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氣容量不足了,今天就先干到這里吧?!?p> 老李適時的開口提醒著陳墨。
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瞥了一眼氧氣表,上面顯示只剩下百分之5左右的氧氣儲備了,確實是應該趕緊回到基地了。
因為之前一直都在忙著埋頭修補漏洞,所以陳墨并沒有分心注意時間,沒想到竟然都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
緩緩起身。
原地活動著由于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開始酸痛的關節(jié)。
雖然剩余氧氣含量沒剩下多少了,但是陳墨的動作還是沒有著急,確認一步踩穩(wěn)之后這才會邁出下一步。
舉手投足間就透漏出兩個字——穩(wěn)??!
甚至走到升降臺這邊的時候,他還心有余悸的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破洞。
起重車這玩意開出來一趟麻煩的要死,為了保持車輛穩(wěn)固,所以周圍的四個輔助支架都已經(jīng)埋進了土里,想要開走就先得把這四個輔助支架收起來才行。
所以就暫時扔在這邊了,等什么時候修好食品倉庫再把它開回車庫就好了。
這也是為什么當時老李被陳墨落下之后沒有選擇開起重車回去的原因。
為了讓陳墨多休息一會,所以這次是老李負責開車。
也許是因為之前討論的話題實在太過沉重的緣故,兩個人坐在車里,誰都沒有心情開口聊天。
陳墨閉著眼睛躺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雖然電子束焊接產(chǎn)生的光點對眼睛的損害并不會太嚴重,他也打開了頭盔外側(cè)的遮光罩,但是長時間的工作后陳墨還是難免感覺到了眼睛一陣酸痛。
不是電焊造成的強光性眼部炎癥,只是用眼過度造成的眼部酸澀干脹。
問題不大,回去之后用濕毛巾敷一下歇一會就好了。
“咔!呲!”
艙門泄壓開啟。
“心情不好?”
等待復壓的過程中,老李突然開口問道。
自打之前聊天過后到現(xiàn)在,陳墨就一直有些沉默,這讓聽慣了鬧騰的老李難免擔心了起來。
“不?!标惸裾J道:“并沒有?!?p> “那我為什么苦著臉呢?”老李的語氣疑惑。
“?。坑袉??”陳墨轉(zhuǎn)過頭看向老李,卻發(fā)現(xiàn)他根本就沒有轉(zhuǎn)過頭,一直都只是在看著前方而已。
于是頓時垂頭喪氣了起來:“好吧,確實有一點。”
“什么?”老李明知故問:“苦著臉還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回到基地內(nèi)部,陳墨摘下宇航頭盔大聲的喊道:“很不好!非常不好!”
就好像沉浸許久的火山突然爆發(fā)。
陳墨壓抑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突然爆發(fā)了出來。
“我知道我被落在這里是自找的苦吃,因為我睡過了頭,錯過了點名跟集合的時間?!?p> “而且我在月球這邊天天也沒做出過什么貢獻,我研究不了月壤,搞不懂天體運作,甚至連怎么種菜都種不明白?!?p> “明明身處月球,可是我就像是個免費參觀的游客,我的存在沒辦法為人類進步做出哪怕半點貢獻。”
他這么說著,情緒也越發(fā)的激動了起來。
“可是你們呢?其他人呢?大家呢?”
“大家每天冒著生命危險在月球科研了一整年,好不容易能夠回家還趕上了這種事情?!?p> “憑什么???”
他質(zhì)問著,明明這里只有老李一個人,卻像是在質(zhì)問命運。
倔強的瞪著通紅的雙眼,淚水就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著轉(zhuǎn),只需要一個眨眼就會順著臉頰滑落。
老李看著眼前的陳墨,勸慰的話突然就卡在了喉嚨里。
“為什么?。俊?p> 他說:“為什么死的不是我?。俊?p> 語氣里帶著濃濃的悲傷。
陳墨就站在這里,孤獨跟哀傷卻如同黑潮一般將他包圍,把整個世界都隔絕在外。
他在難過。
卻不是為了自己。
老李抿了抿嘴,內(nèi)疚突然如同潮水一樣涌了上來。
內(nèi)疚自己為什么沒早點注意到陳墨的狀態(tài)。
他一直都在自責。
為自己活著而自責。
明明所有人都在經(jīng)受災難,可他卻仿佛置身事外一樣,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月球上種著菜。
明明自己才是最沒用的那個,可是自己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的活著。
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于是他把所有人的死亡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偏執(zhí)到近乎迷信的認為也許自己準時登上了返航火箭,這一切就都不會發(fā)生了。
他實在是偽裝的太好了。
一直大大咧咧好像沒心沒肺的樣子,讓每天跟他生活在一起的老李都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
“為什么要這么想呢?”
老李就像是被陳墨的話嚇到了,語氣夸張的說道:“大哥!沒有你我們連月球都不敢上的好嗎?”
“假如登月任務沒有維修師,但凡基地運轉(zhuǎn)出現(xiàn)一點意外就是全員變成太空垃圾,這種任務我是不敢參加的。”他再次強調(diào)著對方的重要性:“為什么要否定自己的重要性呢?正是因為有你在我們大家才可以放心科研的啊?!?p> 陳墨現(xiàn)在的小腦袋瓜顯然已經(jīng)鉆進了死胡同,固執(zhí)的否定著自我存在的價值。
所以老李現(xiàn)在必須要強調(diào)出陳墨的價值,幫他把這個思維的死胡同撞開才行。
不然的話就算是這次發(fā)泄完了沒事,難保之后還是會不停的自責難過,直到情緒被自我施壓徹底崩潰,到時候可能就是心理甚至精神層面的問題了。
“何必要責怪自己呢陳墨?”老李看著陳墨的眼睛:“我們是被隕石撞毀的,不是你?!?p> “可是……”陳墨開口還想要說什么,卻被老李擺手打斷了。
“沒什么可是的,錯的從來都不是你?!崩侠钫f道:“你除了睡過頭了之外沒做錯過任何事情,也幸好你睡過頭了,不然可能就連我也會死在這里?!?p> 伸出手用力的錘了一下陳墨的胸口:“還哭不哭了?不哭就趕緊去吧衣服換了?!?p> “誰哭了?”陳墨帶著鼻音嘴硬著:“你哭了我都不可能哭?!?p> 陳墨嘟囔著跑去換衣服了。
看著他的背影,老李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猜得沒錯。
陳墨并不是為了自己的遭遇而抱怨難過。
一直以來。
他都在固執(zhí)的自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