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巷中,梁易三人并肩而行。
一輛軺車從他們身后駛來,上面坐著兩位身穿絲織袍服的的男子,腰間懸劍,一看便是士族之人。
聽到車駕之聲,三人微微朝旁讓開。
馬車在巷弄中段停下,兩名男子從車上跳下,與院前的門人交談。
“師兄,他們好像也是去徐府的?”
梁易點(diǎn)點(diǎn)頭:“看起來像是,我們也過去吧?!?p> 三人來到宅邸之前,此時(shí)兩位男子已與門人交談完畢。
梁易見狀,提著酒肉來到門人面前,行了一禮說道:“在下水云巫觀巫祝梁易,前來求見徐老?!?p> 前面兩位男子正準(zhǔn)備入宅去,其中那位年長蓄須者聽到梁易的名字,頓時(shí)便示意旁邊的少年男子駐足片刻。
那門人也沒接梁易的酒肉,問道:“可有引薦?”
梁易搖頭。
那門人又上下審視了一番梁易,問道:“可是士族之家?”
梁易又搖搖頭。
這第三回,那門人才看著酒肉說道:“既無引薦,又不是士族之家,恐怕無法讓你入內(nèi)?!?p> 梁易聞言,抬眼一瞧,只見那門人雖然面帶笑意,說話頗為客氣,但眼中隱有譏諷之色。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肉,問道:“可是這禮輕了?”
大離習(xí)俗,初次拜訪長者,必定要送禮,梁易雖然不喜歡這些條條框框,但這次有求于人,難免還是需要客氣一下,故而讓匡胤恒去買了上好的酒肉。
那門人聽到梁易的話,笑道:“你倒是知趣,自徐老從衛(wèi)國都城回來后,登門拜訪者已踩爛了門檻,送的無不是上好龜甲,百年藥材吶,但即便是這,也得斟酌人選。”
梁易當(dāng)即便明白了門人的言下之意,心中有些無言。
今日躊躇滿志而來,卻沒想到連進(jìn)門都如此之難。
如若連府邸都進(jìn)不去,遑論考核?
辛小竹在旁邊聽了,小臉疑惑:“難道徐老不吃酒吃肉么?”
在她看來,那酒和肉已經(jīng)是最好的禮品,如果有人送給她,她一定會歡天喜地。
匡胤恒也在旁插嘴說道:“這一壺酒是涂川外城最好的酒,那一斤肉也是上好的精品肉,實(shí)是我等能盡的最大禮儀,還請閣下替師兄引薦!”
他下山光是買這兩樣?xùn)|西錢兩就花去了十貝,令本不富裕的巫觀雪上加霜。
如今眼看梁易就要吃閉門羹,他急忙懇求,放下身段深深行了一禮。
那門人仿若未見,也不去扶他,就坦然受了,反而嘴角笑道:“倘若這一壺酒,一斤肉便放爾等進(jìn)去,那些送了貴重之禮而又被拒之門外的人又會如何想呢?”
辛小竹指了指門人身后不遠(yuǎn)處的兩名男子,說道:“那為什么他們沒有送禮也可以進(jìn)去,我們卻不行呢?”
門人說道:“倘若爾等也是這城中的上等士族,我自然是不敢怠慢,但很顯然三位都是普通平民,自然是不能輕易放入其中?!?p> 或許是應(yīng)付了太多次這種場面,他話語并無太多掩飾。
“不就是一道門么,有什么呢,我們進(jìn)去了又會出來啊。”辛小竹赤子童心,始終不明白為何門人要阻攔他們。
“隨進(jìn)隨出,還要我這門人作何?”
年長的男子聽到門人和辛小竹的對話,對旁邊男子說道:“此門人頗有狗眼看人低之態(tài),不過未嘗不是件好事?!?p> 少年男子疑惑,問道:“兄長為何這般說?”
“那身穿巫服的男子名叫梁易,我此前便有聽聞,據(jù)說此人在酈氏宗祠祭祀上天,引發(fā)了雷霆降雨,法力很是不凡,此番求見,想來也是想成為徐老的門人?!?p> 少年男子一驚,他也是神道中人,但并未有那等法力,于是說道:“那此人實(shí)有本領(lǐng),徐老見了定然十分喜歡,如若進(jìn)不去門實(shí)在可惜?!?p> 年長男子說道:“正是這般,才不可讓他入府,倘若成為你的敵手便為不妙,此次徐老開堂授業(yè),有意提攜后輩,你若能借此去到都城司天臺,對我宗族實(shí)為有利,萬不可出差錯(cuò)?!?p> 他隨后又告誡少年男子,對于非士族之人,即便是有能者,通常也不可使其居于高位,因?yàn)槠湮⒛┑某錾恚延幸韵驴松现?,容易引起禍端?p> 他這番話是想提醒弟弟不必對梁易心懷憐憫。
少年男子心性尚淺,雖沒有多少主見,但仍舊覺得這事做得不對,有才能的人應(yīng)當(dāng)令其施展才華才對,怎可因身份而輕視。
“此人這番想來是進(jìn)不去府中,下次定然還會前來拜訪?!蹦觊L男子望著梁易心中暗想。
他兩人在這邊悄聲議論,門前幾人仍舊爭論著。
梁易見匡胤恒又要彎腰行禮,巫杖一揮,將其攔住,說道:“算了師弟,這門今天恐怕是進(jìn)不去了,我們走吧?!?p> 說完,扭過身,朝那巷外走去。
匡胤恒和辛小竹急忙跟上。
“師兄,師兄!”
梁易揭開酒壺,仰頭飲了一大口,任憑酒水灑在衣襟上,說道:“在那酒肆之中,我曾聽后合、郁比、樗平三人提及此老素來提攜后輩,但如今高設(shè)門檻,以士族與平民,禮物之貴重來斟酌人選,實(shí)在不知所言是真是假?!?p> 剛剛匡胤恒和辛小竹多次為他求情,門人卻不假辭色,他內(nèi)心頗為著惱,但礙于此次事大,只是沒有發(fā)作出來。
“唉,只怪我等無一是士族出身,無法為師兄引薦!”匡胤恒不無悲戚說道。
這種事情在當(dāng)今的世道實(shí)在太過常見,往往便是一個(gè)身份,可以代表一切。
梁易本來心中也有些苦悶,但聽了匡胤恒的話,急忙說道:“師弟,何必說這話,剛剛多番為我求情,我已是感激不盡,這事哪能怪你們?!?p> “可,可是這考核又該怎辦?”
梁易也不禁發(fā)愁,上次在酈氏掙的錢財(cái)并不多,此次買酒肉又花去了不少,剩下的錢兩僅僅也只夠維持幾人一段時(shí)間的生計(jì),再拿不出余錢去買什么貴重禮物了。
一時(shí)之間他也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擺脫困境,只能沉默不語。
辛小竹跟在兩人身旁,一直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人出了內(nèi)城后,朝水云巫觀而去。
到了山下,辛小竹突然脫下巫服,遞給匡胤恒說道:“師兄,幫我把巫服拿上山吧,我要去城西找大牛玩?!?p> 匡胤恒點(diǎn)點(diǎn)頭,沒多想便接過巫服,他滿腦子都還在想剛剛的事。
“小竹記得早點(diǎn)回來,晚上我們把這豬肉煮了,可不能浪費(fèi)?!绷阂锥诹艘宦暋?p> “好的,師兄?!?p> 辛小竹應(yīng)了一聲,匆匆離了山腳。
等脫離了兩人視線,她也不去城西,而是沿著城內(nèi)大道出了涂川城。
出了城后,她向南面快速跑去,路上有認(rèn)識的孩童叫她玩耍,她也沒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