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糖糖,我希望自己從來不認識你。欠我爸的,欠孩子的,我都可以還,慢慢還。唯獨欠你的,我還不了了,就欠著吧,反正就是遇見了?!辩婂\江一手握著啤酒,一手忍不住擦拭眼淚。
他顯然有點壓抑不住的情緒。
“我沒想到,和你說這個的時候,我還會這么有情緒,不過,說完,我好像也不欠你了?!彼盅a充了一句。
……
瞬間,沙糖糖晃過神來。原來坐公交車的功夫,她睡著了,夢見了那個男人。
一臉懵,和往常一樣,怎么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想表達什么。說句不好聽的,他好像沒懂過她,她好像也沒懂過他,她只知道,她的離開就是永遠了,和那個人從此山水不相逢了。
這個叫做鐘錦江的男人,便是小螞蟻的爸爸。看上去,樸素,敦厚,中等個頭,體型偏胖。就這么一個扔進人堆里并不怎么起眼的男人,卻和沙糖糖的命運纏繞在了一起。
他是她誤打誤撞的幸運,她是他誤了一生癡心不改的宿命。
沙糖糖從來沒想到,上天會安排這么一個人來教會她明白什么是完整的愛。
那是2012年的冬天。
那年東北的雪下個不停,地面上的冰層,厚了又黑,黑了又亮,亮了又白,幾乎沒有解凍過。窗前的沙糖糖就這樣在窗口站過整整一個冬天。
那時的她,身心俱疲,心情跌落到了極點。時不時會一個人哭得無聲無息。
那時的她,遇到了情感旋渦。
一時間讓她幾乎失去了動力,什么也不在乎了。整個人死機了一樣,也難以重啟。
這些事情和她的人生選擇也密切相關(guān),對女人來說,感情的方向,往往深刻影響著人生的軌跡。她一點也沒想到生活過早向她揭開了殘酷的一面。承受不了了,只想逃離!這一切,客觀上加速了她的婚姻而已。
其實也不能完全這么說,這樣對她也不公平。她不是那么輕易就認輸或者屈服的人。對他也不公平,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屈服的人。
可偏偏兩個這樣的人,相遇了。并且,他和她最終結(jié)為夫妻。
沙糖糖選擇了鐘錦江,開始了原本詩意橫生的生活——遇一人而白首,擇一城而終老。只是還未白首,還未終老,一切已經(jīng)改變了模樣。
鐘錦江和沙糖糖認識后,他說自己一天和沙糖糖說的話,趕得上和別人半年說的話,那么多。。沙糖糖笑了。她也變了,改掉了學(xué)生時候愛吃零食的習(xí)慣,對零食無感了,沒有學(xué)生時候那么貪吃了。
相依為命的夫妻吧,不知道鐘錦江是怎么看待的,沙糖糖則是投入了幾乎全部的注意力在家庭里。
背井離鄉(xiāng)。
她感謝這一方寧靜的天空。她想要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好好地生活。她也很感激遇到鐘錦江這個人,結(jié)婚生子。
曾經(jīng),日子平靜而美好。
后來,鬧過三次離婚。
每一次都是一場心里掙扎。
第三次,便是這大結(jié)局了,沙糖糖主動提出的,在她的人生字典里,她從來沒有被人如此欺負過,還能這么大方地放他一馬,并且無怨無悔。盡管眼淚淌不完,行動還稱得上迅速,長痛不如短痛,一別兩寬,沒準對大家都好。
就這,義無反顧。
至少沙糖糖心里,總算是個大結(jié)局了,得以喘息的大結(jié)局。
兩個人,都累了。更是因為沙糖糖的觀念里,離了,便自然是老死不相往來。
一如那首傳頌至今的情詩: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首詩坦率來講,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是別人在黑板上寫給自己的。如今想起來,年過三十,品嘗過愛情的她,才發(fā)覺這首詩是自己打心底里想念給鐘錦江的。
刻骨銘心的共同生活和共同情感,早已經(jīng)讓她分不清自己對于他到底是怎么樣的感情了。
她更愿意用交情來形容和他的關(guān)系,大概是除了外婆,父母之外,和這個男人交情最多了。
遇到沙糖糖這樣的女人。鐘錦江最開心的就是可以搬離了原來的家,成全了他父親和他父親后來的那些女人。
是啊,沙糖糖也一樣,遠離了親情困擾,有幸來到新的天地。
盡管她一敗涂地,但她曾經(jīng)真的覺得有幸拋開過往,有遠離故土的機會已經(jīng)很好了。
人,其實不需要太多的東西,只要健康地活著,真誠地愛著,也不失為一種富有。
對于這樣的生活,兩個人一度是滿足的。
“你笑起來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樣……”沙糖糖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幼兒園的甄老師。峽谷城新開的私人幼兒園“清華北大園”,小螞蟻兩周前剛剛?cè)ツ抢锞妥x。
聊了幾句后,老師掛斷了電話。沙糖糖不自覺加快了腳步,向幼兒園門口走去。
接到了兒子,擠上了公交車,天氣冷的緣故啊,很少人起電動摩托車了,公交車上的人格外的多,大家都很有彈性,空間利用的很合理。沙糖糖和自己的兒子,幸運的在車門關(guān)上之后,終于有了落腳的位置。
“我的媽媽,堅強的媽媽”小螞蟻嬉笑著,贊嘆著。逗得人們笑了起來。
沙糖糖的心化了一般。即便生活再苦難,看到這么會恭維自己的可愛兒子,什么都變得不值一提了。
到家后,沙糖糖揚起臉,問起了兒子,“聽老師說,你上課跑出去玩了?”
“我要上廁所,一不小心,跑錯方向了?!毙∥浵伒椭^。
“那也不能三番五次跑錯方向啊,還帶著小朋友一起跑向滑梯。”沙糖糖覺得該收拾下兒子了。
“我想媽媽了,上課也想念媽媽?!毙∥浵佌f。三歲兩個月的小螞蟻剛剛上幼兒園一周了,每天早晨都念經(jīng)一樣:媽媽,我離不開你。小孩子自己哭一會兒,還是像接受了這個安排似的,兩周過后后,小螞蟻便不再反抗了。
以往,他可是挺粘人的!
“可以在本子上畫個媽媽陪你呀,實在太想的話?!鄙程翘窍氤隽宿k法。
“嗯?!毙∥浵侟c了點頭。
晚飯過后,沙糖糖看了會小說,再一次看到了熱烈的愛情告白,不由得想起俘獲自己的那封情書:
…………如果我失業(yè)了,我會修電表養(yǎng)你,除非全世界的人都不用電了。嫁給我,你不會吃虧的。你說你一個大學(xué)生,我一個臭工人,我咋覺得這么不可能呢?可我還是每周都想去看你,每天都能看見你最好了。你要是去外地工作,我就辭了廠里的工作和你一起??蛇€是希望你來我的城市,我的家鄉(xiāng)也是很美的,省內(nèi)第二大城市。住宿不要錢,我家有房子……
特別務(wù)實,特別中肯。讀到第一句的時候,沙糖糖隔著屏幕就感到了溫暖,年輕的她,實在是太容易被打動了。在她看來,鐘錦江這操作還算可以。不反感。至少比她在大學(xué)里見到過的,要誠懇樸實。
沙糖糖一開始是抱著交個朋友,以后搬家勞動啥的,能幫自己不少忙呢,沒想到最后把自己搭進去了,淪陷了。
沙糖糖也一樣,和所有的女人一樣,被男人的那句“我能養(yǎng)你”忽悠了。
這一點,在和閨蜜夏秋聊天時候,得以證實。夏秋說:“他說,工作不開心,就辭了。我養(yǎng)你。聽起來特別感動。軍嫂嘛,隨軍就隨軍。我就辭了特崗的工作,跟著他來了外省?!?p> 時過境遷,如今單身了。幾多嘆息之后,沙糖糖便會安慰自己,失去比擁有更踏實,忙碌起來,一切都好了。
只是沒了幻想中的愛情,心里便會一下子灰暗起來,像一只淋了雨的大雁,盡管海闊天空,終究缺少點難得的溫暖和呵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