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行和張?zhí)趼犞鴰讉€人七嘴八舌地說起何艷光的死亡,這才大致搞清楚具體怎么回事兒。
何艷光是昨天白天才被發(fā)現(xiàn)死亡的。鄰居早晨出門看見何艷光倒在自己門前,不知死活,怕惹事上身,連過去都沒敢過去,直接報(bào)了警。警察來了的時候人早就斷氣了,當(dāng)天就尸檢了,死因是突發(fā)心臟病,然后定性了非他殺。警察找了一圈,沒有手機(jī)沒有電話,連個親屬都聯(lián)系不上,還是看見屋子里掛的清潔工的制服找到了清潔公司,這街邊的老哥幾個才知道何師傅沒了,比較熟的人知道老何還有個外甥在當(dāng)?shù)?,就在不遠(yuǎn)的公司當(dāng)大官,找上門報(bào)喪卻連面都沒見著被趕了出來;找王道行卻發(fā)現(xiàn)家里也沒人。沒辦法,大家只能東湊湊西湊湊租來個水晶棺,簡單搭了個祭臺,準(zhǔn)備第三天也就是明天去火葬場火化。老何生前給人點(diǎn)穴看風(fēng)水,老何死后連個安排都沒有,大家正發(fā)愁商量這事,王道行就出現(xiàn)了。
把事交代清楚了,張三爺唏噓不已,對王道行說:“你回來就好,我看那個外甥也靠不?。∥衣牶螏煾嫡f過,他是從夔州過來的,回去……也太難為你娃了,你就在這找處地方吧?!?p> 王道行心里不是滋味,雖然跟老何非親非故,但這幾個月和他相處下來也算是在這個城市最親近的人了。哭,王道行是哭不出來的,心里只是有些悲涼,想到了哥哥,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干這行的都不好收場?
除了悲涼,還有一肚子的想不通。他看向張?zhí)酰骸澳翘炫阄胰ァ?p> 張?zhí)鯎u搖頭,示意王道行先別聊這個。
王道行會意,連忙跟幾個老伙計(jì)說:“叔叔大爺,謝謝你們,老何……師傅的事我辦了,今天就我和……我朋友守夜吧,你們也回去歇一歇?!?p> 幾個老頭一合計(jì):“也好,就讓小王師傅在吧。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送何師傅一程也是應(yīng)該的。我們昨兒在這守夜的東西都給你們留下。”
王道行送幾個老頭出去,突然想起來,跟張?zhí)跽f:“你那有錢么?現(xiàn)金,我手機(jī)轉(zhuǎn)給你。”
張?zhí)趺Σ坏统鲥X包,拿出一千塊錢:“都在這了。”
王道行點(diǎn)點(diǎn)頭,強(qiáng)行給了幾個人,張三爺嘴里不停說:“這怎么使得,何師傅和爺們兒們是有交情的,咱們不在這個,不在這個……”
送走了這些人,何艷光的屋子——現(xiàn)在是何艷光的靈堂——只有王道行和張?zhí)趿恕?p> “你白天說王道恒讓你找老何。看來他不知道老何已經(jīng)沒了。”
張?zhí)鯎u搖頭:“不可能,研究所是佛門重地,本身也有禁制,按照剛才這幾位老者的說法,何師傅那時已經(jīng)故去了,如果僅僅是一縷殘魂根本進(jìn)不去?!?p> “你的意思是白天跟我去研究所的老何是殘魂?”
張?zhí)跆拱渍f:“何師傅有些本事,但是民間路數(shù),我不太清楚——我僅僅是推測,你進(jìn)屋子的時候我就看見你一個人?!?p> 王道行突然想起一件事兒,滿臉狐疑的看著張?zhí)?,也不說話,把張?zhí)醵伎淳o張了。
“怎……怎么了?”
“你到底是誰?”王道行摸著下巴盯著張?zhí)鯁枴?p> “我?我是查……張、張?zhí)酢?p> “少來這套!一嘴普通話說得比我都好,還出過國;一頭綠毛,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還說得頭頭是道,看情形還是個懂行的;我看你在我……王道恒那里那么隨便,我進(jìn)去時你還說些我聽不懂的鬼話,最后還被派出來做事……”
張?zhí)跽UQ郏骸啊澳悴恢牢沂钦l么?王所長沒跟你說?”
王道行撇撇嘴:“你又不是什么大明星,又沒被印在課本上,我應(yīng)該知道你是誰么?”
“奧,”張?zhí)醣徽f的臉紅,不好意思說道,“我正式介紹一下自己,鄙人一直生活在美國,剛剛回來,中國名字姓張,是龍虎山第六十三代天師的孫子,張?zhí)??!?p> 王道行下巴差點(diǎn)掉地上:“天、天師的……孫子?那張道陵……”
“正是祖上,正一道開山祖師爺。”
“我草,你牛逼大了!那你……你……你不是美國人嗎?”
“我爺爺當(dāng)年從大陸搬到島上呀,我在美國出生?!?p> 王道行腦子轉(zhuǎn)不過來,隱隱感覺他說的這事好像挺大,大到早就超出自己的認(rèn)知范圍和生活常識了。
“我回來后就到王所長這報(bào)道了,王所長也沒什么具體的事要我做,就讓我整理一些文獻(xiàn)和抄本,研究所里的其他道士天天過來請安磕頭,所以那天我以為你也是過來……過來……”張?zhí)醪缓靡馑嫉匦πΑ?p> “你是天師?”王道行不敢相信地又問一遍。
張?zhí)趼柭柤纾骸盁o論根據(jù)法律還是教規(guī),嚴(yán)格來說都不是?!?p> “你這作派……是天師的孫子?!”
“什么是‘作派’?”張?zhí)鯖]明白。
王道行用手指了指張?zhí)醯囊活^綠毛,和掛在脖子上的耳機(jī)。
“天師又不是神仙鬼怪,我只不過是湊巧有血脈傳承,其他的都跟正常人沒有區(qū)別呀?!?p> “天師不是捉鬼最牛逼的么?”
張?zhí)醴藗€白眼,這家伙壓根沒聽自己說話,只能再強(qiáng)調(diào)一遍:“你看我很厲害么?我只不過是從小接觸道教相關(guān)的科儀式法,天師是傳承血脈,又不是比武打擂,誰贏誰做。”
王道行又跟張?zhí)蹙吞鞄熯@個話題嘀咕了一會兒,張?zhí)蹩赡茉缇土?xí)慣這種場面,耐心的把自己知道的一一回答。屋外金烏西墜,仍有天光,屋子里卻早就隨著夕陽漸下變得陰森森的了。祭臺上新?lián)Q了兩根蠟燭,一陣清風(fēng)飄過,燭火閃動,屋內(nèi)忽明忽暗。
兩個人看著蠟燭晃動,突然安靜,誰都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張?zhí)趸氐秸},幽幽地說:“不是所有人都生來看得見,有些法門行,但也是暫時的——你別再說‘天師’這個詞了,我剛才已經(jīng)說了,什么法門都不需要就能看見陰物是與生俱來的本事,我可看不見?!?p> 王道行心里想,那天師有什么可神氣的,嘴上問道:“那說回來:昨天的老何是怎么回事兒?”
“我不知道是不是何師傅的殘魂——只有你自己看到了是不是?”
“怎么會,司機(jī)也看到了!”
“研究所里就一個司機(jī),姓張,張師傅載我來這的路上說,你這個人有些怪里怪氣的,昨天他來接你,你一上車就自言自語,然后突然就躺下睡著了,像是暈過去一樣……”
王道行眨巴眨巴眼,難以置信。
“人死了都有殘魂么?”
張?zhí)鯎u搖頭:“陰陽相隔,只有極大的怨念或者其他原因,人死之后才會繼續(xù)留在陽世——何師傅就算是殘魂也不一般,還能帶你來研究所——不,他自己絕對不可能進(jìn)來!肯定是王所長!王所長那時已經(jīng)知道何師傅去世了!拘魂!一定是拘魂!想不到王所長還會茅山的法術(shù),距離還這么遠(yuǎn)!我從來沒讀到過相隔幾百公里還能拘魂的記載!他怎么辦到的?!”張?zhí)踹呎f邊想,最后被自己的推論驚呆,一臉的不可思議。
王道行此時卻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他想起自己的父親在家里祭起招魂幡威風(fēng)凜凜的樣子,目光卻堅(jiān)定又溫柔地對自己說:“小行,你想不想媽媽?一會兒咱們就能見到媽媽了……”
王道行連忙甩甩頭,把這個畫面拋諸腦后,但卻對張?zhí)醯恼f法深信不疑:王道恒肯定會這門法術(shù)。
突然,王道行意識到一件事情:“既然王道恒知道老何死了,還讓你來找老何……”
“有蹊蹺!”張?zhí)跻蚕氲搅恕?p> “嗨,我說咱們瞎猜什么,你直接問問他不就得了?!?p> 張?zhí)跖つ蟮溃骸巴跛L去開封閉會議了,誰也聯(lián)系不上——再說這可是我第一次出任務(wù)……”
王道行罵了一句,張?zhí)踮s忙說:“你別急,我打電話問問,我記得所長說有問題可以找當(dāng)?shù)卣畬で髱椭??!?p> “你找公安局吧,先把詳細(xì)的過程弄清楚,老何天天喝酒,從沒聽說他有心臟病。”
張?zhí)跞ノ萃獯螂娫?,過了一會兒回來跟王道行說:“我找到了當(dāng)時出警的同志,他說有一點(diǎn)對不上:鄰居說何師傅死亡前一天晚上,聽見屋子外面乒乒乓乓地像是在摔東西,結(jié)果昨天勘察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外圍一點(diǎn)痕跡都沒有。尸檢后,局里就覺得是鄰居聽錯了,所以把這條信息給過濾了?!?p> 這也證明不了什么呀,王道行有點(diǎn)失望,然后突然想到,就問張?zhí)酰骸澳悴皇钦f能招魂么?我白天還看見老何,你招來問問!”
張?zhí)蹩嘈Γ骸澳銊e以為我是什么‘天師’就什么都會,我只是知道,我……我其實(shí)會的不多……”
“那你這個天師傳人有個屁用,道教吉祥物呀!”
張?zhí)蹩嘈Γ粦坏恼f不出話來。
“一點(diǎn)用也沒有!”王道行嘴里罵道,瞬間沒了談興,坐在地上累了,起身伸了個懶腰,看向空蕩蕩的破椅子,看了很長時間,老何也沒有再次出現(xiàn)。
王道行又不由自主的看向躺在水晶棺里的老何,臉色陰晴不定,過了好一會兒,下定決心似的,跟張?zhí)跽f:“你把門檔上?!?p> 張?zhí)趼勓砸矝]多說,將被卸了的門板抵在門上,王道行坐在破椅子上,跟張?zhí)跽f:“看見什么別出聲?!?p> 張?zhí)觞c(diǎn)點(diǎn)頭:“放心,我經(jīng)常給我父親護(hù)法?!?p> 王道行聞言就坐定,深呼吸起來。
王道行心里默默對自己說,慢點(diǎn),再慢一點(diǎn)。
然后回想老何一開始教自己的法門。
王道行在第一次見老何后,生了場大病,病好了后找到老何,老何就教了他之前進(jìn)出那個奇怪的空間的法門,以免王道行再冒冒失失闖禍。
“慢點(diǎn),再慢一點(diǎn)?!崩虾螌ν醯佬姓f:“你娃能進(jìn)去,但是進(jìn)去不是什么好事情,幸虧上次你遇見了我,否則有可能就一輩子拘在那里回不來了,別人也都會以為你死了。你想好好活,就得學(xué)會控制,照著我的法子來?!?p> 慢點(diǎn),再慢一點(diǎn)。
王道行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悠長,越來越輕,輕得讓張?zhí)醵奸_始緊張王道行是否還在呼吸。門板擋在門上,隔絕了夜晚的風(fēng),兩只白蠟燭的燭火像兩把筆直的劍直沖上方,屋內(nèi)一片寂靜,張?zhí)踔荒苈犚娮约汉屯醯佬械男奶?,自己的心跳因?yàn)槁杂芯o張而有些急促,王道行的心跳是節(jié)律的,但是明顯感覺到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終于,張?zhí)趼牪坏酵醯佬械男奶耍c此同時,張?zhí)跬追糯螅痼@地看到王道行的身形漸漸在屋子里模糊不清!
王道行睜開眼睛,又來到灰色的空間。雖然有準(zhǔn)備,但刺骨的冷襲來時還是讓人承受不住,王道行心里想著左手的“火”,他的左手就憑空燃起了白色的火焰,他用左手撫了撫臉和喉嚨,隨即就啐了一口,吐出幾個冰塊。
他發(fā)現(xiàn),他越來越能適應(yīng)這個空間了。
他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周圍還是黑乎乎的,但好像比在諸葛明家更加粘稠,能看見的地方更加狹小,只有自己周身兩米左右能看清。更奇怪的是,老何的房子消失不見,王道行腳底下踩的也不是屋子里的水泥地,而是一片泥土。
“老何!何艷光!你在不在!”王道行喊道。沒有回聲,周圍濃稠的黑色仿佛實(shí)質(zhì)一樣,將王道行的叫聲格擋住,王道行都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回蕩,嗡嗡作響。
王道行突然感覺有點(diǎn)異樣,王道行不知道,但凡是個人處在狹小幽閉空間都會產(chǎn)生這種心理上的異樣。
王道行不想多呆,老何告誡過自己,如果時間超過一刻,按王道行的狀況,非得大病一場幾個星期下不了床不可。
但是他忘了,老何也交待過,不要在這叫人的名字。
王道行向前走了一步。
突然,濃稠又像實(shí)質(zhì)的黑暗中漸漸出來一個人形,他的臉和身子從黑色中出來,將一片黑暗拉扯出絲狀。這個人啪嗒,啪嗒光著腳走出來,走過的地上留下黑色粘稠的液體。
“老何!”王道行認(rèn)出這張一直不變的臉,還是面無表情。
“老何!是誰害得你!你說!我壓根不信什么心臟病,你心臟怎么會……我草,你心呢老何!”王道行看向老何胸口,原本心臟在的地方卻變成了一處空洞,里面血肉模糊,還夾雜著黑色粘稠的液體。
這時老何還是不說話,眼球像是蒙上了一層白色,根本看不到瞳孔,但王道行能感覺到老何就是在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突然,老何張大嘴巴,發(fā)出一股惡臭和震耳地像野獸般的嘶吼:“呵……”
王道行嚇得倒退了幾步,差點(diǎn)跌進(jìn)身后的黑暗中去,就在他觸碰到黑暗的一瞬間,在這片粘稠又像實(shí)質(zhì)似的黑暗當(dāng)中突然伸出無數(shù)只黑暗粘稠的手,一只只手將王道行拉住拽住抱住,用力氣往黑暗里拖,老何也走近王道行,機(jī)械地舉起兩只胳膊,掐住王道行的脖子,想要把他推進(jìn)黑暗之中。
王道行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根本不知道怎么應(yīng)對,一點(diǎn)辦法沒有。
他突然想起房間里還有一個人,于是用盡力氣喊出來:“張……太……初!”
王道行努力從喉嚨里發(fā)出聲音,“張……太初!”
突然在黑暗中,燃?xì)庖粓F(tuán)火焰,出現(xiàn)念咒的聲音,只是不知道從哪發(fā)出的,遙遠(yuǎn)而清晰,微小卻堅(jiān)定。
王道行快要窒息,耳膜鼓脹,只聽見了最后兩句:“急急如玉皇光降律令敕!”
話音剛落,那一團(tuán)微小的火突然顫抖,像是要松動破碎,下一刻,像太陽一樣的金色的光芒一下子從這團(tuán)微小的火焰中迸發(fā),像是所有金色的光被壓縮到了極致而后的爆發(fā),一道道光刺破了黑暗,捆縛王道行的那些黑色的手臂通通消散,王道行下意識瞇住眼睛,只能隱約看到老何被這一道道光刺破,冒煙,然后眼前就只剩一片熾白。
王道行的身形顯現(xiàn),坐在椅子上渾身冒著白氣,大口喘氣,看了一眼張?zhí)鹾退媲暗幕覡a,“牛逼!”王道行喘著說到。
張?zhí)蹶P(guān)切的問:“你沒事吧?”
王道行擺擺手說道:“讓我……讓我歇一會兒?!?p> 張?zhí)跻姞睿B忙燒了一壺水,王道行卻看著張?zhí)鯊睦骛^拿來的一瓶酒,張?zhí)鯐?,酒瓶飛到王道行嘴邊,王道行給自己灌了一口,嗆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但是身子卻迅速暖了過來。王道行又豎起大拇指:“牛逼啊,張?zhí)鞄?!那個符是我見過最亮的!”
張?zhí)蹯t腆笑笑:“我也是第一次實(shí)踐?!?p> 王道行笑容僵住,一身冷汗,后怕不已。
王道行喘勻了氣,把遇到的老何的情形說給張?zhí)趼牐瑥執(zhí)醭聊肷?,向水晶棺,?yán)肅地說:“你得把電源關(guān)了?!?p> 這種水晶棺王道行跟著老何過白事的時候常見,輕車熟路找到電源,關(guān)了之后,水晶棺“嗡嗡”的聲音一下子就沒了。整個屋里一片寂靜,什么聲音也沒有,只有兩根蠟燭的火苗偶爾晃一下。
張?zhí)跗藗€決,口中念念有詞,然后雙手張開,手心對著老何的尸體,從頭部開始,慢慢向下移動,到喉嚨上方時他明顯愣了一下,然后接著下移,當(dāng)手移到胸口時,對王道行說:“得把衣服脫了。”
“脫衣服?”
“掀開看一下就行?!?p> 王道行有些緊張,想老何本來就是干這個的,也算不上犯忌諱,于是找到鎖扣,跟張?zhí)鯇σ暳艘幌?,就把水晶棺的玻璃罩打開了。一股冷氣迎面而來,夾雜著尸體輕微的味道,王道行打了個冷顫,又看了張?zhí)跻谎?,張?zhí)觞c(diǎn)點(diǎn)頭,王道行就手顫抖著解開老何的壽衣。
王道行看到胸口時,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只見老何的胸口一片黑紫,心臟那塊已經(jīng)完全黑了,向周圍擴(kuò)散。
張?zhí)醢咽址畔?,停了下來,篤定地說:“不用看了——估計(jì)后心都爛了?!比缓罂聪蛲醯佬?,“何師傅是中了邪咒死的!”
“警察尸檢的時候看不到么?!”
張?zhí)鯎u搖頭,神情有點(diǎn)凝重,說道:“厭勝術(shù),好像還有旁門左道的咒語——你剛才遇到麻煩了吧?沒本事的人看不到的。小法門雖然簡單,但能用得這么精巧,對方也絕非等閑。以我的能力,只能讓咱們看見,卻破不了?!?p> 王道行明白,這樣的話根本跟警察說不清楚。
王道行本來就覺得老何死得突然,早就有心理準(zhǔn)備,但是現(xiàn)在還是禁不住害怕。
“什么事兒,究竟是什么事兒?!老何平時就幫人辦辦白事驅(qū)驅(qū)邪,那跳大神算命的多了,至于被人害了命么?!”
王道行當(dāng)然想到了老何如今這個下場百分百跟自己在諸葛明家那一出有關(guān),只不過下意識不敢相信,對方真的敢殺人。張?zhí)醯故锹犻L輩講古時提到過一些道門、個人的恩怨是非,但基本當(dāng)故事聽,今天現(xiàn)實(shí)遇到了,這才明白江湖險惡,看來道教的驅(qū)邪禳??赡懿⒉幌褡约簭臅辛私獾哪菢虞p松寫意。
張?zhí)醵ǘㄉ?,繼續(xù)說道:“何師傅的喉嚨,喉嚨里有東西。”
“喉嚨……那……那怎么辦?”
張?zhí)蹩粗?,王道行突然有點(diǎn)惡心,搖搖頭:“我干不來!”
張?zhí)跽f:“我只能看到,只有你能摸到?!?p> 王道行倒是見過老何怎么弄,有一次城里有戶老人因?yàn)閮号恍⒁粴庵峦塘私?,就是老何給掏出來的。
王道行剛才還感覺很冷,現(xiàn)在腦門開始冒汗了。他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回憶老何的步驟動作,將一點(diǎn)酒倒在手上,來回不停地搓,好一會兒,才伸手去摸老何的腮幫子,掐著揉了半天,往下一拽,沒有拽開,看向張?zhí)?,張?zhí)跻埠芫o張,說道:“再試試,時間太長了——喉嚨里肯定有東西?!?p> 王道行又照之前的動作來了一遍,終于拽開了。
老何的嘴張開了,露出一口黃牙,牙床有些泛白,喉嚨就像是一個洞,里面什么也看不見,仿佛深不見底。
“什么也沒有呀!”王道行此時帶著哭腔。
“在里面,在里面!”張?zhí)跻哺杏X胃里有點(diǎn)不適,“他肯定吞下去了,你要掏出來?!?p> “你都知道在里面了,你怎么不來?!”王道行臉色煞白。
“那東西只有你能拿出來?!睆?zhí)跄樕膊缓每矗瑥?qiáng)忍著繼續(xù)說道,“我只是知道有東西,這東西一定是特意留給你的,別人摸不到?!?p> 王道行終于沒忍住,跑到外面哇哇吐了起來。
在外面呆了有二十分鐘,王道行才再次進(jìn)來,不知道是因?yàn)榭謶诌€是蹲的時間過長,腿有點(diǎn)打擺子。
張?zhí)踹f過一碗熱水,被王道行推開:“還有酒么?”
張?zhí)鯇⒕七f給他,王道行二話不說,猛灌了好幾口,才長舒一口氣,把酒一點(diǎn)一點(diǎn)澆到手上,直到只剩下一點(diǎn)點(diǎn)。王道行深舒一口氣,手對準(zhǔn)老何的嘴,閉眼伸了進(jìn)去。
王道行盡量讓自己想象一些美好的事情。自己在與諸葛彤約會,諸葛彤……紙人……王道行打了個激靈,手已經(jīng)下去了。
王道行強(qiáng)行讓自己回想前幾天做的春夢。
自己在與諸葛彤約會,諸葛彤皮膚彈性十足,潔白如玉,滑滑的,濕濕的……王道行感覺自己半個胳膊都伸進(jìn)去了,什么都沒有……諸葛彤目含春水的看著自己,面色潮紅,摸一摸諸葛彤的臉蛋,諸葛彤的臉黏黏的,有點(diǎn)硬……硬……摸到了!說時遲那時快,王道行一下子就把手抽出來了,手里攥著還帶著粘液的一張紙,跑出去又是一陣嘔吐。
張?zhí)踹B忙跟出去:“怎么樣怎么樣?”
王道行吐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把手伸給張?zhí)?,張?zhí)鯖]忍住,也蹲下吐了起來。
等兩人回來,用水清洗干凈,蠟燭燃得只剩下一半了,時間已經(jīng)過了12點(diǎn),到了第二天凌晨。
張?zhí)跄昧藗€毛巾,小心翼翼的接過王道行掏出來的東西。
是一張紙,發(fā)黃,外面雖然有粘液,但里面卻是干的,寫滿了字。
“開財(cái)門,進(jìn)門后先剪五彩紙‘鋪壇’:2尺寬、3尺長,上剪神門,錫臘壺瓶,放在堂屋正上方三檁木上……”張?zhí)踅柚鵂T光讀出了上面寫的內(nèi)容。紙上的字寫得歪歪扭扭,一看寫這個東西的人文化就不太高。
還沒等張?zhí)跄钔?,王道行湊過去看了一眼,虛弱地說:“這是老何的字,他給我的書就是這個筆跡。開財(cái)壇我知道,我有幾次跟著老何去幾個人家做這個法事,鋪壇、排頭、請神……最后還唱唱跳跳的,”王道行說到這有點(diǎn)臉紅,他想起自己一開始唱迎送財(cái)神還跑調(diào)出了糗,“我感覺就是瞎胡鬧。老何的死跟開財(cái)門有什么關(guān)系?”
張?zhí)醭聊艘粫赫f道:“開財(cái)門我倒是聽說過,華人中商人比較多,比較信這個,有些傳統(tǒng)的家庭過年時還會有這個儀式……全世界各地都有類似的法術(shù),但中國的開財(cái)壇的源頭卻是正宗的茅山法術(shù)……”張?zhí)跤窒萑肓顺聊?,王道行是百思不得頭緒,只是坐在地上閉目休息。
“王道行,你知道宗教的起源么?”
“問這個干嘛,老子雖然沒讀下大學(xué),但這個是知道的,不就是祭祀么,古代巫覡么?”
“對,其實(shí)方術(shù)的存在要早于道教,有些方術(shù)納入道教之后都被規(guī)范化成了科儀,到了民間更是結(jié)合了各個地方的風(fēng)俗……”
“你說這個干嘛,啰里啰嗦的,有什么關(guān)系?”
“你聽我說完。最早的方術(shù)跟祭祀有很大的關(guān)系,據(jù)我看到的資料,開財(cái)門這一說法自古有之,可能名字不一樣,但都是禳福的一種,祭祀禳福么……在古代可是專門為帝王天子服務(wù)的?!?p> 王道行想到了什么,正起身來:“你是說……”
“我從兒時就開始接觸道教的各種資料,我發(fā)現(xiàn)道教的法術(shù)有一個特點(diǎn):再小的法術(shù),哪怕是解決百姓日常生活問題的法術(shù),都可以開展成大規(guī)模的法術(shù),或者是厲害的法術(shù),甚至成為陣法,反之亦然。北斗七星陣能被古代軍師用于數(shù)十萬人的戰(zhàn)爭,也能由一個人施展驅(qū)魔鎮(zhèn)鬼……
“你是說……”
“普通老百姓家開財(cái)門,要么早就成了一些風(fēng)俗習(xí)慣,要么就是請像何師傅這樣的民間法師,但是如果所圖甚大,那像你們做的普通的法事就不行了,就必須有……”
“活人祭!”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