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屋漏偏逢連夜雨
距離江季野去錦城參加車隊比賽已有一周之久。
今天一早，南江市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不大，但連綿不斷，像炊煙裊裊。
雨霧中，草木格外清晰，被沖刷了往日積堆的薄薄灰塵，煥發(fā)著原本的顏色。
這個季節(jié)，槐樹枝葉已經(jīng)開始發(fā)黃，大風(fēng)卷著雨過后，便簌簌落了一地。
晚上六點鐘有一場考試，設(shè)在華生教學(xué)樓。
所以早早吃了飯趕過去。
一樓大廳有個置傘的架子。
這會裴璐瑤握住傘骨，微一用力，就合上了傘，掛在架子上。
不經(jīng)意被雨水打濕了手指，李喬西瞥見，便遞了一張紙巾給她:“瑤瑤，擦擦吧。”
“謝謝?！彼舆^紙巾，把染在指上的水珠擦掉。
“走吧，還剩五分鐘?！?p> 三人一同前往了考場。
這場考試規(guī)模不大，只需做幾道簡答題，時間規(guī)定在一小時以內(nèi)。
收卷后。
裴璐瑤走出教室，站在回廊外。
雨似乎停了，透著一股清涼的味道。
“瑤瑤，你確定不和我們一起去聚餐嗎？”李喬西晚一步出來，走到她身邊問。
她搖了搖頭:“不了，我又不是你們部門的人，去了多尷尬啊。”指尖指向另一方，“正好，我去閱覽室看看書?！?p> 華生教學(xué)樓離宿舍樓很遠(yuǎn)，但新建不久，設(shè)施先進(jìn)又齊全，平日不在這里上課，所以很少過來，今晚趁著機會剛好到閱覽室看看書，也唯有把心思全部投入進(jìn)書中，她才能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情。
“那好吧，祝你看書愉快，我和思樂先走嘍。”
“嗯，拜拜?！?p> 閱覽室在左側(cè)，右拐一個彎就到了。
這里面的燈光亮如白晝，書冊擺放整齊。
一踏進(jìn)去，撲面一股淡淡的書香味，混著類似空氣清新劑的味道。
人不多，勝在氛圍安靜。
裴璐瑤在幾座書架旁轉(zhuǎn)了一圈，最后借了本《理想國》，便挑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這本書當(dāng)年她在京大圖書館借過，但是沒看完，后來工作忙碌就給忘了。
正好，今晚把剩下未結(jié)束的幾章給看完。
“噠、噠、噠……”
墻上鐘表的指針在滴滴答地轉(zhuǎn)，落入耳里很有節(jié)奏感，剛開始還聽得清晰，但后來漸漸看書入了迷，便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從指尖翻過書頁的沙沙摩擦聲中流淌、逝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覺得耳旁很久沒再傳來鐘表指針走動的聲音了。
裴璐瑤才恍然抬起頭。
卻猛地驚了驚。
不知何時，偌大的閱覽室已空無一人了。
偏巧這時候，不知從哪吹來的一股冷風(fēng)忽然從脖頸處灌入，陰森森的，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低頭覷了一眼手機，屏幕顯示為九點四十五分。
瘋了吧，她竟看了兩個多小時的書了！
看得太投入了，她的位置又靠角落，以至于閱覽室的人走光了都不聞半分。
她起身，正準(zhǔn)備去還書之際，燈光卻咔嚓一聲從頭至尾全部熄滅。
驟然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她驚慌失措，擇著東西一邊借著窗外縫隙透進(jìn)來的微光棄門而出。
原以為只是閱覽室的電線閘出了問題。
可直到跑出來，才發(fā)現(xiàn)整條長廊都是暗的，不，對面大樓也是暗的，連遠(yuǎn)處的路燈都沒有了，所見之處皆是一片漆黑，唯有烏云間薄弱的月色。
如此，怕是整個江大都停電了。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
她還真是倒霉到家了。
此刻，一天下的連綿小雨終于爆發(fā)了。
雨下得賊大，可謂有狂風(fēng)暴雨之勢。
大雨連帶著風(fēng)席卷而來，幾棵小樹苗都被刮倒了，樹枝更是搖拽不停，在黑暗的氛圍里，像張牙舞爪的怪獸。
連站在長廊上，都感覺被染了一身雨意。
閱覽室隔音，裴璐瑤都不知道何時下了這場瓢潑大雨。
快十點了。
巨大的雨幕，沉寂的黑夜，停電的大樓，她孤身一人。
驀地，她腦海里禁不住地一遍遍回想起了自己以前看過的恐怖片。
一幕一幕，毛骨悚然。
興許是心理作用，她似乎聽到了什么詭異的聲音，不寒而栗。
那一刻，后背爬上的冷意比這場雨更陰森入骨。
她怛然失色，驚叫著撒開腿就一個勁地往樓下跑。
理智全失。
為什么？為什么沒有人？
江大的人都去哪了？
她忘了，華生教學(xué)樓地處偏僻，這一片地都是新建或剛開發(fā)的土地，十點左右，基本無人會來這里，更何況今夜還下了大暴雨。
一路往下沖，魂在后面追。
跑了大概一分鐘后，終于看見了曙光。
大門近在眼前。
置傘處孤零零地掛著她的那把傘。
裴璐瑤跑過去，把它拿下來。
剛打開了傘，一顆心卻不由得往下墮落，直至墮進(jìn)了深淵，也涼了半截。
傘面被剪刀剪得稀碎，跟塊破布無異。
往后是黑暗幽閉的空間，往前是無法抵御的暴雨。
沒有傘，行不走，有傘，也難行。
她不敢再進(jìn)大樓，總覺得里面住著傾盆血口的怪物，只能縮在外面走廊的小角落里，可這雨夾風(fēng)裹挾著全身，竟覺得絲絲寒涼，從發(fā)絲到腳尖都格外陰冷。
能叫誰來接她呢？
大概李喬西聚餐未結(jié)束還沒有回宿舍，否則定會發(fā)個消息詢問她，或許也同她一樣被困在這場大雨中吧。
白琳？
可這華生教學(xué)樓離宿舍樓太遠(yuǎn)，她也不好麻煩一個舍友。
如此，自生自滅吧。
裴璐瑤呆呆地望著雨幕放空了所有的思緒。
人一放空，便會想起很多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
比如，被從頭潑到尾的那盆臟水。
比如，被余邵絆倒磕在桌角的傷口，紗布還沒拆，昨天重新上的藥。
比如，論壇里那些罵得難聽的評論，比如人群對她的指手畫腳。
比如，那把被人剪得稀碎的傘。
比如，那個重男輕女的母親，和那個恃寵而驕的弟弟。
比如，揚言帶她去打怪獸的姜澤昊。
比如，知她思念北寧美食的姜奶奶。
比如，膽小如鼠又真誠的申土。
比如，遠(yuǎn)在華大的陳夢怡。
比如，這暴雨，這陰天，這黑夜，這無處可躲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