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顫聲道:“去……哪兒了?”
許平明白他害怕什么,搖了搖頭:“如我所料不錯,當無性命之憂?!闭f罷領(lǐng)二人到道旁一處草叢。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天是八月十六,皓月當空,亮如白晝。
“我家妮子的鞋!”王七怪叫一聲撲了上去,把一只繡著黃雀的繡鞋緊緊抱在懷里。
李義上前左右查勘,發(fā)現(xiàn)繡鞋邊上兩道車轱轆印。
“人被綁了?”
許平點點頭,望著道路另一邊遠處的軍營。
王七站了起來,咬牙切齒:“京營!”
原來這就是京營,許平聽李忠說過,好像是去年才重新整頓過,當時還到他們淮安府拉了不少丁壯,說是要專門訓(xùn)練起來對付倭寇保境安民。
就這?許平搖了搖頭,決定暫且將這口唾沫存著,等以后有機會再當著他們主官的面啐他臉上。
“你們來之前我仔細搜過了,附近沒有血跡,也沒有掙扎的痕跡。說明巧娘沒有受傷也沒有受辱,這是好事?!痹S平安慰王七。
王七剛要松一口氣,就聽許平接著說道:“賊兵劫人若不為色,便是為財?!?p> “巧娘身上哪有錢……他們要賣了她!”
許平點點頭:“平民百姓家自不用多說,高門大院也絕不會買這種來路不明的丫鬟,賊人的去處便只有一個可能?!?p> 說罷小聲嘀咕一句:“終究還是要去一趟秦淮河。”
這時李義眼神古怪地看著他,小聲說道:“少爺,說起來我始終不明白您為何病后就不再去……”
這倒不太好解釋,許平剛想糊弄過去,突然覺得這小子語氣不太對勁,為何要在“病后”兩字加重音?仔細一琢磨才反應(yīng)過來,沖他惡狠狠道:“少爺我身體好的很,你要敢去別處亂說,當心我送你到宮里當差!”
料理了李義,許平回頭對王七說道:“你回家等著,我們?nèi)フ仪赡??!?p> 王七哪里肯依,非要一起去。
許平無奈,只好實話實說:“這里離秦淮煙粉地十幾二十里,我們二人加緊腳程追趕,興許不至于誤事。你還是莫跟著了,跟也跟不上。”
王七連連跺腳可又沒辦法,只好噗通跪下給許平磕了個頭,抹著淚回家去了。
事不宜遲,二人立刻啟程,沿著車轱轆印向南疾走。
說起來秦淮河畔最繁華的地段就在江南貢院對面,許平白天才從這里離開,沒想到晚上又回來了。
夜晚的秦淮河與白天大不相同。十里秦淮,紙醉金迷。兩岸燈火長明,通宵達旦享樂不止。
許平不愿來這些地方的原因其實很簡單,自古至今,這種讓人盡情釋放天性的地方俱是犯罪的溫床?;▓F錦簇之下,根都已腐爛發(fā)臭,全靠人血當養(yǎng)料。
來是來了,可秦淮沿岸,銷金窟不知凡幾,更遑論河中來往穿梭的花船畫舫。人海茫茫,想要找一個姑娘簡直是大海撈針,便是許平也不知如何下手。
“仲勻!這里這里!”
許平滿懷心事地踏進熱鬧的長街,馬上就聽到有人喊他。
一抬頭,赫然發(fā)現(xiàn)同窗們正在不遠處一家酒樓二樓飲酒,此時正在熱情地沖他揮手。
許平略一思忖,讓李義自己在一樓弄些吃的,自己上了二樓。
“你呀,嘴上說著不來不來,結(jié)果等到夜黑風(fēng)高自己偷偷來吃獨食?”
說話之人叫陸悠,表字晏清,清河縣大族嫡系子弟,讀書一般,但長袖善舞交游廣闊,端的是個人物。
許平面露羞澀:“小弟臉皮薄,倒讓大家伙兒見笑了。”
陸晏清哈哈大笑:“你可少來這套,我早聽說過你許仲勻可是咱們清河縣的花中魁首,怎的現(xiàn)在變成純情少年了?”
許平也笑了:“少時頑劣,不堪回首。”
“別站著啊,坐坐坐?!标戧糖逖凵珮O快,見他不愿多談便把風(fēng)月話題輕輕放下:“小二,上酒加菜!”
許平面上掛著笑,不斷與同學(xué)們推杯換盞,實則心急如焚??煽嘤谌松夭皇?,便是能一家家找去,又如何找的過來?
好在先前他們就已吃喝的差不多了,不多時就要進入正題。
“今兒個我做東,你們誰都別跟我搶?!标戧糖搴攘瞬簧倬疲四樣行┪⒓t,眼神依舊清亮:“我頭兩個月就到了南京,這秦淮河就是我第二個家,咱今天得盡盡地主之誼。”
眾人哄笑不止,許平也忍俊不禁,這陸晏清確實是個妙人,想到這忽然心中一動。
起身下樓時許平特意走在最后一個,賭的是陸晏清久于交際場,不會怠慢任何一人。果然他也落在最后,等著許平先走。
“晏清,我有事想請你幫忙。”許平開門見山。
陸晏清調(diào)笑道:“好說好說,定給你安排個小花魁嘗嘗?!?p> 許平默然不語,陸晏清臉上的笑也逐漸消失了。
“稍等片刻?!标戧糖屣w奔下樓找到伴當耳語了幾句,伴當連連點頭。又沖眾人告了個短假,便讓伴當領(lǐng)著他們?nèi)g作樂了。
平心而論,許平與他此前不過數(shù)面之緣,陸晏清幾乎從不去縣學(xué),掛名的生員而已。
但兩人依然是同學(xué)。彼時與現(xiàn)在大不相同,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簡單,同學(xué)、同鄉(xiāng),兩者有其一便是極親近的關(guān)系,二合一那簡直就是異姓兄弟,在外互相幫持分屬應(yīng)當。
陸晏清讓小二重新上了一壺茶,幾樣菜,一邊給許平倒茶一邊大喇喇說道:“何事這么鄭重其事?”
許平微微一笑:“晏清可知這里哪有買賣人口的市場?”
陸晏清手一抖,熱水燙到了手指,吹了半天才稍稍緩解疼痛。
“好家伙?!标戧糖宓纱笱劬?,上下打量許平一圈,沉聲說道:“仲勻,聽哥哥一句勸,玩玩就算了,若是癮大我?guī)湍惆粋€月都無妨,萬不可買回家去。我聽吳教諭對你評價很高,說你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可別栽在這種事上。”
許平接過茶壺,給他倒上一杯,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陸晏清越聽眉頭越皺,最后忍不住說道:“仲勻,不過一個萍水相逢的民女罷了……”
他的想法其實是人之常情,許平從來不以圣人標準苛責(zé)他人,便只誠懇說道:“你就當幫我一個忙?!?p> “這種買賣可不是普通的販子能做的,得是最深層的黑市商家。這些人樹大根深,手眼通天,才敢做這傷天害理的生意?!?p> “你恰好認識一些?!痹S平淡淡道。
“我恰好認識一些?!标戧糖逍χ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