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禮安對著這當(dāng)頭落下的好事,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她看了謝從安幾回,還是等著龐嬤嬤點(diǎn)頭,才遲疑著在聆風(fēng)前坐下了。
龐嬤嬤的動作雖小,引起的動靜卻不小。要知道從前這一節(jié)的人選,多是按照輩份身份來安排,似今次這般鬧起來,可是全亂了套。
人群中的議論聲漸大,許多女子都不淡定起來。
一個打扮的粉粉嫩嫩的女孩子探了探頭,跳出來道:“我的小名里也有安字。我能彈琵琶么?”
她看上去年歲小些,卻是一臉的無謂,走去指著秦禮安左邊的那支琵琶道:“我喜歡那個?!?p> “自然歸你?!敝x從安笑得和藹可親,連連的點(diǎn)頭示意,恨不能親手幫著將那琵琶抱起。
小粉紅直接行禮上前,言行都透著股子直爽。她被打扮的如此粉嫩可愛,想來也是被家人管束的吧。
柳禎煦已然看明白了,謝從安是巴不得這地方鬧得更亂些。
謝氏的少主,果然不好欺負(fù)。
他瞥了眼龐嬤嬤,忽覺今日有趣的很。沒發(fā)現(xiàn)那個粉衣丫頭已經(jīng)回頭朝著自己看了好幾回。
接下來,余人紛紛自薦,一個樂團(tuán)很快就湊滿了。
“曲子呢?奏什么?”
龐嬤嬤終于發(fā)話了。她臉色發(fā)黑,面朝前方,目不斜視,顯然是不想理會某個罪魁禍?zhǔn)住?p> 謝從安只管朝著柳禎煦笑。這位英雄少年極為懂事的再次出來替她解圍。
最后選了個闔家歡樂的曲子,正適合在這種日子里聽。
總算心滿意足的脫離了眾人矚目,謝從安松了口氣。柳禎煦帶著宮婢來給她料理傷口,只等著人走了才問:“你怎么弄的?”
謝從安眨了眨眼,“秘密?!?p> 心知她是在學(xué)自己,柳禎煦也跟著一笑。
這兩人正在鬼祟,突然聽到有人驚叫,方才的琴聲也跟著停了。
周圍的人讓出路來,秦禮安竟被兩個宮婢攙扶著走了出來。
她已經(jīng)哭得滿臉是淚,仿佛受足了委屈,一看到謝從安與柳禎煦兩人便想要說些什么,眼神復(fù)雜,明顯心內(nèi)有情緒翻涌。
謝從安并未過去,而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轉(zhuǎn)去與柳禎煦對視了一眼。
這般的巧合讓人意外??墒牵@絕對是沖她來的!
惡毒直接又似是股惡作劇,不像是出自東宮。謝從安的腦中浮現(xiàn)出王潯那副頤指氣使的樣子,無奈的閉上眼,卻還是沒能忍住。
柳禎煦還在考慮謝從安的真實(shí)身份都有誰知道,忽然聽見一句:“承前的進(jìn)士,有什么特別的嗎?”
冷不丁被問起這毫不相關(guān)的事,他愣了一下,“當(dāng)年…嗯…那一位……登基之日雖短……那時突然下詔,平民之家也被準(zhǔn)許參與科舉。但這旨意下來時,科考已然臨近,所以能考上的,除了需要平素就看重學(xué)識,筆耕不輟,還要有足夠的銀錢能供他及時到達(dá)長安來參加考試。雖說這旨意是個造福百姓的好事,但卻難得就這樣能拔出頭的。所以民間對承前的那一期總會高看幾分?!?p> 這么模模糊糊的一番解釋,謝從安竟然聽懂了。
在皇帝篡位之前,曾有一批特殊的進(jìn)士,都是自身厲害,家里條件又不錯的。
“既說是富戶,……可她的打扮…”謝從安又換了個問題:“…長安城的人你認(rèn)識多少?劉常青,嗯,劉子仁,你可認(rèn)得?”
“不認(rèn)識?!绷濎阒苯訐u頭,“不過可以讓舅公幫忙找。他瞧著不大靠譜,但腦袋靈光,法子又多,定然能幫上你?!?p> 謝從安看出了柳禎煦的欲言又止,笑了笑,“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你舅公的小辮子要告訴我,方便我拿捏使喚他?”
柳禎煦抿緊了唇,拽下她的袖子,低聲道:“你往后莫要提什么承不承前的。若是……”他抬頭看了看那群人,聲音又壓了幾分:“忌諱?!?p> 謝從安當(dāng)即便發(fā)現(xiàn)了漏洞,不可置信道:“對啊。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可她……”
看著謝從安皺眉思考的樣子,柳禎煦有些無奈,“你想什么呢?這很奇怪嗎?”
謝從安轉(zhuǎn)去看向了秦禮安消失的方向,斟酌著道:“我今天要是惹事了,你能罩著我嗎?”
“罩著你?”
柳禎煦學(xué)她說話,突然舉起手臂,一手拉著另一手的袖子在她頭頂張開道:“像這樣?”
謝從安摸著耳朵就半曲了腿蹲下,還歪著頭笑起來。“對對對,就這樣?!彼魂柟庹盏谋牪婚_眼,卻還一直不忘點(diǎn)頭。
“自然可以?!绷濎愦鸬脴O快,伸手扶她起來,又示意她去看臺上:“連那個兩字都是皇后托我曾祖母寫的。今天你想要干什么都行?!?p> “曾祖母?”謝從安一愣。
方才那客私章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謝從安心里踏實(shí),兩眼彎彎,忽然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又來了個熟人。
王炔帶著兩個小太監(jiān),一出畫廊就東張西望的。有女子認(rèn)出來了,上前去與他行禮。謝從安趁機(jī)拉著柳禎煦,偷偷跑回了那水亭子里躲著。
“今日反正露過了臉。也算有了交代了。”她一進(jìn)來便靠著柱子坐下,毫不在意的將兩條腿也擺在了長椅上。一回頭,見柳禎煦又是那副古里古怪的樣子看著自己。
謝從安知道這個人藏著心事。她捏著拳頭敲著腿瞥去一眼?!霸趺戳??”
“你,”柳禎煦站在那里斟酌了片刻,說出了四個字:“這是宮里?!?p> “所以呢?”謝從安繼續(xù)敲腿。
“你,這,”柳禎煦半晌沒能說出什么,來回踱了幾步,再走到她身邊時忽然嘆了口氣,“是我愚昧了。如你這般,自然不同于那些困在內(nèi)宅之人。能夠出入山河,瀟灑自由,如此方能得這才情如許。而我,總是想要離開,卻又反復(fù)被困,終不能到你的境地?!?p> 謝從安從早上折騰到現(xiàn)在,困勁兒已經(jīng)要抗不住了。她支著腦袋,一番話聽得云里霧里。
反正沒懂這小子說的什么,只覺得好笑。今時今日,竟然都有人來夸自己的才情了……
才笑一下,又反應(yīng)過來,睜眼道:“夏松跟你說什么了?”她一時緊張的連腿也收了回去,只差站起身來捉人。
方才略過的話此刻重提。謝從安的面色嚴(yán)肅,看著柳禎煦問道:“你究竟怎么認(rèn)出我的?”
對面的人默了半晌,最后也只給出了一個名字。
“夏松?還真的是他……”謝從安想了一會兒,試探道:“他偷畫了我的畫像?”
“嗯?!绷濎慊诺檬帜_發(fā)麻,一個勁兒的點(diǎn)頭,生怕她不信。
這樣拙略的演技,謝從安自然要懷疑,可是思來想去,亦無其他答案可選。
“罷了罷了。誰還沒幾個秘密呢。”她搖了搖頭,“你只要幫忙瞞著夏家人和我的關(guān)系便是。我不想他們牽扯進(jìn)來。”
這話明顯讓柳禎煦的臉色又起了古怪。
到了這會兒,謝從安只覺得身心俱疲,已不想再去琢磨,索性直言道:“如今的我純?nèi)恢划?dāng)你是救星。你若想害我,至此便已經(jīng)贏了?!?p> “我沒有?!绷濎愦鸬蔑w快,還是咽下了半句話。
謝從安點(diǎn)頭,“我信你。”
突兀的人聲又響了起來:“你們兩個倒是會躲?!?p> 二人齊齊轉(zhuǎn)頭。
王炔還是找了過來。
水聲潺潺,白衣流光。
那個眉目帶笑,搖著紙扇穿過水簾的人,被日光將流水映照出斑斑光點(diǎn)打落周身。從這里看過去,仿佛是一群靈蝶翩翩起舞,圍繞著他徐徐而來。
這一幕實(shí)在太過好看。謝從安忽然就懂了做帝王的好。
她懶懶笑著,靠在欄桿欣賞著眼前這一番美景,卻不知身邊人將她這模樣與傳說中的新聞又對上了七七八八。
王炔見謝從安盯著自己,手中扇子一轉(zhuǎn),走了過來。
“我只說你今日隨意玩。你倒是將……母后也算進(jìn)去了?”他合上扇子,彎下腰道:“可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不如說來與我聽聽。”
謝家少主的性子古怪,世人皆知??伤浪皇翘詺?,是個頂頂有趣的性子。從前都是王曦護(hù)著她,今日難得又有了興致,就讓她在此撒一撒在外頭受得那些氣吧。
王炔見她沒什么反應(yīng),便心急催促道:“不論什么,你只管說來。我都幫著你?!?p> 這人突如其來的熱情讓謝從安摸不著頭腦,還有些尷尬起來。她連忙借笑躲過,一個主意冒了出來,“既然這樣。不如,咱們就都一處玩吧?”
*
龐嬤嬤來時,遙遙可見,今日的王子貴女都不分身份的混在一處。
不少人都在那水上回廊間來來去去,也有在岸上聚在一處的,守著入口的,不知都是在做什么,但的確熱鬧得很。
她帶著一眾宮女,步履匆匆,氣急敗壞,“不是說了,我回去跟娘娘回稟。你們在此盯著,有何事都及時來報!怎會到了這會兒才說!”
身旁的宮女也是嚇得哆嗦,磕磕巴巴的解釋著:“我們的人都被九皇子扣著。余下都說誰敢報信,早晚要被他抓住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