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分手吧
收到云逸的信。
已經很久沒收到過他寫的長信了。
他寫道:
“還好吧!那天都是我不好,你是莫名其妙,是驚奇,還是失望,這些都不重要。你怎知當時我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呢,我感到周圍莫名的空曠,空曠里默生出悲哀,這是對自己一種莫名的責備和責備自己之后的疲憊。我感到我一直在對別人犯罪,犯一種滔天的罪,死也無法彌補(如果繼續(xù)下去)。于是我警醒了,我找到了自己和自己該做的事,一切的一切我都必須做,別人代勞不了。自己的路自己走,也只有自己去走(三年之后我才覺到)。不過,在此之前,我是不知怎么走路,而不是想著別人替我走。所以,為了對得起我自己以及生我養(yǎng)我的父母等等許多人,我要努力學習。我要考研究生,雖然它對我來說困難十分艱巨,我還是想拼一拼!
你認為這樣行嗎。我想,如果成功當然好(而且很好),如果失敗了,我也無愧。這是一條必經之路,雖然它只是一個跳板,你知道我搞研究是不大專心的。
這樣,我就從現在開始抓緊,絕不給自己放松的機會,我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使它處于一種清涼蒼涼空曠還有淡淡的哀愁的狀態(tài)里去(悲哀的情緒有時對我很適用)。”
林語很理解云逸的警醒,她也在反省中,前面的日子是不是揮霍得太狠了。加上處理曉慧的事,雖然收到信,看他想把情緒控制在“一種清涼蒼涼空曠還有淡淡的哀愁的狀態(tài)里”,也就沒及時回信,更沒有去看他。
隔了三周,收到一首詩,后面附有見面的時間、地點。
《春天里的秋葉》
春天的綠鐘倒映在碧碧的湖
扭動的指針顫動著秋
秋的氣韻
秋的意象
暈眩的花蕊滴落的默然
凝于晨的冰
一枚秋葉橫黃的期待
翹首微風的問候
無影無息的行蹤
內在的秋天還在外在的春里徘徊
一股悲壯的氣流已化作霧之馬群
遼闊的馬蹄馳于藍天
沒有鞍的裝飾和羈絆
只有落日的余暉
紛紛滑下緞樣的思緒
森林舉起號角,吹奏出一抹濃綠
那群飛遠的鳥,變成
涂上水彩的音符
繚繚冉冉
內心的秋在感覺里尋求春
終于有一天
秋葉
露出清爽的面容
攀著柔嫩的枝
云逸將他們的愛情比作春天?他是那枚秋葉?這首詩寫的好朦朧,她似乎看到云逸的心,他想馳騁于遼闊的藍天?沒有任何羈絆?這卻是林語的軟肋。
他可能找到了未來的方向,終于露出了清爽的面容。
看他寫的詩,揣摩著他的心思,太久沒在一起,和云逸好像生疏了,幾個月的時間,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青春的變故,總讓人觸不及防。
湖邊石凳,坐在那兒,又是靜音模式。
林語的眼前是一片朗朗的天,除了云逸。時不待我,再不抓緊時間學習,真的來不及了,下學期還要寫畢業(yè)論文,如不能對所學專業(yè)的知識統(tǒng)領乾坤,怎么能找出興趣點呢?不感興趣的東西,怎么寫得出有質量的論文!她目標明確,今后的日子,一門心思,好好學習。
云逸見到她的瞬間是開心的,時間持續(xù)卻不長,只一會兒功夫,他的臉上又蒙上一層迷茫的悵惘,是在那兒深深自責曾經的“犯罪”嗎?想著云逸的大部分時間可能都浪費在她身上,林語不敢說話,她是不是云逸的罌粟?明知這東西不好,又戒不掉。
“怎么不說話?”云逸問。
“想聽什么?”林語心說,你這樣子,我哪里敢。
“隨便說點什么?我想聽。”
林語腦子里轉得飛快,太多可以說了。她第一個講的是野山坡,講她們明明在野山坡站下了車,卻下錯了,講到那個小伙子滾了一遍又一遍,云逸在那兒忍不住哈哈大笑。
太好了,終于有點成績,云逸笑了,她的弦繃得也沒那么緊了。
她再講BJ的婆婆,臺灣的游客,在學校走廊上彈吉他被罵……
云逸在那兒聽著,不時發(fā)出爽朗的笑聲。
林語相信,她陪云逸的那晚,云逸一定是開心的,只不知道他可以開心多久。
接下來,云逸去陜西西安某單位實習去了。
再收到他的信,已經放暑假了,這是和他認識的第三個暑假,時間過得真的很快。
林語沒想到,那次實習顛覆了云逸對他所學專業(yè)的認知。
“我對我的專業(yè)的崇高評價似乎一天天在減退,正如我在為系里寫的感謝信里提到‘更堅定了為祖國治河事業(yè)獻身的信念’時,我苦澀地笑了,我意識到我自己有點不適應這種清心寡欲的生活,雖然我不缺乏信仰?!?p> 他讓林語給他寄財經類課本及合適的資料,準備跨專業(yè)考研。
林語看到他這樣,心想,這當然好,他終于知道理想是理想,現實是現實。
和他在一起聊天時,林語就說過,她學的專業(yè)更接地氣;他那專業(yè),學得好的,一定是熱愛的人,不可能只靠情懷能學好??菰锏默F實敲醒了云逸深藏的魂靈,他才發(fā)現,所學的專業(yè)并不適合他。
林語想著,她兜兜轉轉花了差不多三年時間,對所學的專業(yè)才算開了點竅,云逸一年能行嗎?是不是太輕視她所學專業(yè)的深度?他腦子能轉彎轉得那么快嗎?
在質疑中,還是寄去了書和資料。
可憐的云逸,在家里就是呆不住,收到書沒多久,又返回學校。
上一封信里還說家里環(huán)境好,可以充分利用,好好看書,這封信的郵戳竟然是從學校寄來的,林語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按他的囑托買了風油精,到學校去找他。
路上,林語都想好了,她想跟他說分手。
林語是這么想的,無論是她還是他,現在都不能被情所困,太浪費時間了,也浪費精力,真的長情,又豈在朝朝暮暮!斷了念想,彼此都可以全身心投入,既然都已經有了新的目標,那就一起努力吧!
在林語心里,分手也是緩兵之計,等一年以后,可以再約,再續(xù)。
如果一切如愿,障礙自動清除,也免去了一年的煎熬,每次見云逸,林語總為她那點隱藏的私心所累,現在終于可以放下。
如果兩人真的無緣,也時過境遷,不至于撕心裂肺。
見到云逸,林語依然如常,云逸在她面前,哪里像看文字看上去的那樣深邃,活脫脫一個大男孩。
“怎么,都說了,在家好好學習,怎么又跑來了?”
云逸笑。他問了些看不懂的專業(yè)內容,林語一一答疑。她不敢質疑他,為什么對所學專業(yè)的態(tài)度180度大轉彎。
走之前,她跟云逸商量,“云逸,我們分手吧!”
“我覺得分手是最好的了,我們都好好學習,一年以后再說吧!”
云逸錯愕地看著她,半天沒說出話。
“你好好想想。我是真的想和你分手。我認真考慮過,絕不是心血來潮。”
林語本想一個人回去,云逸硬是要送,路上,他一言不發(fā)。
那晚,回到家,林語只覺得輕松。
是愛得太累了嗎?林語現在每次見云逸,心里只一個字,累,跟剛開始看那兩封信的感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