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陳懷瑾剛讓管家給三人安排好住宿,就瞅見陳牧之氣勢洶洶地從門外走進來。
“你兒子我現(xiàn)在是巡查御史了,趕緊去買串百響的鞭炮掛門口,廣而告之!”陳懷瑾打趣道。
陳牧之瞪了他一眼,一拍桌子,震得桌上茶杯都跳了起來:“逆子!你是不是當街揍了吳啟德!”
“是啊……國舅爺來找你麻煩了?”陳懷瑾點頭承認道。
“不然呢?你怎么把人打成那樣?!”陳牧之痛心疾首道,“你就算是打人,下手也輕點??!”
“他辱罵朝廷命官!我這是振興朝綱!”
陳懷瑾理直氣壯,振振有詞。
“狗屁!”
陳牧之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指頭幾乎戳到陳懷瑾鼻子上,怒聲呵斥:“你以為這巡查御史是好當?shù)??你今兒揍了吳啟德,明兒國舅就得在朝堂上奏你濫用權(quán)柄!”
“為父多年來兢兢業(yè)業(yè),如履薄冰,你怎么就沒學(xué)到為父一星半點的優(yōu)點呢?一天到晚除了打就是打!”
陳懷瑾靜靜地看著陳牧之,等他喘氣的時候,慢悠悠地說道:“爹,至少我長得還是很像你的?!?p> 陳牧之聞言,一口氣差不丁點沒上來,好一會兒才長吐口氣道:“今天陛下找你說什么了?”
“叫我查貪污?!标悜谚獞醒笱蟮卣f道,“陛下估摸著是忍不下去了?!?p> “查貪污?”陳牧之臉色鐵青,咬牙道,“陛下這是要你死啊……”
陳懷瑾哭笑不得:“爹,話可不能這么說,你得往好處想,做好了我不就能升官了。”
陳牧之慍怒道:“我怕你還沒查完,自己就死了!我可不想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陳懷瑾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心底某處柔軟被觸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放心吧爹,能殺我的人……還沒出現(xiàn)呢?!?p> 陳牧之沉默地坐在原地,面色變換不停,良久緩緩說道:“你準備從哪兒開始查?”
陳懷瑾挑眉:“爹,你現(xiàn)在是終于下定決心了?”
“少廢話!快說!”
“好啦,既然要查,那肯定從戶部尚書查起,賬目流通都要經(jīng)他之手的?!?p> “狗屁!戶部尚書什么人,怎么可能會留下這樣的破綻給你查!”陳牧之恨鐵不成鋼道,“萬丈高樓崩于蟻穴!”
說著,他豁然起身,朝著房間內(nèi)走去。
陳懷瑾一臉懵逼,看著他走進去又走出來,手里多了幾個線裝本。
“這是去年大旱時賑災(zāi)的賬目,其中有問題的地方我都給你標注出來了。”陳牧之黑著張臉,甕聲甕氣道。
說完,豁然起身,拂袖而去。
陳懷瑾愕然地看著自己這個便宜老爹的背影,半晌才無奈地一笑。
“老頭子身板不小,脾氣倒挺大的……”
這些線裝本顯然不是原版,應(yīng)該是陳牧之通過自己的渠道找到的資料,朝堂斗爭深似海,全都是人精。
表面上一團和氣,私底下指不定暗中收集了多少黑料。
線裝本里記載了去年大旱的各項物資,表面上看賬目沒什么問題,但實際上有些地方很不合常理。
尤其是在收購地方物資上的花銷,明顯大得有點過分了。
縱覽一遍后,陳懷瑾合上賬本,手掌摸著茶杯慢慢摩挲。
戶部有問題是顯而易見的事,但記錄中所有的支出都是合理的,想要下手還得從細節(jié)處入手。
他目光落在其中一條上,眼神頗有深意。
“萬丈高樓潰于蟻穴啊……”
翌日。
順天府大興縣,地處長安毗鄰之地,距離京師不過百余里地。
“嘿,這地方還能鬧山賊,當那些禁軍都是吃糞便的啊?!?p> 陳懷瑾騎在馬上,身子隨著馬搖搖晃晃,顯得逍遙自在。
三兒跟在他身后,騎著矮了一頭的毛驢,滿臉苦澀道:“少爺,咱們來這兒地方干嘛啊,曬死人了要?!?p> 陳懷瑾瞟了他一眼,笑道:“三兒,你這身子骨,當心以后被你老婆壓死!”
“我,我才不會呢!”三兒被說得臉紅,聲音如蚊蠅,“我喜歡的小翠……人長得可瘦了?!?p> “小翠?”陳懷瑾皺著眉頭想了想,“以前廚房那老李那閨女?”
“嗯……”
“他閨女十四歲的時候不就已經(jīng)快一百五十斤了嗎?!”陳懷瑾大驚失色,“三兒,你的審美很獨特??!”
“少爺!”
“好啦,不說你的心上人了,再不走快點,日頭就升起來了?!?p> 一馬一驢,晃晃悠悠地往前行去,眼看著縣城的門樓出現(xiàn)在眼前。
兩側(cè)烏木支柱,正中央一塊丈余的門匾,大興縣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熠熠生輝。
此時正值晌午,日頭當空,陽光映得牌匾金燦燦的一片。
陳懷瑾以手遮陽,凝望片刻后收回目光,轉(zhuǎn)頭看向路邊的田里,一個中年漢子正奮力揮舞著鋤頭。
他翻身下馬,慢悠悠地溜達過去,蹲在田埂上招了招手:“大哥,這里距離長安還有多遠啊?!?p> 漢子抹了把汗,抬頭看了他一眼,低下頭繼續(xù)耕地:“往南邊再走五十里,看見路邊有茶攤就到長安城了。”
“噢……大哥,我是來趕考的讀書人,聽說這附近鬧山賊,是不是真的???”
中年漢子冷哼一聲,猛地呸了一口,憤憤道:“山賊?要說山賊,倒不如說這滿縣的都是山賊!”
陳懷瑾露出一副感興趣的模樣,好奇道:“大哥你這話說得有點意思,給小的說道說道,讓我好有個防范?”
中年漢子正準備繼續(xù)說話,忽然像是看見了什么,猛地低下頭繼續(xù)耕地。
陳懷瑾一愣,轉(zhuǎn)頭看去,不遠處一隊衙役正說說笑笑地走過來。
“張大牛,你上次交上來的數(shù)不對?。 币粋€衙役來都田埂邊,吊兒郎當?shù)馈?p> 說話的時候,一張瘦猴臉擠眉弄眼,說不出的奸詐。
中年漢子扔下鋤頭,怒聲道:“你們還講不講理了,租你們這田一年收八百回租!還讓不讓人活了!”
“嘿!欠租子還這么橫,兄弟們,給我把他拖回去!”
衙役一呼百應(yīng),幾名衙役登時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