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并沒有到河邊與黛衣見面。
她徑直入城,將從文青淵那里要來的銀子叫人跑腿。
黛衣拿著兩壇骨灰在河邊等,只等來一個年輕小伙送信,打開信看,驚怒中飛快趕往皇城。
這邊,小魚已經(jīng)偷摸摸跑到公主府,又大搖大擺跟在楚君甫身后走出公主府,楚君甫依照她的指示來到京城最大酒樓雍春樓五樓外,等候黛衣趕來。
遠遠看去,男子儒雅隨和、俊朗清貴,女子青衣黑發(fā)瀟灑張狂,俊男美人圖,頗有幾分賞心悅目。
楚君甫從未如此仔細打量祈國的都城。
祈國的都城,街道熱鬧繁華、忙碌鮮活、祥和自在,完全沒有戰(zhàn)爭的景象。
這些年,從大赦天下、減免賦稅、掃除異己、頒布律法、開通要道、鼓勵經(jīng)商、到平衡朝堂,再到后宮獨寵皇后一人……作為對立方,楚君甫也不得心生幾分敬佩。
天大大一統(tǒng)乃大勢所趨,家國覆滅之仇不能因勢而消。
他身為燭國皇室之后,他的命也不能為自己左右,注定只能為國仇而生。
“復(fù)國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祈皇這皇帝當?shù)靡膊诲e,在大勢面前,你我不過是卑微螻蟻,以卵擊石?!?p> 她在勸他?
楚君甫不為所動:“你和我不一樣,方云臺的預(yù)言從未出錯?!?p> “你還不如下面那面館的、賣糖葫蘆的、賣脂粉香囊的實在,他們心里一日三餐、養(yǎng)活全家已經(jīng)是天大的事,哪里管得上方云臺說什么虛無縹緲的東西?!?p> “他們無法擺脫一日三餐的束縛,停留果腹罷了?!?p> 這話說的,每天想著一日三餐就低人一等了?天底下絕大多數(shù)人都在為一日三餐奔勞,只有少數(shù)人算計權(quán)謀。
任何為生活努力奮斗的都值得敬重,比不那些宏偉大志差。
“一日三餐又得罪你了?各憑本事,我看他們過得比你開心?!?p> 他們靠雙手,他靠純陽長公主的喜愛,而她因國禍的身份,殊途同歸,都在這世道上用不同的方式活著。
楚君甫仔細看向每個人的臉龐,的確比他有生氣。
偏頭看一眼小魚,想不到國禍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不由點頭贊同,拋開身份,他們都在努力活著,沒什么不同。
這個晗姬,倒是讓人另眼相看一兩分。
“孽徒!”
街道對面的屋頂三樓,黛衣提著兩壇骨灰,怒火攻心。
小魚嘴角上揚,“來了?!?p> 多年未見黛衣,如今她手上還提著古怪東西,楚君甫心中存疑。
她朝楚君甫笑道:“我?guī)煾柑嶂壹胰说氖莵砹?,不知骨壇里的真假有幾分?!?p> “她怎知你是何處人?”
眾人只知晗姬來自南方,當初他們從良國人手中搶人過來也從未關(guān)心她出自哪里,只要她是晗姬即可,沒有必要知道來處。
小魚挑眉:“你不知道,她有不少事瞞著你呢,例如你生母的死?!?p> 母親的死是他一生的痛,楚君甫閉眼嘆息,“照你的意思,我的母親并非死于重???”
“我?guī)煾各煲?,完美詮釋什么叫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因不夠聰明,連她的師父都不愿將她放入死士名單,以致燭國死士里,沒有她這號人。她倒也不是一無是處,雖沒有死士名分,卻做著死士的事,其中就包括……”
話還沒說完,黛衣已經(jīng)甩飛骨灰扔向小魚。
她一躍而起,單腳輕輕點上欄桿,一個旋轉(zhuǎn)緩沖力道,將一條粗繩捆綁的兩壇骨灰接過,順勢坐在欄桿上,得意笑道:“奉命毒害你母親,暗中保護你這個燭國前皇帝眾多兒子中的一個,若不是家國危亡、皇室內(nèi)斗沒有幾個活口,你應(yīng)該只是一個鄉(xiāng)野村夫?!?p> 沒在意飛躍而來的黛衣,話落,黛衣已經(jīng)一掌將她擊飛上墻,墻體破碎,黛衣滾入屋內(nèi)。
黛衣連忙跪地,“主上!”
楚君甫閉眼,她這一跪,全天下都知道他們是主仆關(guān)系,果真是不中用。
見他不開口,黛衣急忙解釋:“她心思詭譎,不能相信?!?p> “你以為她說什么?!?p> “哈哈哈哈~”
小魚靠在破裂的墻洞邊,提著骨灰,看黛衣的笑話。
“隨意撿來的骨灰,便讓我認親,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蠢鈍如豬啊師父~”
黛衣將楚君甫護在身后。
“你想做什么。”
小魚抬起骨灰,戲謔:“應(yīng)該是我問,你想做什么?!?p> “這可是玄漣天師給的,不可能作假?!?p> 小魚微頓,“方云臺的玄漣天師?你說什么笑話,方云臺的人可不會輕易出山,難不成他早已窺探天機得知我在燭國人手中,見我不受控制,把我至親骨灰交燭國里最不聰明的你……手中?這話,你信?”
這話聽著,黛衣自己都不相信,但事實的確如此。
半個月前,一個拿著方云臺天師獨有的玄天令來到她面前,告訴她方云臺已經(jīng)知曉她五年來助紂為虐教出一個禍害,若她能手刃孽徒,他可向祈皇保住燭國皇室后人楚君甫。
黛衣收到師父最后的命令,就是保住皇嗣楚君甫。
祈國何時滅亡她不知,但眼下各國殘余勢力已經(jīng)被一一攻破,天下大一統(tǒng),成王敗寇,除了皇室后人還在復(fù)國,沒人在意昔日的國仇家恨。
復(fù)國無望,她只能盡力保住楚君甫。
方云臺乃天下歸心所在,只要玄漣天師開口,祈皇定會保住楚君甫。
聽了這些,小魚不知是感慨她忠誠還是嘆她蠢。
京城腳下,皇帝派兵看守,她的一舉一動皆在皇帝耳目眼中,能成功嗎?這不是拖后腿嗎?就不會上報組織商量一下?看看你家主子震驚的表情,完全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啊。
玄漣天師料定她必定會敗露被抓,到時燭國余孽楚君甫藏匿在純陽長公主府上的消息不脛而走,再放出燭國余孽楚君甫乃是純陽長公主府上面首、純陽長公主實際懷孕已經(jīng)兩個月,一個多月前才回國舅府與駙馬同住此類勁爆消息……兒媳懷的孩子不是親孫子,仗著皇家公主身份綠兒子,國舅爺早已膨脹的野心只怕趕緊謀反。
為了讓預(yù)言成真,玄漣天師怕是已經(jīng)準備多種方案,一個不行換一個。
黛衣看向沉默的楚君甫,又看笑得有幾分無奈的小魚,完全不明白他們到底在想什么,唯一肯定的是,黛衣死了,玄漣天師一定會救楚君甫,她沒有過多猶豫,伸手朝黛衣襲擊。
黛衣閃躲繞過,隨手將骨灰壇一拋,不偏不倚兩壇骨灰掛在房梁上,她毫不在意,繼續(xù)朝黛衣補刀。
“這些年偷偷跟靈鴛學(xué)了一手毒藥,剛才已經(jīng)給楚君甫服下,向祈皇送投名狀!你殺了我,不知毒藥成分,可不及救他的命!”
說著,小魚掏出一個小白瓶在她眼前晃蕩。
“只有一顆哦。”
小魚一向愛戲弄她,每次用玩笑口語,她不當真,往往都后悔莫及,如今她不敢大意,只能上前搶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