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水國地處海外,雖然本身不富庶,但隨著海禁放開,無數(shù)海商興起,占據(jù)了天時地利的安水國愈發(fā)富饒,是為當(dāng)之無愧的天下富貴之最。
崔維此番來安水國籌募錢糧,自然早早對安水國下了不少功夫,他之所以剛到安水國就立刻發(fā)出請柬,不是因為他魯莽自負(fù),而是因為他早已對安水國的大小事情了然于心,這潭水的深淺,哪里淹得死人,哪里淹不死人,都一清二楚。
正如慕容家家主所說那般,對付安水國各大富商有上中下三策,不過上策太過考驗手腕和火候,而且見效太慢,他沒那么多時間去等,所以他選擇了相對而言更快的中策。
殺雞儆猴。
當(dāng)下問題是要殺哪只雞?
安水國官員那點借刀殺人的小心思當(dāng)然瞞不過崔維的眼睛,他不在意安水國官員和其余三家之間有什么謀劃,但不代表崔維愿意被他們當(dāng)作殺人的利刃。
崔維專門征用了一座不大別院,就在皇都城中,挑了個好日頭,在院中擺下近百桌筵席。
桌是百姓常用的八仙桌,漆黑的桌面,不大不小,如軍陣一般整整齊齊排列,就算一桌僅僅只坐四個人,近百桌也是近四百人。
今天的菜式也有些意思,崔維故意沒有讓人弄出什么幾百兩銀子一席的排場,而是極為素淡,頂破天也就三兩銀子,既是應(yīng)當(dāng)下天災(zāi)之景,也是擠兌這些富商的小手段。
崔維有一個不好與人言的野心,他最少也要從安水國帶走兩千萬兩白銀,大約相當(dāng)于朝廷一年稅收的十分之一,若是更多,那就是四千萬兩白銀,除了賑災(zāi)之外,還能有大量節(jié)余。
至于再多,那就是過猶不及了。
除了崔維、那名軍師、安水國三司主官等全部出席之外,還因為這次來的三百余富商幾乎囊括了安水國的大半頭面人物,可以說安水國有份量的角色都匯聚到了這座原本并不起眼的別院之中。
李紫煜同慕容家主,傅天昊一道過來,時候不早不晚,一些依附于三家的富商立刻就主動湊過來,隱隱圍繞在三人周圍,以三人為主心骨形成一個看不見的龐大利益團(tuán)體。
“商場不比官場,沒有太多的終南捷徑,能爬到這一步的,大多都有幾分心機手腕,不過商人重利寡義,不好深交。”慕容家主提醒道。
兩名晚輩點點頭,表示記下。
這次的筵席除了四人一席的小桌外,還有一張位于最中間位置的圓桌,足以讓十幾人圍坐,奪目非常。
按照官場上不成文的規(guī)矩,這是主人和重要客人的位置,說得更直白一些,這里是全場最有份量之人才能入座的位置。
崔維,他帶來的兩位協(xié)助,三位安水國三司主官都是這張桌上的人物,慕容家主,李紫煜,傅天昊三人也有資格入座這一桌,另外就是幾位身家不菲的鹽商,或者干脆就是手眼通天的官商人物。
常言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能坐進(jìn)這張桌子自然是身份煊赫不凡,可也意味著成為出頭之鳥,正所謂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這個位置可不好坐,說不定就要被太子殿下殺雞儆猴,傷筋動骨。
崔維作為主人,也是最為尊貴之人,他入座之后,其他人開始按照身份高低陸續(xù)入座。
李紫煜輕輕呼吸一口氣,在慕容家主和傅天昊入座之后,緩緩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安排還是巧合,李紫煜的位置剛好正對著崔維,崔維似有似無地掃了他一眼,笑意玩味。
崔維端著酒杯起身,先是環(huán)顧四周,凡是他的目光掃過之處,悉數(shù)歸于平靜,等到全場鴉雀無聲之后,他才緩緩開口道:
“想來在座諸位都知道本王,本王早年曾在軍中待過一段時日,習(xí)慣了軍令行事,令行禁止,不太熟悉這些彎彎繞繞,所以有些話就直說了,本王此來,希望諸位能急災(zāi)民之所急,憂朝廷之所憂,慷慨解囊,共渡難關(guān)?!?p> 崔維的視線再次掃過在座諸人,眾生百相盡入眼中。舉了舉手中酒杯,“喝酒要酒令,今日破回例,用軍令行事,本太子的話就是軍令,諸位不可不從?!?p> 崔維的語氣雖然溫和,但話語中所蘊含的那股堅決卻是明白無誤,容不得別人有半分反對。
在座眾人全都起身垂手應(yīng)道:“謹(jǐn)遵太子殿下鈞旨。”
“好?!?p> 崔維虛手往下一壓示意眾人坐下,望向?qū)γ娴睦钭响?,平淡道:“紫煜,就從你第一個開始吧?!?p> 始料未及的李紫煜猛地一怔,不過還是端著酒杯站起來,恭敬道:“李某敬太子殿下。”
說罷,李紫煜將杯中之酒一口飲盡,而崔維只是輕抿一口,直接問道:“紫煜,你打算認(rèn)捐多少?”
李紫煜稍稍沉吟后說道:“剛才太子殿下說的很明白,此乃關(guān)乎國體的大事,匹夫有責(zé),李某人微力薄,愿認(rèn)捐白銀五十萬兩?!?p> 五十萬兩!
許多號稱百萬身家的商人頓時面如土色。
他們雖然號稱是百萬身家,可這百萬身家還包括了各種古玩珍寶、大小產(chǎn)業(yè)、囤積貨物、名下田產(chǎn)甚至是所居住的府邸,實際上可供動用的流水銀子最多也就十萬兩左右,而且若是將十萬兩銀子都捐出去,自己的生意也就差不多要完了。
李紫煜一出手就是五十萬兩,那他們又該捐多少?最少也要萬余兩銀子,雖然不至于要命,但也要傷筋動骨一番。
“五十萬兩?!贝蘧S臉上笑意玩味,“少了點吧,你怎么李家家主,這點氣魄都沒有?”
李紫煜不卑不亢道:“如今我的年俸是二十萬兩銀子,五十萬兩銀子已經(jīng)是我兩年半的年俸,不少了。再說....”
還不等李紫煜后話說出,這位太子殿下已經(jīng)打斷道:
“兩年半和人命,孰輕孰重?”崔維輕聲道。
“賬不是這個算法?!崩钭响系痛沽搜酆?,緩緩開口道:“朝廷收百姓賦稅,一年稅收保守估計也可達(dá)四千萬兩以上,如今百姓遭難,朝廷卻拿不出幾百萬兩銀子賑災(zāi),反而要我們這些商人拿錢,這錢拿得實在冤枉?!?p> 李紫煜頓了一下,抬起頭直視崔維,沉聲道:“國家有難人人有責(zé),這話不假,可我們的錢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都是一分一分掙來的血汗錢,故而李某還是要代表在座眾位斗膽問上殿下一句,這朝廷的銀子到底去哪了?”
滿堂寂靜,無人敢吱聲。
這年輕人還真是膽大包天啊,竟敢將這等言語付諸于口,而且還當(dāng)面頂撞太子!是不想活了嗎?
可誰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認(rèn),這話說得在理啊。
是不諳世事的愣頭青?還是李家偏鋒的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