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不知丁掌柜……何罪之有？”慢慢走過來的身影，身著儒服，平靜的語氣，帶著一絲稚嫩。
子明么？這種時候還敢出現(xiàn)，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還是真的有恃無恐？有恃無恐。這還用懷疑么？
李斯看向似乎從他言語中振作起來的庖丁，眼睛一瞇。“丁掌柜何罪，子明難道不知道么？”
“子明應(yīng)該知道么？”天明看向馬車內(nèi)的李斯，眼中的嘲諷刺目。
這種眼神，哼！臨死前的絕望么？“聽說丁掌柜最近研究了一桌新的菜色，準(zhǔn)備了陳年老酒，正擺下雅宴，招待貴賓，是不是??？”
天明側(cè)目，“只怕丞相大人去了，不招待見。”
“怎么跟相國大人說話的！”四周步卒齊齊上前一步。
“退下?！崩钏共凰愦舐暤囊缓?。不招待見么？我倒希望自己不招待見。但因為你，我卻又希望自己能招待見，只是……可能么？“這樣的風(fēng)雅美事，李斯如果錯過，必定是一大憾事?！?p> “大人能夠賞光，小店真是蓬蓽額，生……那個來著?！笨吹缴韨?cè)的天明，庖丁胸中有了不少底氣。
“好，有丁掌柜這句話就好?！崩钏蛊沉艘谎厶烀鳎S后轉(zhuǎn)頭，終究是敵人么？那么，公輸仇你呢？好友？那么，你在這場騷亂中，又是扮演著怎樣的角色？“此刻丁掌柜的雅宴，李斯豈能放過?！崩钏寡壑蟹懦龅膮柹珱]有讓其他人見到分毫，“我們現(xiàn)在就一起去你的……有間客棧。如何呀？”
“是?！扁叶∫槐?。
“那麻煩丁掌柜前面帶路吧?！彪m然這么說，但車夫一楊纖繩，馬匹便先走一步了。
“子明先生，丁掌柜，請?！焙陲L(fēng)立于一側(cè)，道。
“子明先生，丁掌柜，走吧。”四名手執(zhí)長戈的士卒正欲上前。
“滾！”天明斜視了一眼，隨后雙手搭在腦后向前走去。
“你！”
幾人剛想上前，便被黑風(fēng)阻住?！巴讼掳??！焙陲L(fēng)跟上天明和庖丁，吊在離他們不足一丈的距離。
長久跟著李斯的黑風(fēng)，哪怕他不是政客，但也學(xué)會了一定的為人處世之道。若非有十足，不！就算你有十足的把握。在不完全親眼見證，絕對真實的情況下，決不能將話說滿。就像方才，哪怕有線人的情報，幾乎就確定了叛逆分子是在桑海城聚會，但李斯依舊沒有直接說，‘庖丁，你這個叛逆分子，帶我去你的有間客棧吧?！愃频脑挕３浅霈F(xiàn)被逼迫，或者必要的情況下，李斯從來沒有說過絕對，一定，十成，這樣的話語。
有間客棧門口，士兵們早已將這里團團包圍，列陣站好，將有間客棧包得水泄不通。
“子明，你可知，這里面丁掌柜所款待的，究竟是何人？”李斯看向天明。
“呵！”天明不屑一笑，“我哪里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人？”
你哪里知道？現(xiàn)在就想將一切全都撇干凈？你想多了吧。李斯眼神示意一下，最靠近門的兩人便將大門猛的推開。
渾身被黑袍遮蓋的七人中除了背對著門口的那人，都將眼神略微移向了門口。
“丁掌柜，這就是你請來的客人？”李斯微微掃了一眼。
“啊……”庖丁卡了卡，方才正常起來。
背于身后的雙手，代表著李斯的自信，稍稍掀起那幾不可見的嘴角意味著他心中的愉悅，稍稍看向天明的雙眼顯得有些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種……殘忍。
留一分不確定，是退路，亦是一種風(fēng)度。然而，這并不代表自己的進攻會變得軟弱，只會更強。
走進客棧大門，李斯看著坐著的七人，“哼！各位是丁掌柜的貴客，而我是不速之客，不過……”他微微合眼，“相逢即是有緣，各位何不彼此相見呢？”
良久，“相逢未必有緣，相見不如不見?！?p> “我說過，你會不招待見。”與此同時，出現(xiàn)在李斯耳邊的還有天明那微弱的聲音，但言語中的諷刺清晰可見。
緩緩揭下的黑袍，露出袍下之人的面容，隨后被身后兩人將其身上的黑袍褪.下。
見到黑袍下的荀子，李斯不可置信，但同時，心中也同時有著些許的對天明的難言慶幸。
荀子身后張良，顏路為首，隨后起身，“相國大人。”
李斯心中微微一滯，隨后拱手，“原來，是小圣賢莊的各位。李斯實在是不知道老師也在這里，真是太冒昧了?！毖哉Z中有著敬重，是否是偽裝，誰知道呢？
“李大人，”荀子平淡道，“按照法家所制定的大秦律，是否我應(yīng)該向你行跪拜之禮?！?p> “老師在上，弟子李斯拜見?！崩钏构怼Ｗ用魉缘牟徽写姡侵腋?？
“李大人位高權(quán)重，我怎么敢當(dāng)?！睕]有應(yīng)有的疑問，而是顯得淡然。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崩钏箤⒆约旱淖藨B(tài)放得俞低，“當(dāng)年老師的傳道，授業(yè)，解惑之恩，李斯終身不忘。”
“呵呵呵！”荀子發(fā)出不明意味的笑，看了一眼滿臉不爽的天明，回過身，不再面對李斯，“老夫何德何能？傳什么道？授什么業(yè)？又解了李大人的什么惑？難道李大人近年來的所作所為，還是出自老夫的指點？”
“大膽！怎敢……”為首之人話沒說到一半，一條腿便已至其腹間，剩下的話直接被其咽進了肚子里。
“動手！”夫長被攻擊，其他士兵們的反擊驟然開始。
在踢出那一腳的同時，夫長腰間的劍便被天明恣意抽出，在長劍入手的瞬間，一股昂揚的戰(zhàn)意以及自信瞬間便溢散開來。
這股氣勢……張良不變的面容下，心中卻是顯得有些不淡定。
數(shù)柄長戈的到來，沒有對天明臉上的自信造成分毫的影響，不退反進。渾厚的內(nèi)力注入劍身，翻動的手腕帶動著劍的運轉(zhuǎn)，旋轉(zhuǎn)之中，長戈的行進方向在長劍帶動之下直接陷入了天明內(nèi)力的掌控之中。
士兵們力量再強，難道能夠強過天明的內(nèi)力？雖然是不同的能力體系，但帶來的壓制，卻是壓倒性的。
帶著內(nèi)力劃過長戈的長劍，讓長戈紛紛整齊斷開，向下的力道甩下，長戈的戈頭深深扎入客棧地板。
士兵面具下的驚容，退后半步的身軀并沒有讓天明停下分毫，執(zhí)劍而上。
“住手！”
“子明?！?p> 兩聲，一聲屬于李斯，一聲屬于荀子。一聲在前，一聲在后。前一聲出現(xiàn)之時，天明并沒有停下，第二聲出現(xiàn)時，天明那已經(jīng)觸碰到居于最前的那么士兵的頸間。一滴血液由著豎著的劍緩緩滑下，再進一分，便是他的死期。
收回手中的劍，劍指的那人頓時撲在了地上，喘著粗氣。將劍甩手插入地板，那柄劍卻慢慢從中斷裂，直到裂成數(shù)節(jié)。天明渾厚內(nèi)力的沖擊，加上與數(shù)把長戈的撞擊，早已將那柄劍的內(nèi)部摧毀的破損不堪，失去了天明內(nèi)力支撐的它也走向了這柄凡鐵的終點。不得不說的是，支撐內(nèi)力的注入程度，亦是一把普通的劍與名劍之間的決定性差距。而名劍之中有些可以轉(zhuǎn)換內(nèi)力屬性存在，例如……水寒，將內(nèi)力化為冰屬。風(fēng)影，將內(nèi)力化為鋒銳。
“是，荀夫子?！碧烀鳑]有看向李斯，朝荀子躬身。既然大哥說那樣更好的話，那就不要后退了。
那一劍……李斯咽了口唾沫。如果那晚整夜之中子明出手，黑風(fēng)攔得住么？李斯心中問了問自己，卻是沒有得到答案。
“這位是我的恩師，豈能無禮？”李斯喝到，“拖下去，重責(zé)！”沒有說拖誰，亦沒有說責(zé)誰，那么……就是全部。
李斯放下一直抬起的雙手，“聽說，老師一直在閉關(guān)修習(xí)，怎么有此雅興下山，到桑海城內(nèi)？”
“為了某個人，”荀子回頭看向天明。
剛剛的所作所為，是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么？雖不知你真實的，究竟是何身份。但是，自韓非死后，我心中的某股不安愈來愈重，直到現(xiàn)在……但似乎在見到你時開始有股異樣的安穩(wěn)，你很善良，在那局棋之后的著重思考，以后，感覺你好像并非因為喜歡下棋而下棋，甚至有些討厭下棋。特別是昨日的對弈之中，雖然你依舊求勝，但這種感覺尤為，甚至愈加的明顯。是因為醫(yī)仙蓉姑娘已經(jīng)無礙了？瘋狂的習(xí)棋一月，也只是這個原因么？
善良，比韓非更加善良。從你那次處置山匪的手段，便可知道，圍棋之上的殺伐果斷卻沒有絲毫帶到現(xiàn)實之上，這點卻與韓非完全不同。武功上的天賦，渾厚至極的內(nèi)力，源于何處？這一切都無所謂了。做下的決定，已經(jīng)不容更改了，我也不會再更改。“順便嘗嘗丁掌柜的手藝，莫非也觸犯了大秦律法？”
與子明有關(guān)么？李斯摒眉，這已經(jīng)超出他的預(yù)料太遠太遠?！袄蠋熣f哪里話，只是這段時間內(nèi)，有帝國的叛逆分子在桑海活動，而這次，老師與小圣賢莊的各位又偏偏裝扮如此神秘。”
“子明?！避髯涌粗烀?，似是完全沒有聽到李斯的話，緩緩開口，“你做好決定了么？”
“呼……”天明長出口氣，定睛看向荀子，將眼中的思緒丟光，一身儒服仔細整理，‘禮結(jié)’重系。手似是不在意的蹭了一下庖丁，看著天明的手，庖丁貌似怕妨礙到天明一樣的退后一步，心中卻泛起濃重的不安。
一切已經(jīng)整好，“丁掌柜，麻煩將這里整理一下。隨后……”
“從簡?！避髯記]有讓天明將剩下的話語說出。
從簡？李斯一滯，心中一個看似幾乎不可能的想法涌現(xiàn)在他的心頭。
“是。”天明抱拳，隨后放下。直直越過李斯，走到荀子跟前。
良久，“弟子子明，”天明頓時跪下，一叩首，“拜見師傅。”隨之而來的是第二叩與第三叩。
“這……”庖丁想要上前，卻是被硬生生止住了腳步。剛剛那個以命相搏的手勢，原來如此，究竟……是為什么?。?p> “好！”荀子看著天明，“對于你，我沒什么需要特意說的。儒家的門規(guī)，尊，或是不尊，守，或是不守，隨你心吧。依你的心性，也不會做出大奸大惡之事。我只說一句。行善得善，行惡得惡，小心所謂的……同門之誼?！?p> “弟子謹(jǐn)記?！碧烀髟僖环?。
“起來吧?！避髯右贿呎f，一邊笑著將天明扶起。
“謝師傅?！碧烀髡f過之后方才跟著荀子的力道起身。
“老師收徒，我怎么可以連一點小小的見面禮都不準(zhǔn)備呢？”李斯好像沒有聽到方才荀子所說‘小心同門之誼’的意思，笑著看著天明，“將我所藏的那柄劍拿來?！?p> 黑風(fēng)將一柄劍雙手呈上。
“這柄風(fēng)影，雖稱不上是十分名貴，但也不算是次品，便贈予子明吧?！崩钏蛊降馈?p> 劍譜二十，不算名貴？或許吧。畢竟他只花了十金。
“多謝丞相?！币娷髯硬]說話，也沒有什么動作。意味著接，還是不接，全憑天明做主，還還是不還人情，亦不關(guān)他事。
天明接下了，畢竟，敵人要給自己送東西，還能不要么？不要就怪了！而且這柄劍在荊天明的告知下也是必要的。他所擁有的，無論是非攻，還是未來會擁有的墨眉，都不可以輕易出現(xiàn)在其他人面前。而風(fēng)影，是在他暴露身份前較好的隱藏身份方式之一。
“既然如此，弟子便先走了。諸位?！崩钏够厣?。
沒有抓到叛逆分子，也好。被荀子收為徒弟，以以往荀子的性格，考校，會收一個不是自己門派的人為徒么？子明……你接了我的劍，受了我的情，但……可是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