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哪里就冤死她了呢？”

　　送靈上山這樣的大事，無疑是在如今的陸府這潭看似平靜的湖水表面投下了一顆石子。

　　在知道陸煙把挑選陪同上山的下人這事交給了趙嫂子以后，原本就因為燕兒在陸煙身邊一枝獨秀頗得奉承的趙嫂子，立時被府里的下人圍得水泄不通。

　　長樂嫂子本是陸府從外頭買進來的二等丫鬟，能力不出眾品貌也不出眾，只沉默不多話一條十分可取，到了年紀(jì)后放出去配了個在外院做賬房的陸府家生子，生下第二個兒子后，才重新又進了內(nèi)院伺候，管著庫房，之前分派活計的時候，她領(lǐng)了杉條黃紙的活計，專管著這一攤，倒是沒出過差錯，燕兒那個記人事的小冊子上筆筆都是優(yōu)。

　　因此當(dāng)她忽然找到趙嫂子，主動提出能不能跟著大小姐一起上山的時候，趙嫂子確實是有些驚訝的。

　　當(dāng)然，驚訝歸驚訝，趙嫂子很快便轉(zhuǎn)過神來，“我到?jīng)]想著你來問這個，怎么？庫房這樣頂好的差使，多少人盯著呢？你要是放了，回頭我可不保證下了山這差使還是你的啊?！?p>　　“嫂子這就是跟我說的外道話了，”出乎意料地，長樂嫂子這會可半點也不見素日的木訥羞澀，她拉著趙嫂子，笑容可掬道，“再好的差使，又怎么比得過大小姐身邊的差使！我不比嫂子有運氣，有燕兒這樣得臉的閨女，我家里可是只有兩個葫蘆頭——嫂子您瞧，我就是不為自個打算，也要為他們打算??！”

　　“這么說，你是打定主意了？”趙嫂子眼不錯珠地盯著長樂嫂子，面上卻做出一副苦瓜相來，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我和你說什么外道話？咱們老伙計們有什么好外道的？你是不知道，大小姐貼身的差事好是好，可哪里是輕省好做的？”

　　“這是怎么說？”長樂嫂子臉上的笑容微僵，忍不住試探著問道，“不是說大小姐交給了燕兒一本記府里下人紅黑賬的冊子······”

　　趙嫂子眼里精光一閃。

　　她就說這長樂嫂子怎么七岔八岔了這許多話，原來是在這里等著她呢！

　　她一拍大腿，佯作痛心疾首狀，“可不是！就說那冊子，自交到燕兒手里，生了多少事！多少人來送東西套交情，我一個也不敢收！好妹子，我也不怕你笑話，我跟你說句實話，那冊子是收在我燕兒手里不錯，可冊子里的東西都是大小姐親自看過的，大小姐說一句，燕兒才能往上記一筆，偏她們都覺得這是多大的權(quán)，覺得我占了多大的便宜，真是冤死我了！”

　　哪里就冤死她了呢！這姓趙的可沒少收禮！還在她面前得了便宜裝乖！長樂嫂子撇著嘴，一臉的干笑，“瞧嫂子說的······正是！可不就是嫂子說得這個理！大小姐可不就是這個性子，打小兒就是！”

　　“好妹子，”趙嫂子滿臉的感動，“也就你明白我的心意，你放心，這次上山隨行的人里頭，我必帶著妹子你去，妹子只管放心！”

　　長樂嫂子見她答應(yīng)得爽快，也是一臉的喜氣洋洋，見趙嫂子仿佛是起了談興，要拉著她長談的意思，急忙借口說自己還有事，這才脫身。

　　她從門口出去，借口方便，在屋后轉(zhuǎn)了一圈，趁人不注意，蹲到了趙嫂子家后屋角，正貼著趙嫂子家臥房的窗戶。

　　長樂嫂子把窗戶輕輕推出一條縫，把耳朵湊上去，就聽見趙嫂子正和懷著身子的大閨女趙春彩說話，“······陳婆子前些天托我給她四兒媳婦在府里找個活計，你去找她，就說現(xiàn)有個庫房管事的空缺，問她要不要，要的話，拿五兩銀子來?！?p>　　長樂嫂子放下心來，見趙春彩果然挺著個大肚子出去了，又蹲了一會，這才慢吞吞地站起來，抻抻胳膊踢踢腿，對著窗戶根奮力“呸”了一口，昂首走了。

　　屋子里，趙嫂子正趴在墻壁上，聽墻根底下沒動靜了，扭頭用口型詢問守在門口的燕兒，“走啦？”

　　燕兒借著碗櫥遮擋身形，往外張望了好一會，確認(rèn)長樂嫂子已經(jīng)走遠了，對趙嫂子點點頭，“走了?！?p>　　“走了就行。”趙嫂子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床板上，“可累死老娘了，二丫頭，大小姐這是要做什么？又要把這長樂嫂子算在上山的人選里頭，又不讓直接把她列進去，非要讓她自己來問，還有你讓我說的那些話······老娘怎么想怎么不對，府里可是出啥事了？”

　　“姑娘不讓說，您也別多問，問了我也說不了?！毖鄡焊呗曊f了這一句，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招手讓趙嫂子附耳過來，聲音壓得極低，“娘還記得，先前樂媽媽引薦我給姑娘的時候，讓我給姑娘端了碗藥吧？”

　　“記得，你不是說，姑娘和樂媽媽離心，讓你把藥倒了······”趙嫂子悚然而驚，“那藥是真有問題？可樂媽媽不是已經(jīng)······”

　　“那藥有問題不錯，可更要緊的是，樂媽媽不知道那藥有問題！”燕兒臉上還帶著后怕的神色，姑娘把這些說給她聽時，她就嚇得不輕，那藥可是她親手端過去的！

　　趙嫂子猛地坐直了身子，她一拍大腿，緊鎖的眉頭忽然打開，“確實，我就說怎么這一塊怎么想都不對勁，那老貨從前多得大小姐信任，她何必要下那一碗藥？這不是脫褲子放屁？這藥是長樂嫂子下的？”

　　“十之八九?！毖鄡狐c點頭，聲音微微有些發(fā)澀，“我盯了一天了，那天能接觸到那碗藥的人里，想要跟著上山的就她一個，姑娘說，如果藥是她下的，這一番她必要跟著上山。”只是姑娘這一回卻并沒有告訴她為什么，不知怎的，燕兒有些失落。

　　趙嫂子看出了燕兒的心思，一巴掌拍在她頭上，“別多想，大小姐是主子，主子的心思要是件件都能叫你個小妮子尋摸透了那還得了？我看大小姐很好，就是要有這樣的心計才護得住咱們這些人，你少想這些有的沒的，只一心跟著大小姐做事，記住了沒有！”

　　燕兒吃這一下打，捂著額頭唉唉叫著躲避，“記住了記住了，娘，你都囑咐好多回了！”

　　這天晚上，燕兒從錦枝巷后巷回來后，就見陸府燈火通明，到處都是忙忙碌碌地準(zhǔn)備著主家出門要用的東西的下人們。

　　她腳步匆匆，一路進了姑射居，一進門，就見陸煙正懶洋洋地歪在美人榻上，身前擺著一本游記。

　　游記底下，壓著工部尚書府的回帖。

　　在她的手邊，已經(jīng)完全涼透了的茶盞里，正泡著張字跡已經(jīng)完全化開了的紙條。

　　見進門的是燕兒，陸煙連頭也不抬，只淡淡地問道，“都辦完了？”

　　燕兒敬畏地看了那茶盞一眼，不敢再看，“回姑娘話，都辦好了?！?p>　　“嗯。”陸煙瞥了她一眼，也不解釋，把茶盞遞給她，“茶涼了，換一盞來?！毖鄡哼@樣的丫鬟，就是要適當(dāng)?shù)鼗Ｒ换樢粐槻爬蠈崱?p>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