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表與里
夜風從窗戶吹進來，明明是溫暖的夏日，莉莉絲卻覺得惡寒。
她無意識地望向解剖床上的戴娜，又轉移目光，望向斯賓塞。
“妓女……？可是，可是，阿爾法神戒中……汝不可以與他人暗地茍合……”
那些戒條如此的清晰。
——莉莉絲忽然想到，自己不也是……
“我沒說一定是妓女。吉蒂是遭受家暴，還是妓女，我也不確定?！彼官e塞一邊收拾著驗尸工具，一邊道，“但妓女的話，村里是有的，可能還有相當規(guī)模的地下組織?！?p> 斯賓塞在燭光下一絲不茍地清潔著工具，仿佛它們是最值得珍視的愛人和朋友。
“我給好幾個村里女性做過墮胎手術。也給幾個男性治療過性病。不過他們都是趁著夜色蒙著臉來的，所以，我并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哦，當然，我也不在意他們的身份。畢竟，對我來講，他們都只是重要的醫(yī)學研究對象?！?p> 他的注意力仍然放在那些刀具上，語氣毫無起伏，仿佛他說的事情沒什么特殊，也不值得激起心中的一絲波瀾。
莉莉絲卻如遭雷擊，踉蹌半步。臉色涮白。
妓女？妓女組織？
這個村子……和她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樣。
——“不要相信任何人……”
難道這最近常常回響在她腦海中的聲音，不是惡魔的呼喚，而是阿爾法神的指示嗎？
阿爾法神在提醒她，這個村子表里不一的黑暗本質，這個村子背叛了神明的骯臟罪惡。
妓女與妓女組織，金錢與肉體的交易。
莉莉絲不禁回想起一個個純樸的村民，她實在難以想象，在崇拜阿爾法神的表象之下，多少人正在為了自己的利益各行其事。
“好了，情況大致就這些。天色也晚了，我要回家休息了，謝謝你的草藥湯，但我明天應該還是要睡上一天——驗尸的結果，就由你有空的時候向布萊特神父轉述吧。”
斯賓塞將清潔干凈的工具裝在工具包中，推開門走了出去。
莉莉絲連忙叫住他，“那個，斯賓塞，下次，如果再有人到你那里去墮胎或者……能多留意一下對方的身份嗎？或許，我是說或許，能從中得到分尸案的線索?！?p> 斯賓塞側身望向她的方向，頭發(fā)遮住了他的半邊臉，露出的薄唇毫無孤度地緊閉著，瘦長而單薄的樣子就像個月光里的游魂。
莉莉絲沒有辦法猜測他的心情，導致自己也忐忑起來。
似乎思考了幾秒鐘，斯賓塞點了點頭。接著，他轉過身，越走越遠，消失在莉莉絲的視野之中。
莉莉絲松了一口氣，不知不覺中攥緊地拳頭也慢慢放松。
她其實害怕斯賓塞不同意的。還好。
經過今晚所聽到的情報，她無法判斷這究竟是連環(huán)分尸案，還是有兩個兇手。
但，無論事實的真相如何黑暗、可怖，她都要讓一切沐浴在光芒之下。
為了她的好友戴娜，為了她不認識的可憐的吉蒂，她一定要讓惡徒付出代價！
***
莉莉絲路過污血癥帳篷區(qū)時，她與剛剛忙完的卡莎修女打了招呼。
既然明天還要向布萊特神父轉述驗尸結果，就把新改良的草藥也帶來試試吧。
莉莉絲快離開教堂時，路過教會教室。
令莉莉絲驚訝的是，這么晚了，教室內竟然還燃著蠟燭，昏黃溫暖的燭光從半掩的窗戶縫隙透過來。
現(xiàn)在還有學生在嗎？
莉莉絲走到門口，發(fā)現(xiàn)門并沒有關。
她透過門的縫隙往里看去。
“貝克夫人？”
莉莉絲對上一雙淺灰色的眼睛。
門開了。
淺灰色眼睛的主人站在莉莉絲面前。他手里拿著書，似乎是剛剛準備離開。
男人高大矯健，雙眼狹長，鷹鉤鼻，棕色的發(fā)絲整齊地梳在腦后，發(fā)尾稍微帶點暗紫色。他的面孔是一種帶著陰郁、冷漠的英俊。沒有人見他笑過。
——是普羅透斯神父。
他主要負責教會學校的教育工作，平時教授拉丁文、歷史、文學。布萊特神父主要講解神學。
“普羅透斯神父，晚上好?！?p> 莉莉絲連忙打招呼。雖然她和普羅透斯神父一點兒都不熟悉。
普羅透斯神父點了點頭。
“貝克夫人，晚上好。我正準備離開。如果您想用教室，請隨意?！?p> 他簡單說完，便走過門扉，融入冰涼的月色去了。
呃，我并不是要用教室……算了。
她只好走進教室，熄滅了蠟燭。
***
莉莉絲到家的時候，屋內還點著蠟燭。
亞當已經回來了，背對著她的方向躺在床上，似乎睡著了。
莉莉絲快步走到搖籃旁——孩子看上去睡得很甜。
她不像其他的母親，需要忙碌的照顧孩子，哪怕她想體驗那種感覺。
然而，她的孩子，只要有圣餐就可以了。
莉莉絲彎腰吻在孩子的臉頰上，一滴淚水從眼中落下來，滾在孩子光滑柔嫩的皮膚上。
莉莉絲忙用手指把淚珠擦干凈。
這時候，一回到家，她才感覺到饑腸轆轆。
確實，今天她從早上起就沒吃飯，中午也只勉強吃掉了費恩夫人贈送給她的水果面包。
莉莉絲走進廚房，揭開鍋蓋的時候，一股混雜著香料的濃厚肉香撲進她的鼻孔。
莉莉絲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鍋中剩了些肉湯。雖然油凝掉了，聞上去還是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