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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世長安

有緣無份

宜世長安 雪散微秋 3022 2025-01-18 16:53:01

  鳳清言語滯澀,“當(dāng)日……我亦是百思不解,謝妹妹怎會在烏衣衛(wèi)的保護(hù)之下遭逢如此厄運(yùn)……既然三殿下也派了人去……想來的確是……從未信我?!痹捯阎链耍钟浧疬^往的幾次對談,忍不住又是一嘆。

  他看向?qū)γ娴难凵裰袔еf不明的情緒,良王卻似有意避開,一直低頭擺弄著桌上的茶具。

  最近的良王府頻頻動作,多年的暗樁都被驅(qū)除了干凈。這無異于三殿下親手摘掉了自己悉心遮掩多年的面具。

  聽說他近時也常常溜出府。宮中仍有太子坐鎮(zhèn),他這樣出門,又能去哪兒?

  目光轉(zhuǎn)落于那人手中擦拭的茶盞,鳳清忽然意識到這樣式實(shí)在簡陋了些。

  鄭合宜最近頻繁出入忠義侯府的南山別院,聽說是去玩泥巴的。

  莫不是他們兩個約在那里見了?

  ……這個鄭合宜,難道就不怕被太子知道么?

  還有那個東宮在謝氏三閣撲空的秘密,又是什么?

  *

  自從擁有了一夜的自由,謝從安想要出門的心思再也止不住了。

  因她不許人伺候,顏家又愛體面,只能讓奴仆們一日三班的在幾個小園子和花門前候著。如此一來,依舊是因著她將這平靜了多年的顏府后宅鬧得人仰馬翻。

  此時此刻,這個罪魁禍?zhǔn)鬃谂P房的窗邊,直挺挺的攤開著兩只手掌。

  太陽早已掉到墻后去了。她還是那樣一直呆愣愣地坐著,尚不知又有罪名落在了自己頭上。

  顏?zhàn)域q一進(jìn)院子便見到了這一幕。

  謝從安雙眼癡癡望著一處,似是在發(fā)愣。

  他隔窗問道:“你可知父親生了好大的氣?”

  這人卻是沒聽見似的,臉上也沒有變化,只將雙手縮回身前,仍扒在窗上。好的是回頭看了看他,烏黑的眼瞳里閃著亮光。

  顏?zhàn)域q一下子便瞧出她是在琢磨著出門,便跨進(jìn)屋來直言相告:“我今日是來說教的。”

  “哦?!?p>  謝從安轉(zhuǎn)過來伸了個懶腰,又挪了挪背后的墊子,嘟囔一句:“沒茶?!?p>  她這般慵懶隨意,倒讓顏?zhàn)域q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垂眼的不敢直視。

  謝從安等得不耐煩,抬手敲了敲桌幾,示意他坐下?!澳憔椭苯诱f?!?p>  顏?zhàn)域q卻在暖榻旁站著,袖子里攥著那張酒樓送來追債的小票,心潮翻涌,一時不知該要從何說起。

  一年未見,這位謝家的小姐已與從前大不相同。眉宇間的憂郁淡了,卻又常能在她毫不在意的隨性和笑容下瞧出悲傷的影子。

  初見時那個藏在忠義侯府里鮮少露面的少女,不論怎么不開心,終究都還是愛說笑的。

  整日里都是圍著鄭合宜打轉(zhuǎn),前前后后、期期艾艾,仿佛只要他開心,便什么都是好的。后來的她是令人意外的機(jī)智靈敏,圍獵場中在他耳畔說出的那幾句話,至今想起還覺得心膽生涼??墒呛髞戆l(fā)生的事,又讓他不得不佩服她的聰慧和大膽。

  默了片刻,顏?zhàn)域q放下袖子道:“今后還是少出門吧。外頭危險?!?p>  對面的人卻恰從百無聊賴中生出一笑,“說點(diǎn)我不知道的?!?p>  那副笑臉乍一看輕松隨意,可他所見全是麻木,甚至看透了隱藏在眼底最深處的傷心。

  顏?zhàn)域q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

  欲言又止間,他索性坐了下來,嘆了口氣道:“你可還記得墜崖那日發(fā)生了什么?”

  謝從安沒料到他會說起這個,下意識瞇了瞇眼,忙用笑臉遮掩。

  那些事情已在腦海中反復(fù)上演過多次。幾日幾夜不眠不休的逃亡,痛苦的記憶不用一瞬便能充斥腦海。

  那日她又去看爺爺,才回到少丘山下,突然有人迎面襲來。敵人的人數(shù)多到心驚。她邊戰(zhàn)邊退,發(fā)覺人多且雜,立場不同,場面混亂極了。

  勉強(qiáng)辨出敵眾友寡之勢,她果斷的一路向東,身邊的影衛(wèi)們從傷到死,漸漸的就只剩下嬰癸會偶然閃現(xiàn)。

  不知過去多久,她只記得自己跑到雙腿失了知覺,只知道機(jī)械的逃命,胸腔里撕裂的痛楚超過了身上的傷,伴隨著饑腸轆轆,漸漸耗光了所有力氣。

  她最后的意識,是自己坐在一棵無遮無避的大樹之下。

  秋風(fēng)凜冽,從身旁發(fā)隙呼嘯而過,冷熱交替之中,一聲聲心跳震耳欲聾。她只是呆呆的坐著,不知自己應(yīng)該害怕還是擔(dān)憂。

  深秋的樹林很美,就在她覺得死在這里也不錯的時候,忽然有一個身影從天而降。

  韓玉拉起她,開始了又一程的逃亡。

  謝從安掐斷回憶,笑著踢了下腳尖,“還有些印象。很多人,挺亂的,難辨敵友……”

  “所以你要知道當(dāng)心!”

  意外嚴(yán)肅的語氣,讓謝從安突然注意到了眼前的這對眸子。

  同樣是幽然的黑,同樣是盯著她看,比之從前,好像也多出了幾分不同。

  面前的這個人,似乎在看不見的日子里有了變化。當(dāng)讀出了偏執(zhí)的一剎,謝從安心里一慌,腦海中竟然冒出了另一個人。

  她迅速眨了眨發(fā)酸的眼眶,撇開頭道:“所以呢?”

  得益于顏質(zhì)這個爹的影響,顏?zhàn)域q對不耐的情緒最為敏感。他看著謝從安依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心里難受,卻又無可奈何。

  他知她心中有氣,卻不知這氣從何來。

  “究竟為何要到酒樓去買醉?可愿與我說說?”

  謝從安從前就不大喜歡他這幅知心大哥的作派,伸展了手腳跳下暖榻,端起桌上的茶壺,嘴角生硬的一拉,“我去倒茶?!毖燮s始終垂著,未曾正視他一眼。

  冷不防手腕被捉,她一怔抬頭。

  面前的顏?zhàn)域q竟是副破釜沉舟的樣子,“你若真的那么不安,不如,嫁給我!”

  謝從安被這沒來由的話嚇得杏目圓睜,瞬間便將手腕奪了回去。

  沒想到這人卻還跟著她起身,又動手去扯她袖子,“你可是不愿?”

  謝從安氣得默默咬牙。

  這人卻仍在繼續(xù):“……你……若是嫁了我,便能一世無憂了?!?p>  “你有病吧?”

  謝從安罵完就將人甩開,結(jié)果又被抓住。

  顏?zhàn)域q期期艾艾,語氣中甚至有著懇求:“有些話我無法直說。你若要聽我的,我便去跟爺爺商議?!?p>  “商議什么?”

  外頭突然傳來格外洪亮的一聲。四個字帶有隱隱怒意,而且氣息不穩(wěn),一聽便是著急著過來的。

  謝從安趁勢躲掉了顏?zhàn)域q的手,抬腳出去迎向來人,行禮道:“我去倒茶,”說罷不待反應(yīng)便擦肩而過。

  她步履匆匆,一直入了那個三進(jìn)外的長廊才敢停下,靠在墻壁上默默舒了口氣。

  深夏蟬鳴,屋舍間偶爾會傳來幾聲孩童的嬉鬧。仰頭看著那并不算高的墻壁,謝從安忽然發(fā)覺,自己對這顏府竟有種庭院深深的恐懼。

  雖然還不知道顏?zhàn)域q突然發(fā)的什么瘋,但她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這個人的心里藏著一個秘密,與他爹顏質(zhì)有關(guān),并且事關(guān)她的生死。若她不想辦法離開,這顏府后宅,便會是葬了她的地方。

  *

  嬰癸后來曾問,如何不信顏小公子開口求娶是因為喜歡她,且日后一定會護(hù)著她,對她好。

  謝從安躺在樹枝上懶笑:“事到如今,信與不信都已不重要。但是顏?zhàn)域q這個人,活的太過于通透,什么男女情愛都不至于讓他失去理智。我還是覺得,他對我,便是看見了陷入紅塵中掙扎不出的另一個自己,所以起了憐惜之意,想要借著成婚撈我一把而已。但是他看不透其中最重要的一點(diǎn)。

  嬰癸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故意引著自己多說話的小計謀,順從的問道:“什么?”

  “他是男兒身,而我是女子,所以我要比他慘得多?!?p>  嬰癸顯然沒聽懂,一雙眼盯著她,等她解釋。

  “你要問我的。”謝從安提醒他一回,繼續(xù)道:“于他而言,衍圣公府是家??晌胰粢匏?,入的可是顏府的后宅?!?p>  嬰癸沉默片刻后竟然點(diǎn)了下頭?!澳憔褪且驗樗麤]有養(yǎng)過女兒,不懂世道對于女子的艱難,所以猜到了他爹要?dú)⒛???p>  謝從安一下子笑得差點(diǎn)從樹上跌下去,“我哪有那么神?!?p>  她抓緊了樹干,換個姿勢坐穩(wěn)了才道:“其實(shí)這說起來,也的確挺神的。你知道人家說女子的第六感很靈嗎?”

  嬰癸毫無反應(yīng)的等著她解釋。謝從安向他歪頭示意,他便乖乖問了句:“是什么?”

  “就是一種女人才有的神秘天賦?!彼f完得意的搖了搖手指,“別問。你學(xué)不會的。”說完又朝著遠(yuǎn)處走來的人道:“每個女人,都需要一個觸發(fā)機(jī)制?!?p>  *

  當(dāng)日,謝從安在外頭生生熬到了天黑才回院子里去。結(jié)果門前有人守著傳話,說二老爺叫她明日醒了就去一趟書房。

  這一夜她睡得極差,滿腦子都是后爹干壞事,要找機(jī)會害自己,醒來后拖拉到快要午食才忐忑不安、磨磨蹭蹭的起身,之后又找著借口在屋子里熬了兩個時辰,慢騰騰的收拾著。

  結(jié)果仍逃不過三催四請,還是到了前院的書房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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