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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錄

逆水錄

芝麻花生酥 著

  • 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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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2-05-02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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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別了,二十六年

逆水錄 芝麻花生酥 279 2022-05-01 13:33:04

  大昌丹陽府,小青山下。一條小溪蘊騰著煙氣,在煙雨蒙蒙中自一狹小山坳而出,撞擊過一塊塊突出的巨石,蜿蜒流轉,水勢漸緩。

  流至一斷橋,十余步處,溪面陡然向兩側擴了一倍,約兩丈余。復數(shù)十步,其右側砌立著三間石房,左側兩間,細雨霏霏。

  “嗒,嗒,嗒……”一聲輕呼突兀響起。

  張時猛地睜開眼,大口的呼吸溫濕的空氣,胸廓急劇地擴張,隱隱的疼痛讓張時不由自主地咳嗽起來。

  墻角的屋頂破了一個尺余見方的大洞,茅草滲下的雨滴答滴答地敲打在青石板上。

  張時漸漸地恢復了知覺,手掌輕抬,緩慢地撫摸胸膛,空泛的眼珠重新流動起神光。

  “我這是,獲救了嗎?”

  “難道是那平時兩個月也見不到一回面的房東查房了?”,張時立馬從腦子里打散了這個想法,那個腦滿腸肥的房東會閑得沒事了,扭動肥胯,扯爬到七層?更不用說四月才過半,房租還有半個月才到交租日期。

  上次看見她還是在五樓的樓道里,頂著個法式燙頭,厲聲呵斥一個稍顯內向要退房的女生,最后挑了幾個小毛病,扣了三百塊錢押金。張時合上了眼,虛弱的撇了撇嘴,不由又是一陣腹誹心謗,深城最關外,城中村中心里的老破小,平日陽光都不怎么能看到,只附帶了空調和小廁所里碩大的破陋熱水器,還要一個月九百塊,網費,管理費,水電還昂貴,肥房東真是跟深城的蚊子一樣黑。

  想來該是旁邊的租客聽到動靜,撞門救了我,張時想到。

  張時轉了下昏沉欲睡的頭,卻又頓時一驚,伸直了雙腿,眼前仿佛飄過了一張長長的醫(yī)院的繳費單,頭腦一下子激靈起來,救護車費,搶救醫(yī)療費,藥費,住院費……,最關鍵的是三張卡銀行卡上加起來也只剩小幾千塊了,還沒有深城的社保,醫(yī)保。

  張時只感到剛睜開的眼,覆著一層黑暈,“完了,完了,早知道就不熬那么晚了”,不由手掌虛握,攢著內心自我認知里莫大的悔恨,直往胸口上輕砸。

  “不對,怎么身體的感覺不大對啊”,張時定了定眼珠,虛握的五指抬過鼻唇。盡管房間稍顯昏暗,肉嘟嘟,白皙笨拙的小手還是顯示在張時清晰的視界里。

  自有直覺以來,張時第一次仔細審視起周圍的環(huán)境。漆黑的房頂,右側的墻角頂上爛了個大洞,離床六七米的石墻上幾根小孩手臂粗的枝干支立著五尺見方的窗口,窗臺右邊則是丈余高,六尺寬的門,只不過有些尷尬的是,框架上沒有門罷了。

  自己好像也睡在一塊平板上,伸手探過去,是一塊厚實的木板,敲了敲,低沉的梆梆聲,“嗯,不錯,是一塊好木”,張時遐想到。其上鋪著一層棉布,頭頂和左側的墻壁入手碰觸有些粗糙,指尖滲過來絲絲涼意,想必也是石墻吧,身上則披蓋著一床輕薄的軟被。

  張時今年26歲,兩三個月前被公司辭退了,沒有給什么理由,只是部門上司和沒見過面的人事主管兩個人約談了張時一下。張時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場景,房間里張時的上司頭發(fā)梳得倍溜,身體稍稍前傾,單臂壓在長桌上,人事主管則合插著放在桌子上的手,兩個人交口不急不緩,說了一分半,稍顯隱晦地表露出要將張時辭退。

  張時頗有些清高,看著對面兩人有點戲謔的神情,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兩只小小的丹鳳眼往左上挑了挑眉,對應了兩句事宜,就起身不屑再跟他們糾纏什么辭退補償?shù)氖虑?,簡單收拾了筆本,交完門禁卡后,混了飲水機接來的小半茶杯熱水,大喝一口。

  “草,剩了這么多涼水,還這么燙”。

  張時拿起了略顯空蕩蕩的背包,穿到了有一點敦厚的肩膀上,懷著不知名的自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工作了小半年的公司。

  事情的發(fā)展往往就是這么曲折,令張時沒想到的是,疫情期間生物,醫(yī)療行業(yè)如此風風火火,蓬勃發(fā)展,各個公司賺得盆滿缽滿,一家又一家新成立,而張時這個生物專業(yè)的本科生卻連著一個月沒找到工作。

  這說來也有些緣由,畢業(yè)快四年的張時前一份工作經歷,還是一年多以前,在漢城工作了五六個月,年底疫情爆發(fā),火燒連城,呈一發(fā)不可收拾之勢。后來疫情趨緩,來年三月份,張時索性在公司統(tǒng)計離職名單時報了名,報名了家鄉(xiāng)鄉(xiāng)鎮(zhèn)的省考,張時本來也想報名國考,什么中央部委,省市直屬的部門,可讓張時唏噓的是,自己一非黨員,二無基層工作經歷,本科更是生化環(huán)材,四大天坑專業(yè)之一,張時推了又推眼鏡,上,下,左,右移動著鼠標,不得已最后選擇鄉(xiāng)鎮(zhèn),報了名。

  鄉(xiāng)鎮(zhèn)嗎,還是離家近點好,張時寬慰得想到。

  半天打魚,六天半曬網,張時沒把鄉(xiāng)鎮(zhèn)省考當一回事。

  張時從來就是事后把自己的自信歸咎于自己曾經的博覽群書,廣聞達記??佳胁痪?,畢業(yè)回家又考,又不就,公務員考試仍然不就,再考研,還不就。

  張時覺得在考研這條路上,自己是沒辦法成為范進了,“中舉”滿打滿算,倒還有幾年的希望。

  張時出生在高考大省,從小被老師們夸贊機靈聰明,不過調皮搗蛋的事情也一件沒少干。

  農村的男孩大都是這樣,下河摸魚,上樹掏鳥蛋,雖然沒有右擎蒼,沒有錦帽貂裘,更不用說千騎卷平岡,但幾個毛孩子,引路前行的有一兩黃黑狗,黑狗,春夏里攜柴刀削成的木劍;盛夏里以細竹筒做槍,濕紙,花椒為彈;秋冬里把玩竹弓,以茅桿為箭;冬天則是鋸下風干的桑樹岔,幾根粗皮筋,幾塊熟牛皮,削鑿穿綁下,別于腰間的皮筋褲,自是雄糾氣昂之樣態(tài)。

  少年人總是興起性張以過程,沮喪失落于結果。每每雞飛狗跳,前呼后叫地出村,但總耽于菜園外蔓繞的薔薇,幾塊鋼筋水泥制成的孔板橋,山溪流淌的水渠和邊上各色各姿態(tài)的野花,野草。

  石壩下的槐,柳那么近,伸手可觸,或彎曲或半倒伏的樹上總少不了小毛孩發(fā)足氣力地搖,沙土地的樹蔭下少見高大的雜草,淺淺的草根和淡淡的花苗。

  大半圓水塘的沙洲上總少不了低頭吃草的牛羊,尤其是夏季,數(shù)十成群,三三兩兩,而水塘邊的春末,則少不了張時這幾個“壞小孩”,拿著玻璃罐頭瓶,捉起一捧一捧的蝌蚪,但沒有哪一年蝌蚪能發(fā)育,變態(tài)成青蛙,它們早夭在熊孩子回家的土路上,洗臉盆里,教室里,還有破碎的玻璃片旁。

  盛夏的鄉(xiāng)鎮(zhèn)是男孩子們放肆的季節(jié),太陽越炙熱,他們的精力就越旺盛,哪怕是在校園慣常享受足了春乏,夏疲,秋困,冬眠的名次后半段的毛孩子,也盡是精神奕奕的態(tài)況。大人們在熟睡,偶有男孩子們結伙成群往山河里闖,張時這個從小在溪水,河流里長大的毛小孩卻仍然是個旱鴨子,只能尋著淺水處過這一條上游不遠處被分岔了的的支河,撲騰著狗刨,來來回回往返河洲。但馬總有失蹄的時候,有好幾次張時就在下河的路上被他的母上大人逮到,憂懼過甚的張時媽總會甩張時幾下不等的楊樹枝鞭。

  不知道是大家手臂,脊背上曬脫了幾回皮,還是懼怕大人們的“鞭策”,后來,偶爾就成了通常,通常再成了如常,張時們四五點出發(fā),在大人出農活的時候。

  張時還是一如既往六七米遠的狗刨,只不過這時的日頭自然斜了點角度,威力小多了,張時露著小鳥,躺在沙灘上,望著小半扇可供目視的天。

  天是那么藍,云是那么白,茅草在輕風里,是那么活泛。

  話說回來,合格的獵手往往需要具備基本的身體素質,成熟的心智,以及嫻熟的器具使用能力。以上,張時們唯獨不缺的是充沛的活力,自然而然,射出的茅竿箭趕不上擦著樹梢飛遠的野雞,彈子更是在野兔跳沒進草堆里不知所向,胡亂地打擊,返程的土路上,總少不了少年們意氣生發(fā),互相推諉指責地舒氣。

  當然幸運的話能在冬日里碰上個小刺猬,只不過帶回去幾天后就會逃之夭夭,脫走而去。

  也不是全然不會有收獲,菜園子的黃瓜,西紅柿,農地里的香瓜,西瓜,紅薯和錢豆,各家小院的青小葡萄,紫紅大葡萄,青紅棗,彤紅的石榴,還有山上的野果,柿,橘,果期短的櫻桃,稍長的紅白脆桃,小蟠桃,和膩流到心里的蜜桃,青李黃杏等等,不勝枚舉。

  都應著時節(jié),萬般滋味,映襯入少年們的夢里,跳躍進少年們的口齒里。

  如此自然過活十幾年的張時喜歡思考,有一顆洞澈事務的心,地養(yǎng)天生的心性里浸透了灑脫,卻也豁達里潛彌著無知,無視了許多成長中帶來的思慮和顧忌。

  張時的家在山區(qū)丘陵間的小鎮(zhèn)上,離村里的小學和全鎮(zhèn)唯一的中學都不遠。

  張時上小學的時候就期許著能早點升學到初中,尤其是在放學后,夕陽放射無限光芒的教室里,張時那與生俱來的汗手筆行流云(字差,從小張時就被一位位老師評價字跡潦草),不斷重復著成語和詞句,每到這時,心緒就仿佛能迫動時光一樣,激映到捏緊筆,輕微移動的手指,發(fā)散不停。

  到了初中,張時幻想的“好日子”還是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雖然初中的生活沒有寫不完的家庭作業(yè),但是要學習的課程陡然增多,與之俱來的還有張時以前從腦子里刪除,屏蔽了的可怕作息,五點一二十起床,八點四十五放學,張時固執(zhí)地認為他能記得住這三年中五分之一多的早晨,他藏在了心里。

  尤其是在霧氣繚繞,漆黑一片的冬日清晨,張時一次又一次叢生著再快一點長大的念想,因為到了高中,就終于可以不用住在家里了,就可以搬到學生宿舍,到一個陌生,比小鎮(zhèn)離電視上距現(xiàn)代社會更近一步的地域去生活,而且張時也可以有日用錢了,張時瞇緊了他那小小的丹鳳眼。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原因,張時對張時媽的飯菜早已“怨聲載道”,吐苦連連了。

  各種看到,聽到,體認到的現(xiàn)象,情景會被個人限制了的覺,知過程中概念化,框架化。從遠古的莽荒,到近古的蒙昧,再到現(xiàn)代,科學的視角解除了許多一直沒有解釋機理的已知,有生理學機制,心理學機制和龐大的社會機制,但個人是動態(tài)的,以廣義和極細分的不同年齡層,以小范圍生活網和大區(qū)域接觸面人群,等這些粗糙意義上的人均生存期限分別設線,群體中個人的身和心,仍不可知在哪一時間階段導向熵增,熵減,無論人類社會總體上對于地星是熵增亦或熵減。

  話說回來,張時靈動的本能在淺淺的隨意中實體化了現(xiàn)象,在一次次過去了的回憶和遐想中不斷地體認。

  又讓張時失望了,高中的夜晚較之初中,更多了三刻鐘,打飯,洗碗,洗衣服,打呼嚕,磨牙,上廁所,“還好,還好”,張時對這些也早有心理準備。一個星期半天休息,除了十一和過年,節(jié)假日幾乎沒有,張時想到這些,不由地每次著重叩響了幾下課桌。令張時無力回天的是那每科都購買了幾本的輔導題庫,試卷,老師們卻幾乎沒留多余的時間做,張時躺了,他午休睡得很香,課上打盹得也香。

  張時高考后帶著無數(shù)同齡人共有的遺憾和對真正教育生活的熱枕期待,到了一個普通的一本,學了一個理工科類最簡單,但好像最有前景(大家都這么說)的行業(yè)——生物。在大學里,張時對專業(yè)學得渾渾噩噩,不怎么聽課,就是喜歡放空,喜歡無所事事,但也不是全時廢柴,喜歡看各種亂七八糟的書,張時這時就是一個目的性很強的人,半點也沒吸收怎么搭建繁復的架構,流暢的文筆,細致的筆觸。在省考的申論試題上,張時卻連比比皆是,俯身可拾的因由也堆不出來,蒼白的初中文字水平。

  張時隨上了大流,考研。很快落榜加名落孫山,兩次敗北后,張時又豁達了。

  走上了職場,只不過一個普通大學的本科生,還真的是為公司搬磚,一點學術上的意義都算不上。

  再之后,接續(xù)上文,張時找不到工作,沒了時間約束,有點日夜顛倒,攢的五千塊入了股市,又被割了二分之一茬韭菜,張時也舍不得退場,還是向老父母要的錢維持。

  再然后,張時熬了個大夜,日上三竿,小屋的窗口終于投過來了幾束陽光,醒來后,打了倆雞蛋,煮了包康老師紅燒牛肉面,有點飽,歇食的時候,張時猝了。

  張時側身抱被,聽著空曠的嘀嗒嘀嗒聲,忍不住也止不住眼淚,父母再也見不到了,稚童的泣哭音,又為張時26歲的靈魂加重了一層悲傷。

  不知過了多久,石房外嘩啦一聲,張時抬起了通紅的眼眸,一個頭發(fā)糟糟的胖老頭出現(xiàn)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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