任尚書左丞；裴澤，河?xùn)|裴氏，文學(xué)家；郭遵，出身卑微，文官。

　　著重介紹下張雕。張雕出身卑微，是老革命了，很早就跟了高歡，一直是文官。張雕現(xiàn)任國子祭酒，負(fù)責(zé)教授高緯讀書，也深受高緯信任。張雕能從貧寒子弟中脫穎而出，得到皇帝重用，除了真本事，也是處事圓滑的。張雕認(rèn)為何洪珍正是受高緯寵愛的時候，于是積極向他靠攏，二人相互勾結(jié)。

　　何洪珍推薦張雕為侍中，加開府儀同三司。張雕得此位置，立志要好好作為，以報答皇恩，此后說話不再顧忌，對韓鳳等人評頭論足，勸皇帝要節(jié)約開支，讓皇帝要約束身邊的寵臣。高緯樂得看到祖珽、張雕和韓鳳等人去斗，也就對張雕評價很高，經(jīng)常叫他“博士”。穆提婆、韓鳳、高阿那肱對張雕很厭惡，發(fā)誓遲早要搞掉他。

　　祖珽想要罷黜一些宦官和不稱職的官員，這就會觸動一些人的利益，這些人很快就找到了陸令萱、穆提婆，這就必定導(dǎo)致祖珽和陸令萱二人產(chǎn)生裂痕。四月的一天，祖珽向御史中丞麗伯律暗示，叫他彈劾主書王子沖接受賄賂。因為知道這件事涉及穆提婆，想把他和貪贓罪聯(lián)系起來，并希望因此使陸令萱連坐。

　　當(dāng)然，祖珽知道，要對付陸令萱集團(tuán)，他不能單槍匹馬，于是，祖珽想到了拉攏胡皇后的哥哥。胡皇后雖然被廢，高緯并沒有完全冷落她，穆黃花玩兒久了厭煩了，高緯會私下去和胡皇后幽會，覺得這樣更刺激。祖珽認(rèn)為雪中送炭要勝過錦上添花，于是就請求高緯任命胡皇后的哥哥胡君瑜為侍中、中領(lǐng)軍，又征聘哥哥胡君璧為御史中丞。此外，祖珽還想到了勛貴段韶的勢力，就推薦段韶的弟弟段孝言當(dāng)吏部尚書，輔助自己工作。

　　不過，祖珽確實是瞎了眼，這個段孝言和他哥段韶完全是兩類人，沒有段韶那種大公無私、一心為國的氣魄。段孝言所任用提拔的人，不是對他進(jìn)行賄賂的人就是他的故舊，求官的人或者在大庭廣眾的場合對段孝言膝行跪拜匍伏，公開向他陳述請求，段孝言臉色洋洋得意，看情況應(yīng)酬許諾。

　　段孝言覺得祖珽根本不是陸令萱的對手，于是就找到韓鳳，主動告發(fā)了祖珽的一些詭計。

　　祖珽的一舉一動，都被知道了。于是，韓鳳、高阿那肱、穆提婆等聚集在陸令萱周圍，商議對策?！案蓩?，祖珽這個老東西太壞了?！备甙⒛请藕藓薜卣f?！拔以缇透菹抡f過，漢人靠不住，何況祖珽這個瞎子漢人？”“這個該死的瞎子！陽奉陰違的家伙，之前還說我是女媧一樣的人杰，背地里卻如此對我！”陸令萱破口大罵?！澳赣H，也是時候敲打一下祖珽了，不然他以為我們好欺負(fù)。”穆提婆勸道。

　　“除了祖珽，他的黨羽張雕等人也要除掉，這幫人太可恨了。”韓鳳補(bǔ)充說。

　　“長鸞兄，咱們先對付祖珽吧，張雕那些人，我們慢慢收拾?！蹦绿崞耪f。

　　“簡單，只要我還是皇帝的乳母，皇帝就一定會聽我的話，祖珽這個瞎子，咱們走著瞧吧?！?p>　　果然，也就是陸令萱一句話的事兒，高緯就這么一圈一點，把胡君瑜調(diào)出為金紫光祿大夫，解除中領(lǐng)軍的職務(wù)；胡君璧回梁州當(dāng)刺史；王子沖被無罪釋放。經(jīng)此一戰(zhàn)，祖珽開始被疏遠(yuǎn)，那些宦官和老油條們都在高緯面前嚼舌根，說他壞話，建議把他問罪。

　　祖珽畢竟是扳倒斛律光的第一大功臣，高緯還是很慎重的，于是找來陸令萱問話：“大家說的是真的么？姊姊怎么看祖珽這個人？”陸令萱沉默不語，故作為難的樣子，唉聲嘆氣，就像當(dāng)初胡太后詢問侄女胡皇后那樣，如出一轍，陸令萱可謂北齊第一女演員了。高緯連續(xù)問了三次：“姊姊你說嘛，不用嘆氣，有朕給你撐腰?！?p>　　看演得差不多了，觀眾的情緒也調(diào)動起來了，陸令萱就跪拜道：“老奴婢罪該萬死！奴婢之前聽和士開說祖珽博學(xué)多才，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因此才舉薦他。最近看來，他得志之后忘乎所以，大奸似忠。哎，人心隔肚皮，我舉薦失察，老奴婢該死。”“可惡的祖珽，一直在欺騙朕！韓長鸞何在？”高緯高呼。

　　韓鳳一直討厭漢人，更討厭祖珽，高緯讓韓鳳去查祖珽違反亂紀(jì)的行為，正中下懷。祖珽嘛，大家都了解，小偷小摸習(xí)慣了，貪污受賄的事情沒少干，韓鳳一查就查出了十幾件不合規(guī)不合法的事情。之前，斛律光倒臺的時候，高緯曾允諾過祖珽，不會輕易殺他，這時候只好兌現(xiàn)承諾，就解除祖珽侍中、仆射的官職，派出任北徐州（山東省臨沂市）刺史。

　　韓鳳宣讀完圣旨后，祖珽不依不饒，他不服，他好不容易熬死了和士開才走到了權(quán)力巔峰，沒想到一下子就被陸令萱等人排擠到地方了，心有不甘呀！祖珽腦海里快速閃現(xiàn)著，他想起了當(dāng)初和士開被高睿罷黜時候求見胡太后、高緯，從而反敗為勝的局面，痛哭流涕地說：“韓大人，我想見一見陛下，感謝皇恩浩蕩，可以么？”

　　“呵呵，你這個瞎子，你是想學(xué)當(dāng)年的和士開對吧？告訴你，死了這條心，陛下很忙的，你趕緊去北徐州赴任吧?！表n鳳一臉不屑。祖珽傻眼了，沒想到韓鳳拒絕自己，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就開始耍賴，一屁股坐地上，一副哪兒也不去的樣子。“呵呵，祖刺史，你給我耍賴是吧，沒用的，來呀，給我拉出去！”韓鳳一揮手，左右過來拖著祖珽往外走。

　　祖珽騰出來的位置，很快就有了替補(bǔ)。五月二十八日，高緯任命領(lǐng)軍穆提婆為尚書左仆射，侍中、中書監(jiān)段孝言為右仆射。段孝言如愿以償，賣主求榮得到了祖珽的位置。這下有意思了，北齊最后一個有才能的實權(quán)人物都被排擠走了，剩下的穆提婆、段孝言、韓鳳、高阿那肱等人，全是宮廷力量的代表，這些人的掌權(quán)，代表著北齊皇權(quán)的完全勝利，再也沒有什么能制約高緯，也沒有什么能阻擋北齊的覆滅。蘭陵王高長恭也阻擋不了，因為他也很快就要“被死亡”了。

　　5.高長恭之死

　　高孝瓘?fù)穗[以來，天天提心吊膽，聽說南陳北伐，他很害怕被高緯再次起用，整天打探朝中的消息，惶惶不安。妻子鄭子歆關(guān)切地問：“夫君，朝中正值用人之際，你為何害怕被陛下召見呢？”“哎，現(xiàn)在朝中奸佞當(dāng)?shù)?，陛下猜忌我很久了，就算陛下不得已用我去帶兵，背后一定會有人說我壞話的。”高孝瓘嘆著氣。

　　“嗯嗯，我知道了，夫君，我支持你?！?p>　　“可恨呀，我去年臉上長了癰疽，現(xiàn)在卻不復(fù)發(fā)出來，真是可惜！以后，我再也不找大夫醫(yī)治疾病了。”

　　“夫君！”鄭子歆說罷，和高孝瓘相擁而泣。

　　“圣旨到，請?zhí)m陵王接旨?！备呔暤氖拐咝熘秮砹?。徐之范是徐之才的弟弟，徐之才是北齊的醫(yī)藥人才，是后三國乃至南北朝時期的神醫(yī)，徐之范因此也受到了皇帝的喜愛，被高緯任命為侍中。

　　高孝瓘一臉狐疑，不會是真的來起用我吧？高孝瓘多慮了。他這幾天的打探行為，引起了穆提婆、韓鳳等人的不滿，他們好不容易趕走祖珽把控政局，可不希望讓高孝瓘借著出征南陳的機(jī)會重出江湖，于是主動找到高緯，說高孝瓘心懷不軌、揣度圣意。高緯這才想起來這個堂哥，冷笑道：“哼，這是欺負(fù)我大齊沒有人才么？開什么玩笑！你想死，朕成全你。”高緯叫來了徐之范，讓他把毒酒給高孝瓘送去。

　　“臣接旨。”

　　“蘭陵王賦閑居家，妄自議論朝政、揣度圣意，其罪當(dāng)誅，特賜毒酒，其妻兒老小可免罪?！?p>　　聽了徐之范的話，高孝瓘低聲自言自語：“我對國家如此忠心，哪里有辜負(fù)皇帝，而要賜我毒酒?”鄭子歆也聽到了這個消息，哭著跑過來，拉著高孝瓘的胳膊：“夫君，這不是真的，你去面見陛下解釋清楚吧，夫君！”高孝瓘搖搖頭：“子歆，皇帝不會見我的，是我無能，沒有機(jī)會能照顧你和孩子。今后，希望你多保重身體。”

　　“夫君！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就是嫁給你，我從未后悔過?！编嵶屿I如雨下。

　　徐之范被這一幕也感染了，不忍直視站在一旁。高孝瓘安排好后事后，將毒酒接過來，一飲而盡：“好酒呀，好酒！”隨后便倒在了鄭子歆的懷里，時年三十三歲。鄭子歆最后出家為尼，和青燈古佛為伴。

　　解決好了心頭大患，高緯這才想起了西路的周炅。

　　七月初四，北齊派尚書左丞陸騫領(lǐng)兵二萬救援齊昌，從巴水、蘄水之間出兵，和陳朝的西陽太守汝南周炅遭遇。陸騫出自官宦之家，沒什么帶兵經(jīng)驗，朝中無人才會派他出場；反觀周炅，這可是當(dāng)初跟著王琳鬧獨立，又跟著侯安都打留異的老將軍了。周炅采取了示敵以弱的計策，留下身體瘦弱的士兵，設(shè)疑兵抵擋北齊軍隊，自己率領(lǐng)精銳的士兵從小路阻擊敵軍背后，大敗北齊軍隊，并在次日乘勝攻克北齊巴州。

　　如此一來，北齊的西線戰(zhàn)事慘敗，東線也好不到哪兒去。

　　初五，吳明徹的軍隊到達(dá)峽口（安徽省淮南市鳳臺縣），攻克這個淮水北岸的據(jù)點，南岸的敵軍不攻自破，而且淮北絳城（安徽省蚌埠市五河縣）、轂城（安徽省宿州靈璧縣）的軍士百姓，各自殺死駐防軍隊的長官，獻(xiàn)城投降。這樣一來，淮河最重要的據(jù)點壽陽就暴露在陳軍面前了。

　　面對強(qiáng)悍的陳軍，王琳積極抵抗死守外城。來到城下，吳明徹認(rèn)為王琳才上任，人心并沒有歸附，應(yīng)該可以強(qiáng)行攻城。二十二日晚上，吳明徹親率將領(lǐng)，猛攻壽陽，蕭摩訶、徐敬成、程文季等全上，很快，齊軍敗退內(nèi)城。

　　此舉又引起了連鎖反應(yīng)，接下來的兩個月里，北齊的城池相繼淪陷。

　　八月初二，北齊的山陽城（江蘇淮安市）投降；初九，盱眙城（淮安市盱眙縣）投降；十九日，陳軍將領(lǐng)徐敬辯攻克海安城（江蘇連云港市東海縣），青州的東海城（連云港灌云縣）投降；二十五日，陳軍將領(lǐng)敬泰攻克晉州。

　　九月一日，北齊陽平城（宿州靈璧縣）投降；九日，陳將沈善慶攻克了馬頭城（安徽省蚌埠市懷遠(yuǎn)縣）；十一日，北齊安城（湖北省黃岡市西）投降；十三日，樊毅攻克了北齊廣陵的楚子城（河南省信陽市息縣）；二十九日，陳將魯天念攻克北齊黃城（武漢市黃陂區(qū)東）。

　　十月二日，北齊郭默城（江西省九江市東北）守將向南陳投降。

　　6.宇文邕的煩心事

　　奇怪，南陳北伐如此順利，怎么北周不渾水摸魚，大干一場？杜杲出使南陳回來后，是這樣對宇文邕說的：“陳國君主討伐齊國勢在必行，我們可借此機(jī)會看看齊國的實力；我們先后被齊國擊敗三次，暫且不用動刀兵，還是休養(yǎng)生息比較好?！庇钗溺呦胂胍彩牵约喝ツ瓴喷P除宇文護(hù)，國內(nèi)還有很多事情沒辦，還有很多人心沒有歸附。

　　于是，宇文邕做了很多事。

　　二月十八日，宇文邕讓太子宇文赟巡視西部疆域；二十六日，派遣侯莫陳凱（侯莫陳崇弟弟）出使北齊，表示友好以麻痹北齊。

　　三月十三日，巡視邊疆的宇文赟回來了，還帶來了兩只白鹿獻(xiàn)給宇文邕：“父皇，這是祥瑞呀，上天保佑我大周。”宇文邕向來對兒子嚴(yán)格，而且也不相信這些東西，冷冷地說：“治理國家在于品德，不在這些祥瑞?！?p>　　五月十二，宇文邕任命柱國侯莫陳瓊（侯莫陳崇弟弟）為大宗伯，滎陽公司馬消難為大司寇，江陵總管陸騰為大司空。

　　六月十八日，宇文赟和朱滿月的長子宇文闡出生，宇文邕很高興，畢竟是自己的第一個孫子，他也加快了和楊堅的聯(lián)姻步伐。朱滿月因家人犯罪，被發(fā)配到宮中洗衣服，因為有姿色，被宇文赟臨幸，這才懷了孕。朱滿月地位卑微，宇文邕想著讓宇文赟早點和楊麗華完婚，以正名。

　　七月二十，宇文邕在長安接見了王纮一行。王纮不卑不亢，對宇文邕說了一些外交使者日常說的套話，什么“互通有無”“互利共贏”之類的。宇文邕知道北齊這時候來訪問的目的，他也知道這時候并不是東征的最佳時機(jī)，也就和王纮敷衍了幾句，讓他大吃大喝幾天，也就送走了。王纮回鄴城沒多久就病死了，北齊又一個開國功臣病死。

　　九月十九日，宇文赟正式迎娶楊麗華為太子妃，宇文邕大宴群臣。宇文赟平時就有酗酒的習(xí)慣，在婚宴上，宇文赟更是縱酒狂歡，得意忘形露出了真面目，在鄭譯、劉昉、王端等寵臣的慫恿下，他迫不及待要去和楊麗華妹妹干那種事，這時候賓客都還沒走。鄭譯，出自滎陽鄭氏，是北魏胡太后男友鄭儼的侄孫，是楊堅在太學(xué)時候的同學(xué)，多才多藝，音樂和騎射都精通，很小就受宇文泰喜歡，和宇文邕等人一塊玩到大；劉昉，出自博陵劉氏，行為輕佻；王端，太原王氏。

　　楊麗華妹妹屬于端莊的淑女型，于是就勸阻：“太子，你不能這樣，賓客還沒走呢，不合適，你之前也不是這樣的?！?p>　　“之前？之前哪樣？我之前迫于父皇的威嚴(yán)，不得已才唯唯諾諾。之前我給他進(jìn)獻(xiàn)祥瑞，本來想討他歡心，結(jié)果卻熱臉貼冷屁股，哼，今日我大婚，我才是這里的主人！你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你裝什么？我現(xiàn)在就要了你！”宇文赟把一直以來憋的氣，一下子全撒了出來，就要強(qiáng)行和楊麗華妹妹發(fā)生關(guān)系。

　　楊麗華不從呀，大力反抗，宇文赟醉的厲害，就被推到在地。宇文赟就跌跌撞撞摔門而出，罵罵咧咧，迎來眾賓客異樣的目光，大家指指點點，整個宴會的氛圍很不好。

　　這事兒很快鬧到宇文邕這里，宇文邕當(dāng)場發(fā)火，對著醉醺醺的宇文赟用捆綁就是一頓痛打，罵道：“朕其余兒子那么多，難道只有你能做太子么？”宇文赟的酒醒了大半，連忙求饒。楊堅、宇文孝伯、宇文憲等也來求情，這事兒才算過去。

　　等眾人散去后，宴席中一直沉默的王軌找到了宇文邕，鄭重地說：“陛下，太子輕佻，難當(dāng)大任呀，微臣斗膽建言，不如改立秦王。”秦王宇文贄，宇文邕第三子，性格沉穩(wěn)?！扒赝?？呵呵，那漢王怎么辦？”宇文邕反問道。漢王宇文贊，宇文邕次子。自古以來，皇位的繼承制就是一個大問題，如果不立嫡而立賢，那賢能的標(biāo)準(zhǔn)怎么評判？大家都爭相表現(xiàn)出賢能的樣子，遲早要出亂子。

　　“陛下，您對太子也說了，‘其余兒子也可以做太子’，不是么？”

　　“哎，那不過是一時氣話而已，哪有那么容易！”宇文邕無奈地嘆口氣。

　　這時候，一旁的左宮正宇文孝伯告訴宇文邕：“皇太子受到天下的注目，但沒有聽到他品德的名聲，臣有愧于擔(dān)任宮官，實在應(yīng)該由臣負(fù)責(zé)。況且皇太子年紀(jì)還小，志向和學(xué)業(yè)還不成熟，請陛下精選正派人，作為他的良師益友，調(diào)理培養(yǎng)皇太子的素質(zhì)，希望他每天每月有所進(jìn)步。如果不這樣，后悔就來不及了?！弊髮m正，職責(zé)是輔佐太子的，規(guī)勸太子的行為。

　　宇文邕正容肅然起敬說：“你世代為人鯁直，忠于職守，聽到你這番話，可見你的家風(fēng)。”宇文孝伯拜謝說：“說這話并不難，難在接受這番話。”宇文邕說：“正派人哪有超過你的！”

　　說罷，宇文邕任命尉遲迥的侄兒尉遲運為右宮正，和宇文孝伯一起匡扶宇文赟。

　　任命頒布后，宇文邕問樂運：“你認(rèn)為皇太子是怎樣的人？”樂運出自南陽樂氏，祖上世代為官，現(xiàn)任萬年縣縣丞，為官清廉，有不畏強(qiáng)權(quán)的名聲。

　　“太子，中等人?！睒愤\淡定地說。

　　宇文邕嘆了口氣，回頭對宇文憲說“百官花言巧語諂媚朕，都說皇太子聰明有特殊的才智，只有樂運的話忠誠坦率?！?p>　　“恭喜陛下，得到樂縣丞這樣的耿直大臣?！庇钗膽椥Φ馈?p>　　宇文邕繼續(xù)向樂運詢問中等人的樣子。樂運答：“像齊桓公就是中等人，管仲為相就可以使他成就霸業(yè)，豎貂輔政就會使國家混亂?？梢允顾麨樯疲部梢允顾麨閻?。”

　　宇文邕說：“我明白了?！庇谑?，宇文邕精選宮官輔助皇太子，提拔樂運當(dāng)京兆丞。這樣一來，宇文邕在宇文赟身邊安插的人就更多了，宇文赟就更不高興了，對父親的厭惡日益加深。

　　7.攻克壽陽

　　壽陽危急的戰(zhàn)報也傳到了北齊高層，高緯這時候正打算去晉陽游玩呢。

　　于是，張雕找來封孝琰、崔季舒等人商議，打算勸阻高緯。張雕說：“壽陽被圍困，派遣大軍去打仗，信使往返，應(yīng)該向皇上稟告調(diào)度。況且路上的小人會互相驚恐，以為皇上去并州，是由于害怕而避開南面的敵人。如果不向皇上啟奏勸阻，只怕人心驚慌浮動。”

　　崔季舒說：“陛下此刻確實不應(yīng)該去晉陽，這樣吧，咱們聯(lián)名上書，勸阻陛下?！?p>　　于是，崔季舒私下找了很多大臣，互相通氣，表示要聯(lián)名勸阻高緯。但趙彥深、唐邕、段孝言等人并不認(rèn)同張雕的說法，唐邕表示：“陛下前往晉陽，正好傳遞了一種從容不迫的信號，況且晉陽乃我大齊西邊重要屏障，陳人入侵，我們更應(yīng)該地方西邊的周人?！薄翱墒恰ぁぁぁぁぁぁ贝藜臼嬉f什么，唐邕幾人直接就走了，根本不聽。崔季舒不以為然，還是把聯(lián)名奏書上報給了高緯。

　　高緯看到奏書后，不解地問韓鳳：“朕為何不能去晉陽呢？”

　　韓鳳說：“那些漢人官員聯(lián)名上書，聲稱規(guī)勸皇上駕臨并州，其實是想造反，應(yīng)當(dāng)全部誅殺?！备呔曇宦牐瑢ε?，他們不想讓我去晉陽，難道是和陳軍策應(yīng)好了，想搞事情？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歷來，北齊皇帝去晉陽都是一個常態(tài)化、制度化的事情，本來沒什么奇怪的。所以，高緯的懷疑也是有一定道理。

　　十月初九，高緯按照奏書上面的名單，把他們?nèi)颊偌胶碌睿瑢⒋藜臼?、張雕、封孝琰、劉逖、裴澤、郭遵在殿前的庭院中斬殺，他們的家屬都被流放到北方邊地，婦女配給管理奴隸的官吏為妻，男童被閹割，家財被沒收。崔季舒經(jīng)歷了這么多大風(fēng)大浪，先后成為高澄、高洋的心腹，沒想到結(jié)局如此悲慘。

　　處理好這件事后，十一日，高緯順利出發(fā)去晉陽，走之前，讓皮景和等人帶兵去增援壽陽城。

　　皮景和是開國功臣，很早就跟隨了高歡，不過一直在邊境討伐游牧民族，沒有參與東西魏之間的戰(zhàn)爭，故而沒機(jī)會露臉，之前還參與了平定高儼造反，在軍事上也算是拿得出手的將領(lǐng)了。

　　吳明徹對壽陽采取水攻，讓蕭摩訶去把肥水圍堵起來，倒灌壽陽城。一個月下來，壽陽城成了汪洋澤國，城中軍民很快患上浮腫、腹瀉等癥狀，死去了十分之七。王琳親自到各個據(jù)點視察防務(wù)工作，給士兵們加油打氣：“弟兄們，父老鄉(xiāng)親們，壽陽是我們的家鄉(xiāng)，陳人厚顏無恥來劫掠我們，我們不能聽之任之，我王琳不才，愿意和大家一起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皇帝不會忘了大家都，相信大齊的援兵很快就會到的，大家一定要挺住呀！”

　　說罷，王琳脫了身上的衣服，隨手就披在了一位哆嗦著的士兵身上，還帶著王顗去給那些將士送上水和食物；另一邊，盧潛和王貴顯也沒閑著，親自去給那些面黃肌瘦的百姓分發(fā)面餅等食物，各位領(lǐng)導(dǎo)的這一切舉動自然而真誠，看得軍民是熱淚盈眶，他們眼中充滿了感激。不過，這些食物都是盧潛等人擠出來的，壽陽根本沒幾天的食物可吃了。

　　皮景和達(dá)到前線后，多次派賀拔伏恩、封輔相二人去淮河口催促吃了敗仗的尉破胡。尉破胡被吳明徹打怕了，面對淮河一線國土淪喪，他一直躲著觀望，不敢前進(jìn)，看到皮景和派人來催促，不得已才重新聚集人馬，與皮景和匯合。皮景和很快聚集了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渡過淮河，尉破胡不停給皮景和說陳軍的戰(zhàn)陣如何威武，壽陽一線前來匯報的情況也和尉破胡說的差不多，皮景和不由得警覺起來，在距離壽陽三十里的地方駐扎了下來。

　　“將軍，皮景和帶來了二十萬軍隊呀，我們恐怕很難抵擋?！毙炀闯烧f?！笆茄剑瑝坳枅圆豢纱?，敵人的增援大軍就在眼前，這可怎么辦？”程文季有點恐懼。

　　吳明徹擺了擺手，笑了：“你們太高看這個皮景和了。兵貴神速，皮景和卻扎營不敢前進(jìn)，他們自挫銳氣，這一點再明白不過了，你們還有什么擔(dān)心的？”“將軍英明，現(xiàn)在正是我們建功立業(yè)的大好機(jī)會，我愿為前鋒！”蕭摩訶拍著胸脯說。

　　“不用了。王琳不過是強(qiáng)弩之末，我親自指揮戰(zhàn)斗，勢必要拿下壽陽，你呀，有更重要的任務(wù)?！?p>　　“還請將軍明示！”

　　“蕭將軍，我們大軍拿下壽陽后，皮景和一定潰逃，你負(fù)責(zé)繞到他的身后，截斷其歸路，齊軍一定大??！”

　　“將軍妙計，佩服佩服！”諸位將領(lǐng)眉飛色舞，個個躍躍欲試。

　　大戰(zhàn)在即，很難說皮景和的駐足不前是謹(jǐn)慎還是畏懼，只能看結(jié)果了。

　　十月十三日，吳明徹頂盔戴甲，親自指揮徐敬成、程文季等部，從四面發(fā)動對壽陽城的圍攻。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河水浸泡，壽陽城墻岌岌可危，就差這么輕輕一推就灰飛煙滅，很快，壽陽城墻開始坍塌，陳軍一鼓作氣占據(jù)了壽陽，程文季一馬當(dāng)先，他第一個捉住了王琳。

　　“呵呵，十幾年前沌口一戰(zhàn)，你把我俘虜了，今天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呀。”程文季笑道。

　　“敗軍之將，沒什么可說的，各為其主罷了。”王琳一副坦蕩的樣子，程文季那種報復(fù)的快感很快就沒了。

　　王貴顯、盧潛及可朱渾道裕等人也全被俘虜，帶到了吳明徹面前，吳明徹下令把他們?nèi)垦核徒党恰?p>　　聽說了壽陽淪陷，尉破胡勸皮景和趕緊撤退，皮景和冷靜地說：“吳明徹一定會派人來截斷我們的歸路，大家務(wù)必小心，不要讓撤退變成潰退?！薄皥蟾鎸④?，蕭摩訶帶著大軍在倉陵城突然出現(xiàn)，企圖阻止我們?！辟R拔伏恩進(jìn)來報告。

　　“欺人太甚，諸位，隨我迎戰(zhàn)蕭摩訶！”

　　此時的齊軍，人心惶惶，蕭摩訶斬殺尉破胡，皮景和指揮得當(dāng)，還是憑借人數(shù)優(yōu)勢，打退了蕭摩訶的攻勢。皮景和沒有貪功，知道大勢已去，于是帶著僅存的人馬向北撤退；蕭摩訶本來就是來撿便宜的，看到皮景和一走，讓大家開展掃蕩行動，繳獲了齊軍全部兵器糧草。齊軍其他部隊損失慘重，只有皮景和全軍而還，被高緯封官尚書令。

　　十月十五日，北齊朝廷又派一萬人進(jìn)抵穎口，樊毅將其擊退。十九日，北齊又派兵救援蒼陵（壽陽與潁口之間），又被陳軍擊敗。

　　王琳上了囚車后，壽陽的士兵百姓都來送行，他們有的搖頭嘆氣，有的默默流淚，有的成群結(jié)隊去吳明徹那里為他求情，還有的直接往囚車?yán)锿稊S財物。

　　想著最終又回到了南方故土，王琳心中百味雜陳，上一次進(jìn)入建康，那是平定侯景的大功臣，這一次進(jìn)入建康居然是階下囚！想當(dāng)年擁立蕭莊（已在去年病故）重振南梁河山，一度和陳霸先、陳蒨叫板，自己何其威風(fēng)？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王琳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遠(yuǎn)在長安的庾信，想當(dāng)年，在蕭繹手下，王琳、庾信、王褒等人詩詞唱和，多么暢快呀！

　　王琳叫人拿來了紙筆，他給庾信寫了信表達(dá)思念。

　　“報，又來一批人，說是給王琳求情，請求赦免的?！?p>　　“什么？這個王琳，竟然有如此號召力。”吳明徹的臉沉了下來。

　　徐敬成說：“將軍，不能放過這個王琳呀，王琳四十八歲正值壯年，他治軍有方，如此得人心，這去建康的路那么漫長，我怕久則生變。”徐敬成這樣說是有私心的，當(dāng)年沌口一戰(zhàn)，他跟著周文育、侯安都等人一起被王琳俘虜，他深以為恥，故而希望抓住這次機(jī)會把王琳鏟除。

　　“嗯嗯，我知道你的意思，王琳是我們的老對手了，這家伙確實難纏，去，這個任務(wù)交給你，趕緊追上去，砍下王琳的頭顱?！?p>　　“好，我保證完成任務(wù)！”徐敬成面露喜色，領(lǐng)命而去。徐敬成快馬加鞭，在離壽陽二十里的地方追上了王琳的囚車，他宣讀了吳明徹的軍令，說王琳罪大惡極，無需審問就地問斬。王琳并沒有感到驚訝，他看到徐敬成就知道，他今天必死無疑，嘆了氣說：“呵呵，我戎馬一生，為患一方，確實該死?！毙炀闯勺屖勘蜷_囚車，然后一刀就砍落了王琳的頭顱。

　　旁邊送行的人看到此情此景，無不放聲痛哭。一個老人拿來了酒肉來尸體身邊祭奠王琳，老人對天嚎叫，然后把他的血收斂好后就離開了。又來了一個人，他一路跪著哭著來到了王琳尸體前面：“王將軍，我來遲了！”他捧著王琳的頭顱，將頭和身體合在一起，一直哭，最后哭到?jīng)]有了聲音，一口氣沒上來，氣絕而亡，倒在了王琳尸體旁邊。這個人就是王顗，城破后，他沒有被俘，作為王僧辯的長子，他一直視王琳為偶像，想留著命去半路解救王琳，沒想到事情發(fā)展這么快，王琳竟然被殺了。

　　徐敬成看到這里，也不由得暗自佩服王琳的號召力。至此，曾經(jīng)參與剿滅侯景的王琳，曾讓陳霸先吃盡苦頭的王琳，曾經(jīng)有可能開創(chuàng)基業(yè)的王琳，終于退出了歷史舞臺。

　　長安的庾信收到了王琳的來信，但并不知道王琳已死，就飽含深情地寫下一首《寄王琳》：玉關(guān)道路遠(yuǎn)，金陵信使疏；獨下千行淚，開君萬里書。

　　自己身在玉門關(guān)這么偏遠(yuǎn)的地方，已經(jīng)很久沒有故國金陵那邊的書信了，現(xiàn)在得到了老朋友你的書信，我淚流滿面，慢慢打開你在萬里之外寄來的關(guān)懷。子珩呀，希望你能珍重呀。

　　可惜，王琳再也沒辦法收到這份來自老朋友的祝福和關(guān)心。

　　8.推進(jìn)淮北

　　這時候高緯在干嘛？高緯和穆提婆、韓鳳、高阿那肱三人在擲骰子呢。韓鳳說：“哎，本來就是別人的東西，讓他拿走好了?！薄笆茄剑菹?，這淮南本來就是南朝的領(lǐng)土，我們不過是趁著侯景作亂才拿下的?！备甙⒛请乓贿呎f，一邊繼續(xù)和韓鳳擲骰子。高緯卻有點憂愁，畢竟這是父祖輩辛苦打下來的領(lǐng)土呀。

　　穆提婆安慰道：“即便國家把黃河以南的地方都丟了，我們還可以做一個龜茲國嘛。人生苦短，陛下，我們應(yīng)該及時行樂，何必如此憂愁？”“對呀對呀，陛下，咱們無憂無慮的多好。”韓鳳等人也安慰著。不知怎么的，高緯瞬間開竅了一樣，立刻轉(zhuǎn)憂為喜，大叫一聲：“拿酒來！”然后讓何洪珍等人擊鼓跳舞。

　　高緯還算比較清醒的，這個國家說到底還他高家的，只有他一個人能負(fù)責(zé)，他還是派軍隊去黎陽（河南省鶴壁市浚縣）黃河一帶筑城防守；命令皮景和率軍駐扎在西兗州（河南省安陽市滑縣），作為黃河以南各路齊軍的總指揮。

　　面對捷報頻頻，陳頊真是心情大好，他奪回了梁武帝丟失的壽陽重鎮(zhèn)，拓展了南陳的生存空間，能不高興么？

　　十月二十四日，陳頊下詔將壽陽恢復(fù)為豫州，以黃城（武漢市黃陂區(qū)）為司州；任命吳明徹為都督豫、合等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豫州刺史，任命黃法氍為征西大將軍、合州刺史。

　　對于最大的功臣吳明徹，陳頊不吝贊美之詞:“壽陽是古都會，有淮河、汝水環(huán)繞，地勢險要，控制黃河、洛水，地理位置重要。重臣吳明徹，圖謀宏偉，一舉攻克，他遠(yuǎn)大的謀略冠絕當(dāng)世。往日夷族在這里駐扎，營造天子基業(yè)，烏煙瘴氣。如今一舉掃平，恢復(fù)我疆土，功勛卓著，應(yīng)任都督豫州、合州、建州、光州、朔州、北徐州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豫州刺史，增封食邑至三千五百戶，其他職銜不變。“

　　于是詔令謁者蕭淳風(fēng)，去壽陽冊封吳明徹，在城南設(shè)壇，二十萬將士列旗擊鼓操戈披甲，吳明徹登壇接受冊封，禮儀完畢后退下，將士們齊聲高呼，場面壯觀。

　　陳頊大宴群臣，他舉酒杯向徐陵說：“還是徐老慧眼識人呀！”徐陵離席拱手道：“這是陛下圣明，不是臣的力量?！泵鎸O力勸阻自己北伐的周弘正，陳頊也并沒有冷落，走到他的席前說：“周老，您一心為國，謹(jǐn)慎對待北伐這件事，值得表揚，希望您以后繼續(xù)對朕提意見才是?！薄皯M愧慚愧，陛下，可能是我錯判了形勢，希望這次北伐還能聽到更多的利好消息。”周弘正笑了。幾個月后，周弘正病故，享年七十九歲。

　　像周弘正這樣長壽且壽終正寢的，后三國這種亂世之中，只有北周的于謹(jǐn)可以做到，于謹(jǐn)死的時候七十六歲。生前功成名就，位極人臣，死后無限榮光，文如周弘正，武有于謹(jǐn)，二人應(yīng)該可以含笑九泉了。

　　陳頊在建康慶祝的時候，南陳的北伐喜訊依舊沒有停止。

　　十月二十六日，西路軍將領(lǐng)湛陀終于攻克了齊昌，周炅奉命回建康報告。

　　十一月十二日，北齊淮陰（江蘇省淮安市淮陰區(qū)）守軍向陳軍投降；十八日，陳軍將領(lǐng)劉桃枝（與北齊殺手同名）攻克了朐山城（今連云港東?？h）；十九日，樊毅攻克濟(jì)陰城（淮安市盱眙縣）；二十七日，魯廣達(dá)進(jìn)攻北齊南徐州（江蘇省宿遷市），并順利將其攻克，陳頊任命魯廣達(dá)為北徐州刺史，鎮(zhèn)守此地。

　　十二月四日，北齊譙城（安徽省亳州渦陽縣）守軍投降。不久，任忠又攻克了霍州（安徽省六安市霍山縣）。

　　西路的周炅一走，投降的田龍升就不老實了，以江北六州之地投入北齊的懷抱。高緯沒想到在大局節(jié)節(jié)敗退的情況下，還有敵人來投降自己，于是派出元景安去接應(yīng)田龍升。陳頊很快知道了這事兒，立刻命令周炅為江北道大都督，總統(tǒng)眾軍，討伐田龍升。周炅歸來，氣勢如虹，很快打敗了敵軍，元景安再次敗走，田龍升被斬，江北之地重新歸入南陳。

　　南陳軍隊已經(jīng)把國境線推到了淮河以北，兵峰直指北齊的徐州州城彭城。這種情況下，北齊邊境州郡紛紛起義，表示要加入南陳的懷抱，于是北徐州的豪強(qiáng)武裝開始搞事，他們聽州刺史祖珽是個瞎子，更不把他當(dāng)回事，很快就包圍了州城。

　　“不好啦，刺史大人，州里的那些亂民造反了，現(xiàn)在正圍攻我們的州城！”參軍王君植喘著粗氣說。

　　祖珽氣定神閑，他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起，緩緩說：“我知道了，你怕什么，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傳我號令，打開城門，不許軍民在道路上行走?！?p>　　“??？這······”

　　“你放心，老夫自由安排?！?p>　　王君植帶人去打開了城門，起義軍們看著城門大開，一個人都沒有，以為祖珽棄城逃跑了，于是準(zhǔn)備進(jìn)城接收勝利果實。就在這時，祖珽下令擂鼓，早已準(zhǔn)備好的士兵們一起擂鼓，鼓聲震天，起義軍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逃出城去。就這么一個間隙，祖珽已調(diào)集好了軍隊，準(zhǔn)備和起義軍大干一場；同時，派人去鄴城請救兵。

　　起義軍重新集結(jié)隊伍后，又向州城發(fā)起進(jìn)攻，沒想到這一次祖珽親自出馬，騎馬出城，左右開弓，大喊道：“哪里來的蟊賊，讓你們看看我祖珽的箭法！”王君植也領(lǐng)兵出戰(zhàn)。起義軍沒想到祖珽這個瞎子還會騎馬射箭，感到十分震驚，紛紛退卻。祖珽確實是瞎子，但他左右開弓總能射中一些人，這樣一來就會給起義軍以震懾，這就是祖珽的膽略和魄力。

　　十幾天過去了，鄴城并沒有派出一兵一卒。穆提婆攔截了祖珽的救援信，他就是想借著亂軍之手殺死祖珽，可這樣反而成就了祖珽的威名?？醋娆E又臭又硬，起義軍只好作罷，棄城而去。祖珽也沒有讓穆提婆失望，不久之后，他就病死在任上，時年五十歲。祖珽這個怪才，算是走完了這跌宕起伏的一生。雖然品行不佳，但至少還是有杰出的才能的，他這一死，再也沒有人能把北齊的政局挽回了。

　　南陳的入侵并沒有結(jié)束，令高緯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西北的朔州行臺、南安王高思好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