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稍微想了一下,覺著劉心這孩子平時乖巧可愛,沒有什么壞心,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也就同意講給劉心,算是死馬當活馬醫(yī)吧,于是說道“好小子,那你看看這東西是啥,幫大伯看看?!?p> 說罷,張伯把手心里一直攥著的包袱攤開。一層又一層的布拆開后,露出一個銀閃閃的簪子樣式的東西。劉心小心翼翼地接過手來,入手就是一陣清涼之感,劉心發(fā)現這簪子雖然小但是紋理繁復,制作精良,而且銀光閃爍,顯然是個值錢的物件。在劉心細細品鑒時,張伯看劉心一臉沉醉的樣子,頓時急了:“劉心,你別光看哪,恁大伯不識貨,沒你懂,你趕緊給我說道說道,這東西啥情況,值錢不?”
劉心聽問題,回過神來答道:“看材質,一開始以為是個銀簪,銀簪嘛,自然是銀子做的,用多少銀子就值多少錢咯。不過你看這簪子這么小,用不了幾錢銀子,那當然就不值多少錢了?!?p> 見劉心這么說,張伯頓時失望起來:“唉呦,這可咋辦,我還跟媳婦吹牛,說拿這東西給她換個大房子呢。唉。。?!?p> 劉心稍頓片刻,雖然嗓子不癢,但是仍刻意清清嗓,說道:“我話還沒說完,一開始以為是普通的銀簪,但仔細看,這材質好像是金屬混合而成,質地極為堅硬,遠比純銀硬多了,這外面的銀只是鍍上去的。還有這上面的花紋制作精巧復雜,肯定就不是普通首飾。”
張伯一聽,心仿佛被人用魚鉤釣到了嗓子眼,急忙問道:“那、那值多少錢啊?”
劉心慢悠悠答道:“因為這材料我不認識,所以我也說不清楚真實價值,不過咱鎮(zhèn)上有錢人不多,這簪子又太小,我估計賣不了幾個錢。要想靠它換房子,肯定不夠,它頂多賣二兩銀子?!?p> 張伯一聽,希望變成了失望,嘆道:“搞了半天,就二兩銀子啊,雖然說抵得上一年的收成錢,可是。。。要是能更值錢就好了,還以為走了多大的運呢!害!”
說罷,張伯伸手討要這個小簪子,劉心很自然地交還此物,然后說道:“大伯也不要太灰心,我不認識這材料,不代表我爹也不認識呀。今天傍晚我爹會到家,那時大伯再過來找我爹吧,而且我爹在城里認識人,說不定能幫你賣個高價呢。”
張伯聽完舒了口氣,道聲好,然后就包裹好小銀簪,悻悻離開。
午時剛過半個時辰,劉心的爹回來了,推著個雙輪的木板車,車上滿載甚至稱之為超載了鐵胚。這鐵胚是從三十里外一處廢礦場搞來,劉堅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去礦場弄點鐵礦石,然后用來家里錘煉鐵器。見父親到家,劉心拿上毛巾、涼水為父親擦洗,又給父親換下臟衣,一邊照顧,一邊賤兮兮說道:“阿爹又去'取'~礦石啦”
劉堅一聽,老臉一紅,霎時間竟然沒想好怎么接這句陰陽怪氣的話,等了會兒才說道:“我這不是偷。。”
劉心得意洋洋,添油加醋的說:“我知道,爹教過我'生意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要叫取~~'”說完,劉心的笑容再也制止不住地顯現在臉上。劉堅反倒臉上掛不住,那個礦場廢棄有年頭了,他冒著危險下洞挖礦,又燒煉成胚,而且三十里的路程更是沉重,這兒子反而取笑他,真是讓他氣不打一處來。怒氣上頭,劉堅抽出皮鞭就要教訓兒子。
沒想到,這個淘氣包兒子馬上變臉,一臉敬意地說:“爹爹,是我說錯話了,下次還敢,哦不是,下次不敢,先喝口水消消火?!蓖瑫r遞過一碗清水,落桑鎮(zhèn)的水很有名,甘甜可口,清冽爽人。這一碗水下肚,劉堅火氣也沒了大半。劉心又招呼父親過來吃飯,看看一桌子的飯菜,又都是自己愛吃的,劉堅徹底消了氣,再看看劉心,看看未動的碗筷,說道:“心兒還沒吃吧,別胡鬧了,趕緊吃吧?!?p> 吃不多會,劉心提到張伯的事情,把那個銀簪的樣貌材質仔仔細細給父親講了一遍。劉堅一聽馬上覺得這簪子不簡單,畢竟連他這么早慧的兒子都無法辨認材質,想必不是三流的物件。想到可能有賺錢的機會,劉堅興致大起,仔細盤問起兒子事情經過。飯畢,劉堅說道:“這簪子像是件古物,因為雕的樣式應該是光武年間流行的天鳳圖,如果不是贗品的話,那可是三百年的老古董了。你又認不出材質,估計贗品可能性不大,看來老張頭真是走了狗屎運!”
緊接著,劉堅問話:“那你知道他這東西是怎么來的嗎?”劉心不知,只能又敘述了一遍經過,包括用布嚴裹,家里吹牛之類的。劉堅心想張老漢平時老實本分,這簪子自然不是偷盜而來,而他家世代貧苦,不可能買昂貴的首飾,那就只能是撿的了,也不知是哪里撿的。興許自己去那個地方,能撿到更多好東西?
想到這里,劉堅愈加興奮,夸獎劉心:“心兒做得不錯!不僅是讓老張頭晚上來找我,而且話里話外,都在壓價,這樣咱更好把東西弄過來。不錯,真不錯!”劉心聽完,謙虛道:“都是向爹爹學的,我也是頭一回這么唬人,說話前都想著爹是怎么跟客人說話的,能讓爹爹高興真是太好了?!眲月牫隽笋R屁話,看著這么個嶄露頭角的小奸商,覺得真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哪。
正在感慨之際,劉心問道:“那我們怎么從張伯那里收這個寶貝呢?還得問出來歷呢”
接著一大一小兩奸商琢磨起怎么從老實人手里坑到寶貝……最終敲定先用當爹的方案,不行再用兒子的。
當日晚飯吃罷,不待半刻鐘,張老漢再次來訪:“老劉啊,可算是找著你了,快幫俺看看這東西值幾個錢?我家那口子催得緊著哩!”
劉堅接過簪子,仔細觀察過后,說道:“這簪子制作精良,內刻前朝流行的天鳳圖,應是出自巧匠妙手,而前朝的古物,在達官貴人眼里,可是值不少銀子,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張老漢急問
劉堅答曰:“只可惜是個贗品?!币姀埨蠞h沒有全信,劉堅說道:“你看我試它一試?!?p> 說罷,劉堅先是取出家里一件銀器,用力一折,那銀器就彎曲變形,然后又在老張的擔憂中用力掰弄銀簪,而簪身卻紋絲不動。弄完這一切,劉堅說:“純銀或者高密度銀器質地雖然堅韌,但是比起鋼鐵要明顯柔軟,你也看到,我一個打鐵的,都掰不彎這簪子,可見這東西只是表面鍍了銀,內里卻是精鋼,明顯是行家仿造來騙你們這些門外漢的?!?p> 說罷劉堅把簪子遞給張老漢,示意他也用力一折,卻又不等張老漢反應,劉堅接著說:“而且不管是鋼,是鐵,還是銀,真的古董流傳百年下來,必定銹跡斑斑,不堪一用了,哪可能像這般锃光瓦亮!”
這一通話說下來,張老漢不信也得信,沉默一會兒后,老漢搖搖頭,自嘲道:“得了,俺就不該想那么美,這簪子就留給媳婦戴吧?!?p> 此時劉堅使了個眼色,一旁的劉心說道:“張伯,這事兒可沒完呢。既然這簪子是贗品,咱得找賣你的那騙子算帳!”
老漢搖搖頭苦笑:“這其實是我撿來的,咱一輩子種地,怎么可能糟賤錢買這種東西呢。”
劉堅疑問:“哦,那是哪里撿的?別讓失主逮著再訛你一筆?!?p> 老漢一聽,有點擔心,不過轉眼安下心來道:“不會吧,我這是昨天翻田地的時候發(fā)現的,那在我家地里找著的,又不是偷的搶的,別人能拿我怎么著?”說完張老漢嘴吹胡子,眉眼朝天,一幅完全不怕的樣子。
劉堅緊接著嚇唬說:“那些有錢人可不管你怎么辯解,他們跟官府穿一條褲子,一但抓著你,黑的都能給你說成白的,到時候是坐大牢還是吃別的苦頭,那就由不得你了!”
老漢聽完臉色大變:“啊,這破簪子害死我了。那可怎么辦是好?”
劉堅在屋子里來回踱步,“思索”良久后,突然左掌托右拳,仿佛靈光一現,說道:“這樣吧,你把小簪子低價轉給我,我再把簪子收藏起來不讓外人知道,這樣出事了失主也是找我麻煩,連累不到你頭上,你還能拿筆錢。”
老漢有些猶豫,不好意思問道:“啊,那這,不是讓你吃虧嗎?”
劉堅嘿嘿一笑:“這贗品對你無用,對我可就有用了!我可以好好研究它,萬一能仿造出更真的古董,大批量販賣,那今后我就是真正的劉老板,我兒子也是出任總掌柜,迎娶大美人,走上人生巔峰!”說罷,劉堅兩眼仿佛放出綠光一般,直勾勾地看向老漢手里的簪子。然而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劉心看到父親這般賣力表演,暗里腹誹不停。
張老漢聽完也就打消顧慮,很快這枚銀簪作價二兩成交,并且劉堅承諾今后買他家農具統(tǒng)統(tǒng)八折。張老漢拿著碎銀心滿意足地離開,“劉老板”則拿起銀簪心花怒放地欣賞,劉心則夸道:“爹爹的話術和演技真是高!心兒是佩服極了~”
夸完,劉堅淡定把簪子拋給劉心:“其實不全是表演,你覺得我是演技浮夸,但其實這是騙人所必需的。記住,說謊的第一步就是你自己先信?!?p> 劉心受教,不敢怠慢學習良機,馬上追問:“那第二步呢?”
劉堅正正神色,嚴肅說道:“說謊的對象不同,時機不同,需要做的準備通常也不一樣。不過大體來講,你要想騙的成功率高,最好是先構建信任,沒有什么話比從最親最信的人嘴里說出來更有說服力了。這也就要求你平日里不要騙人,多講誠信,這樣關鍵時刻說話才有人信!”
劉心一聽,恍然大悟:“哦,所以鉆狗洞能練縮骨功從'最親最信'的爹嘴里說出來,我也就信咯?”
劉堅急忙辯解:“縮骨功是真的,洞那頭有狗純屬意外!”
就在父子倆插科打渾時,店鋪外有人快步走來,兩人抬眼一看,發(fā)現竟是張老漢去而復返,兩人心中暗叫不妙,難道漏餡了?可是不應該呀。
老漢并沒發(fā)現兩人神色有異,直接說:“老劉,俺讀書少,你別騙俺。俺就想問問,那個簪子是大戶人家丟的,簪子又是假貨,那大戶人家為啥要買假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