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荀每天陪伴著朱智驍,大部分時間里,他隱身守護著朱智驍,心情好時,他也會故意制造一些邂逅的機會,在恰當的時間和地點,出現在朱智驍的眼前。
每每朱智驍看見艾荀時,都會驚喜地跑過來,滿心歡喜地喊他“大哥”,雖然早先讓朱智驍稱呼自己為“哥哥”,純屬是情急下隨意應局之舉,沒想就這么陰差陽錯下去了,不知為何,就連這“哥哥”的稱呼也變了形,演變成今日親熱且興奮的呼喊——“大哥”。
艾荀在家中是獨生子,從沒體會過擁有兄弟姐妹的滋味,在與朱智驍朝夕相隨的日子里,他越來越能理解朱彥對朱智驍那種牽腸掛肚的心情,盡管朱智驍是朱彥的外甥,但從年齡差距和情感的角度來看,更像是兄弟。
最近,每天過得都很平靜,朱智驍并未再次遭遇危險時刻,艾荀心中暗自琢磨,莫非這紅煞使者調整了行動計劃,朱智驍已不是優(yōu)先級最高的獵物?
艾荀對司心柔的思念也是與日俱增,他終于決定晚上把朱智驍護送回家后,就去西街小院看看司心柔,當然他敢這樣做,也是因為自己的預警系統(tǒng)里可以實時監(jiān)控朱智驍的行蹤,一旦有情況,他可以隨時趕回來。
周二晚上,艾荀見朱智驍洗完澡上床后,他離開了朱智驍家,同時將預警監(jiān)控激活了,他隨時都能查看朱智驍的安全狀況。
艾荀開啟了旋風模式,穿過冷風蕭瑟的夜空,這次,他沒直接降落到西街小院,而是臨時起意降落到了巷子口,他想親自穿過整條巷子,然后去敲院門,給司心柔一個大大的驚喜。
當艾荀走到臨近家門的地方,他看見一輛打著車燈的轎車停在了自家門口。
突然,車門開了,一只穿著透明絲襪小巧娟秀的腳先從里面伸出來,艾荀擔心被認出來,即刻隱了身。
接著一條頎長美腿、窈窕的腰身,直到那張冷艷熟悉的臉從車中全部冒了出來,艾荀發(fā)了懵,不知為什么司心柔沒有穿鞋子,而且深更半夜地還從一輛轎車中下來。
此時,駕駛座旁邊的門也開了,喬志勛從里面走了出來,快步跑到右邊的車門,幫司心柔把車門拉得更大了,還用手護著司心柔的頭,殷勤關切的目光一展無遺。
艾荀的心咯噔一下,他當即停下了腳步,站在遠離他們兩步之遙的地方冷眼觀瞧著。
“心柔,我背你進去吧?這地面上有很多泥土?!眴讨緞诇厝狍w貼的話語,讓艾荀聽得格外的刺耳,艾荀的臉色變得慘白兮兮。
“不用了,這就到家了,喬老師,太晚了,你趕緊回去吧?!彼拘娜岬故秋@得拘謹而禮貌。
喬志勛聽聞司心柔提及太晚了,知趣道:“哦,那……我回去了?!眴讨緞邹D身上了車,搖下車窗,向司心柔揮手,“心柔,進去吧?!?p> “好,喬老師,晚安?!彼拘娜崮克椭鴨讨緞椎管嚕钡杰囎玉偝隽讼镒涌?,然后轉身從包里掏出鑰匙開了院門。
艾荀的心情從剛來時的沸點一直降到了冰點,他的理智告訴他,現在應該現身跟上去,可他情感上已經失去了動力,他眼看司心柔進了院子,沮喪得邁不動步子。
突然,他眼前紅光乍現,耳邊響起的報警聲轟炸式地炸裂了他的腦仁,他凝神聚焦,一副監(jiān)控地圖彈出,無數的紅色箭頭放射地向他監(jiān)控的目標襲來,他不假思索地以颶風模式旋走,剎那間,他尋著目標信號,飛抵到朱智驍家十五層高樓窗外的一棵樹頂上。
艾荀好像看見一條黑影在朱智驍臥室的窗前晃動,他牟足了精神定睛一瞧,發(fā)現那的確有個穿黑色衣服的人正彎腰低頭,手里還不停地動作著。
艾荀心說,不好,這不就是那天廣告牌上站的那只大雕嗎?很明顯他鍥而不舍地又來了,真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啊,他必須及時制止他危險的行動。
艾荀以前一直在地鐵站里用自己的雙手營救乘客,要不就采用颶風旋轉的方式裹挾人類,可眼前是個同類,這些招數恐怕作用不大,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使出本能最原始的招數,他站在結滿柿子的樹梢上,就地取材,抓起一個大柿子就使出了千鈞的氣力,朝著那黑色的身影拍了過去。
艾荀沒使用過武器,自然也沒練過,興許是運氣好,這扔出去的柿子正好砸在黑衣人的后腦勺上,“撲哧——”發(fā)出一股熟透的西瓜摔成稀巴爛的聲音,此時,那黃澄澄、黏糊糊的汁水迸濺到那人整個腦后和肩背上,看上去像一灘稀屎。
黑衣人的行動被中斷了,警覺地轉過了肩膀和腦袋,月光下,露出一側的臉,白森森地發(fā)著青光,眼眸里迸出了幾顆紅色的星星。
艾荀這回更加斷定了,此人必定是紅煞使者,那紅色的星星就是他身份的證明,艾荀隨著飄動的樹梢晃了晃,咧著唇調侃道:“來來來,即是同類,咱們聊上一聊,你每日干著這等茍且的勾當,難道不覺得卑鄙下作嗎?”
黑衣人站在窗臺外沿的腳尖輕盈一抬,抖起他那黑色寬大的斗篷,然后跳躍到艾荀旁邊的一棵樹上,他投過一道冷冽的眼神,并不與艾荀對話,揚手便射出一樣暗器,夾著風聲疾速朝艾荀飛來,直抵艾荀的面門。
艾荀雖是個臨時的死神使者,但也具備基本的閃轉騰挪的素質,他一縮頭,那暗器從腦頂“嗖”地飛了過去,艾荀還沒緩過神,又一個暗器朝著艾荀的咽喉飛了過來,得虧艾荀聽力靈敏,他將腰身向后一仰,那暗器貼著他的喉結掠過,驚得艾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艾荀不敢掉以輕心,心神卻多少有些慌亂,畢竟這是他頭一遭與一名真正的紅煞使者過招,他基本只有退讓躲閃的能力,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剛躲避過第二記暗器,忽地,他就感到自己的小腿像被鐵塊砸中了一般,劇痛使他身子不穩(wěn),他像一片枯葉從樹梢飄落下來,他身子失了控,墜落的速度極快,落到中途,才清醒了幾分,趕忙啟動旋風模式,最后,他輕飄飄地降到了地面。
艾荀仰臉朝旁邊的樹頂望去,便見黑衣人騰飛而起,一溜煙地就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艾荀也不去追了,他知道以自己的實力,躲避還來不及呢,更不肖說去追趕,他挽起褲腿,在小腿的正面,看見肉里鑲嵌著一顆胡桃大的種子,他驚愕地用力一薅,疼得他大吼一聲,小腿處的肌肉被這種子生生砸出個凹陷的坑,奇怪的是,雖然凹坑周邊有淤青,卻沒見流血。
艾荀即刻轉憂為喜,仰天大笑道:“咱畢竟是個死神使者,哈哈哈哈!”
艾荀擔心又出什么意外,站起后,趕緊回到了朱智驍的身旁。
臥室里,艾荀見朱智驍依然酣然入睡,一切都似沒發(fā)生一樣。
艾荀在床側的地板上平躺下來,他舉起手里攥了很久的那枚種子,借著窗頭射進的一線月光,發(fā)現這是顆金剛菩提,與之前地鐵事故現場發(fā)現的那顆如出一轍,這更進一步地印證了他的推測,這東西原來就是紅煞使者的武器。
***
中午下了課,司心柔與張慧珊說笑著朝一食堂走去,剛走到宿舍樓旁邊的通道處,司心柔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樹下徘徊,她盯著看了兩秒鐘,那身影轉過了身,露出了正臉。
司心柔驚慌地用手指理了理前額的碎發(fā),然后用胳膊肘捅了捅張慧珊:“天啊,我媽來了?!?p> “啊?在哪?”張慧珊驚訝地順著司心柔盯著的方向看去,見到一位蓄著干練的短發(fā),著中長銀灰風衣的女士正朝她們這邊看了過來。
“媽,你怎么來了?”司心柔快步迎了上去。
“阿姨好,您來看心柔了???”張慧珊小嘴像抹了蜜一般,笑盈盈道。
司心柔的媽媽認出了自己的女兒,還看見身旁站著心柔的同學,即刻掬起了笑容:“哎~心柔,你同學?。俊?p> “媽,我舍友兼閨蜜,張慧珊?!彼拘娜崂鴱埢凵航榻B給母親。
“心柔,帶阿姨去小食堂吃吧,一食堂人太多,吵死了,不方便說話?!睆埢凵簾崆榻ㄗh著。
司心柔點頭:“那好,我?guī)覌屓ツ敲媪恕!?p> “趕快去吧,給阿姨多點些咱們食堂的特色菜。阿姨,您多吃點?!睆埢凵盒∽彀桶偷?,頃刻間,讓司心柔的母親感到了貼心的溫暖。
司心柔母親挽留張慧珊一起去吃飯,張慧珊笑著跑進了一食堂。
“你同學真會說話,不像你嘴那么笨,姑娘家家就得這樣,別老顯得那么拘謹?!蹦赣H拉起司心柔的手,言語間透著埋怨,臉上卻依然掛著微笑,“你看看,漫長的暑假,你都沒回家看看我們,還得讓我來看你?!?p> 司心柔一想,作為女兒,自己確實有點過分,內疚地撅起嘴:“媽,都怪我不好,您還特意跑一趟?!?p> “也不算特意,這兩天,研究院正好在A城開會,我順便來看看你。”
“哦,那還好?!彼拘娜岬膬染胃猩晕p輕了幾分。
心柔引著媽媽進了小食堂,人確實不算多,娘倆要了兩樣精致的炒菜,兩碗青瓜湯和兩碗米飯,找了個桌子坐下。
司心柔的母親先是噓寒問暖,接近著問東問西的,十分關注她的學業(yè),另外還問了她在嘉云的實習狀況。
如果說前兩個月母親問這樣的問題,司心柔可能就要絞盡腦汁地胡編亂扯了,如今,她真的是在嘉云研發(fā)中心工作,所有的問題對她來說,自然就游刃有余和水到渠成了。
母親見女兒明顯成熟了,不僅談吐大方開朗了,連對自己的學業(yè)和未來的事業(yè)也有了自己的規(guī)劃,心中的喜悅不由得溢于言表:“心柔,看你一切順利,我也就放心了,回去我好向你老爸交代,他囑咐我半天,叫我不要對你要求太嚴格了,你看我現在對你還有什么額外要求嗎?”
司心柔也發(fā)現,母親這次來時的情緒和精神狀態(tài)與過去確實判若兩人,言談中少了之前的嚴苛審視,多了溫情的噓寒問暖,母親似乎對自己的要求也沒那么高了,她深感意外,困惑地問道:“媽,最近家里有什么事情發(fā)生嗎?”
“……你表姐離婚了?!蹦赣H稍有沉吟道。
“什么?怎么會?為什么啊?”司心柔以前和表姐經?;ネ娫挘簿瓦@學期電話少了,上學期期末前她還和表姐打過一次電話,卻沒聽表姐提及此事,這讓她倍感意外。
“你表姐得了嚴重的抑郁癥,這事你知道嗎?”
“這……怎么可能?”
“我們也不知道啊,你表姐夫說,她這種抑郁的狀態(tài)已經有兩三年了,動輒鬧著要跳樓,你姐夫整天擔驚受怕的,他精神上實在頂不住了,就提出了離婚?!?p> “他提離婚就離婚嗎?”司心柔義憤填膺道。
“你也知道,你表姐對她老公有多好,她竟然就同意了,還說她不想連累了她最愛的人?!崩蠇寶鈶嵉貙肜锏恼{羹扔碗里了,濺出了少許的湯汁。
司心柔從抽紙盒里抽出餐巾紙幫助擦干了桌子:“那表姐現在怎么辦?”
“還不是又回家跟你大姨住了?還說什么不連累她最愛的人,難道你大姨不是她最愛的人嗎?”
“媽,事已至此,別在我姐和我大姨面前再提這事了,當務之急,就是趕緊給表姐治病,得虧她和我姐夫沒孩子,以后怎么都好辦,沒這個姐夫,還會有新的姐夫。”
母親伸出手握住了司心柔的手,臉上現出欣慰的神情:“看來我女兒真是長大了,也沉得住氣了,你媽就這急性子,你爸也常說我,說我和你大姨都是一個性子,脾氣太急,又都好強,多半你姐的病也跟你大姨的高壓教育方式有關系,我也深刻地反省了自己,或許以前我對你也十分嚴苛,現在想來,你們都長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不必再受我們的拘束,我可不想讓我女兒……”
司心柔想起過往自己與母親之間那種緊張的關系,不禁心生觸動,自從她遠離了母親,失去自我地沉淪了許久,直到認識了艾荀,她那顆冰封的心才被逐漸融化了,是艾荀向她投射了陽光,帶給她希望,引她走出那段不堪回首、且自我囚禁的日子。
此時此刻,她與母親之間那種微妙僵持的心結,也被母親一番頓悟反思的話釋懷了,她瞬間淚光盈盈,反手抓緊了母親的手:“媽,您別說了,不會的,女兒很好,絕不會像表姐那樣的……您要好好的,不要太為我操心,讓我爸也放心?!?p> 司心柔曾計劃過與母親推心置腹地深談一次,她積攢了一肚子的話要說,可等到這一天到來時,她卻發(fā)現一切都盡在不言中,彼此心領神會的微笑和目光的交融,便讓一切糾結的過往隨風而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