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雖然不愿意承認,卻不得不認可的一個事實。
她的心,已經(jīng)開始不慌了。
當她把注意放到馬車上,開始關(guān)注飛馳的馬車,什么時候會停的時候,她已經(jīng)幾乎忘記馬車后面,跟著一個高手。
如果車不停的話,她或許可以再睡一覺。
但車現(xiàn)在已經(jīng)停了。
她微微迷頓的眼,猛的睜開,把目光定在沐黑的臉上。
“白樺林到了?”
白晝問道。
她撩開了車簾,把頭探了出去,蒼白的原野,并沒有成片的白樺林,有的只是孤獨的白樺,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
縱是這樣,也遠遠達不到林的程度。
“到了?!?p> 沐黑睜開眼睛,直接越過白晝的身子,艱難的下了馬車,冰冷的寒風(fēng),趁機灌進來,讓白晝竟然生出了溫暖的感覺。
“或許,是那個人太冷吧。”
白晝心里想道。
她沒有動身。
一個受傷的人,還中著毒,下去并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她很想下去,但不想給他添麻煩。
她把貂皮車簾半撩著,用滿是擔憂的眼睛,注視著一停一頓的那個身影。
他走路的方式,看著很困難。
卻很難影響他走的很遠。
白晝順著他的方向,看到了一顆孤獨的白樺。
它樹干已經(jīng)斷了,它的枝椏已經(jīng)殘了,但它還是倔犟的站著。
就像樹干下那個人影一樣。
那個人只有一條腿,另外一條褲腿,在寒風(fēng)中,像是迷失了方向,胡亂的搖擺。
搖的人心慌,擺的人頭疼。
一條腿的高手,永遠比兩條腿的高手厲害。
一條腿能夠成為高手,付出的努力,揮灑的汗水,遠超尋常人太多。
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是那種堅韌,那種不屈,那種不向命運低頭的勇氣,那種敢與向天抗爭的斗志。
這樣的人,心堅如鐵石,沒有什么可以影響到他。
只要有了目標,不管目標前面有多高的山,多深的水,都無法阻止他向著目標前行。
白晝有那么一瞬間,覺得這兩個人很像,身上有很多特點,幾乎是一模一樣。
她開始擔心起來。
這樣的兩個人,碰到一起,若沒有退路,勢必頭破血流,勢必一方倒下。
她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沐黑倒在了雪地上。
白晝盯著沐黑的背影,一動不動。
他停了。
她覺得心也跟著停了。
白樺樹下的那人,空蕩褲腿仍舊在搖晃。
“你等了很久?!?p> 沐黑冷冷道。
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因為繃的太緊,凸出了顯眼的青筋。
那人戴著一定斗笠,低垂的斗笠檐,蓋住了他的眼睛和鼻子,遮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到一張嘴。
“不久。如此剛好?!?p> 冰冷的聲音,從那張嘴里吐出來,沒有夾帶任何感情。
“我知道你在等我。”
“能讓你等的,不是我,自然也不是她?!?p> “不論是什么,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沐黑不關(guān)心斗笠下面,到底藏著一張怎么樣的臉。
白樺樹下的那人,在寒風(fēng)之中等他,也不是為了讓他看斗笠下面的臉。
“哦?”
“其實在你下車的時候,我已經(jīng)給你選了兩條路?!?p> “第一條路,把東西交給我,我放你一條生路。”
“我建議你選第一條?!?p> 那人的話,像寒風(fēng)中的刀子,很冷,情緒卻不露痕跡。
“其實,我更想知道第二條路是什么?!?p> 沐黑笑了,還沒有人給他安排過路。給他安排路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他們都死了。
“殺了你,我再拿走我想要的?!?p> 那人冷冷的說道,冰冷的語氣,帶著絕對的自信。
“那你為什么還不出手?”
沐黑笑了。
“我殺人,從不先出手?!?p> 那人亮出了他的武器,是一把飛刀,刀鋒如蟬翼。
他的刀,并沒有藏起來。
他的暗器,從來都不是暗里施放。
他不是別人,只有唐門唐冷心,才會光明正大的施放暗器。
沐黑知道,刀,亮出來的時候,唐冷心已經(jīng)決定給他選第二條路。
但他不喜歡被人安排。
同樣,他也不喜歡先拔刀,亦或是拔劍。
雖然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從來沒有動過,腰上的劍,也從未拔出過。
但不影響他喜歡后出手。
唐冷心在等。
沐黑也在等。
他們都在等對方先出手。
似乎陷入了僵局。
白晝也在等,她等的心急,等的心焦,她甚至等出了這樣的念頭:
“你趕緊死了,我好替你收尸。”
寒風(fēng)呼嘯著白樺樹。
蒼茫的原野,和之前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縱是多了一輛馬車,幾個人,也并沒有給這荒涼的雪野,增添幾分溫暖。
有的只是肅殺的氣氛。
一刻鐘。
兩刻鐘。
兩個人就像冰天雪地里的雕塑,一動不動。
白晝的眼睛雖然很酸,卻不敢眨上一眨。
她擔心錯過什么。
但她的眼睛縱是睜著,還是錯過的一些東西。
比如唐冷心的刀。
唐冷心手中的刀已經(jīng)不見了。
但他人還是之前的姿勢,看不出他有什么變化。
唯一的變化,是手中的刀沒了。
白晝眼神一縮,心尖一跳。
她不知道那把刀是什么時候消失的。
若不是看到一道流光,飛向沐黑,她甚至有種錯覺,那柄刀是被他收了回去,或者是根本就沒拿出來過。
她還沒有叫出來,流光就已經(jīng)逼近了沐黑的面門。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似乎那柄飛刀將要插進去的,是她的胸膛。
十丈距離,半息而至。
沐黑沒有動。
他就是那樣站著。
跟之前那樣站著一樣。
生死,在他眼里,似乎變得無足輕重。
他之所以沒有動,是因為飛刀,要殺的不是他。
更重要的是,他還沒有出手。
唐冷心的飛刀,從不先出手。
但他卻出手了。
原因只有一個,有人先出手了。
先出手的到底是誰呢?
又是誰敢在唐冷心的無情刀前先出手呢?
沐黑猜不出是誰,但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無情刀掠過他的耳畔,拐了一個彎,便停在了離耳三尺的地方。
像是被卡住了一樣,就那樣一動不動懸在寒冷的風(fēng)中。
難道是凌冽的寒風(fēng),想要系留住這突然出現(xiàn)的刀嗎?
難道是寒風(fēng)孤獨的太久,也變的多情起來?
無情的刀,又怎么會被多情呢風(fēng)羈留呢?
答案就在眼前。
留住無情刀的,不是多情的寒風(fēng),而是一顆淚珠。
沐黑看的分明。
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美人,依著門,拿著期盼的眼神,望著遙遠的遠方。
日落月升,日復(fù)一日,滿心得期盼,變成了滿心的絕望。
當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地上線上,絕望又變成了無窮的歡喜。
當人影再次消失在地平盡頭,無窮的歡喜,又變成了無窮的絕望。
美人垂淚。
淚珠飛到了空中,飛到了天地盡頭,飛向了那個消失的人影。
想要把心上的人兒系留住。
。。。。。。
沐黑長長呼了一口氣,幽幽嘆道: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夢由來最易醒?!?p> 多情的淚。
無情的刀。
無情的刀,也只有多情的淚,才能系留住。
沐黑已經(jīng)知道是誰出手了。
“豈是拈花難解脫,可憐飛絮太飄零。”
一個人影從遠處踏歌而來,似乎在對著沐黑剛剛說的話。
唐冷心手上重新多了一把飛刀。
一把無情的刀。
沐黑旁邊多了一個人。
一個臉白的如同沾了面粉的人。
古龍續(xù)
今日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