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有一個宋秀才,文才出眾,為人性格豪放,碰到看不順眼的事情,總是出來說幾句公道話,所以他無意間得罪了好多土豪惡霸。
尤其是一次春闈考試,他揭發(fā)了主考官員的營私舞弊。
結(jié)果呢,由于主考大人是當(dāng)今九千歲太監(jiān)的干兒子,非但沒有受到懲處,反而升為京城御史,這宋劍秋,卻被以哄鬧考場的罪名,革去秀才,收監(jiān)聽候發(fā)落。
宋秀才關(guān)在監(jiān)內(nèi),深憤世道不公,是非顛倒,不久便憤郁而死。
宋秀才死了之后,首先要到判官處去報(bào)到注冊,待他一縷清風(fēng)來到陰司,判官將生死薄一翻,說他陽壽未終,如何老早就來報(bào)到,判官便讓他還陽去。
秀才說:“既來之,則安之,還陽回去還不是一樣的死?!?p> 判官說:“你也是讀書之人,知書達(dá)理,命不該死,如何硬要死,豈不要我城隍辦糊涂公事,閻王怪罪下來,本判官如何吃罪得起。尚不知螞蟻尚且貪生,你好端端的一個人才,卻偏要作死?!?p> 宋秀才聽了,袖子一拂講:
“可見你這判官深居鬼城,不諳世事,如今人世間,百姓上受貪官污吏欺壓,下受土豪劣紳侵壓,真是豺狼當(dāng)?shù)溃傩胀床挥?,在下估?jì),他們都要提前來鬼府報(bào)到了,大人還是早準(zhǔn)備吧。”
判官聽了這番言論,連說:
“這如何是好?如若新鬼大批涌來,如何安置?”
正在判官一籌莫展之際,一個小鬼插言道:
“我們把這批自找死鬼,都送往十八層地獄得啦!”
宋秀才冷笑一聲道:“恐怕十八層地獄也要天崩地裂了?!?p> 判官聽了講:“對,對對,宋秀才所講極是,陽間如此胡搞,卻是害苦了我們陰間地府,讓我速速去奏明閻羅天子,也好來個未雨綢繆,現(xiàn)在退堂?!?p> 判官講完,就自顧駕了陰風(fēng)去森羅寶殿了。
秀才便問小鬼,將他如何安置。小鬼說:
“你若不想還陽,小的也管不了這些了?!闭f完,便往簽押房一走了事。
這樣一來,這宋秀才真成了野鬼了。他在鬼府堂上大笑三聲,一縷清風(fēng)飄了出來。
當(dāng)空月色慘淡,鬼火東飄西走,宋秀才仔細(xì)看了一下,原來是判官府前的大校場,陽間處決人犯,都在這塊地方。
他正想著,耳邊傳來一陣嘰嘰喳喳、啼啼嘩嘩的鬼叫聲,心里不免陡生恐懼,不過反過來一想,自己如今也是鬼了,還怕什么鬼呢?
只見這些無頭鬼,腰斬鬼,三十六刀凌遲鬼,一個個在他面前露出血淋淋的鬼相,宋秀才見了大笑一聲,罵道:
“你們都是無用的東西,我身首俱在四肢靈活,難道還怕你們這些殘缺不全的鬼不成?”
眾鬼見他出語不凡,有股氣貫長虹的精神,不由感到折服。
便說明他們的用意,無非是恐嚇一下新鬼,分享一些祭品。
宋秀才就講:“你們要吃祭品,只聽我的吩咐,包你們受用就是了。我乃天王義鬼是也?!?p> 眾鬼一聽馬上跪在宋秀才腳下,呼他為野鬼王。
野鬼王就跟眾鬼約法三章,一、為世間申張正義,除邪惡。二、為冤鬼伸冤。不準(zhǔn)欺壓窮鬼,野鬼。三、不得無端生事,殘害無辜。
他就帶了這群可怕的惡鬼來到人間,首先碰到蘇州沈百萬逼死一個小丫頭,小丫頭的冤魂被眾鬼帶來見野鬼王。
問清情由,原來沈百萬想奸污這丫頭,丫頭不肯,被逼上吊而死。
野鬼王便對眾鬼道:“自古王法條條,殺人者償命,你們說對不對?”
眾鬼回說:“不錯?!?p> 于是就一陣陰風(fēng)刮到沈百萬府上,眾鬼把沈百萬從床上拖了起來,野鬼王在廳堂審問。
起先沈百萬還想抵賴,一見小丫頭鬼魂出來哭訴,便嚇得渾身發(fā)癱,口不能言,再一看兩旁眾鬼,頓時嚇得魂靈出竅。
那些鬼個個猙獰,有的手提了頭在扮鬼臉,有的腰間分成二截還在指手劃腳……
這時眾鬼便揪住這沈百萬的魂靈,來個輪回兜圈,兜得他不知南北東西,無法還陽。
第二天,人們都在傳說沈百萬,昨夜三更,突然從床上跳了起來,奔到廳堂上,跪?qū)ψ嫦冗z訓(xùn),又哭又號,之后在地上亂滾,不久就口吐黃水身亡。
郎中來看了一下,說他是嚇破了膽死亡的。事情聯(lián)系到小丫頭無端上吊而死,于是人們都講這一定是報(bào)應(yīng)。
從那以后,蘇州地區(qū)不時有暴死的大戶富商、地痞流氓。奇怪的是:他們都是嚇破了膽,口吐黃水身亡的。
一時間,一些惡人確實(shí)感到萬分恐懼,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向土地、城隍燒香許愿。
土地與城隍當(dāng)然曉得這是宋秀才干的好事。原來擔(dān)心大批新鬼找上門來,如今卻只有些富鬼、闊鬼提前報(bào)到,而且還帶來好多孝敬。
未死將死的富人闊人,更是大捧大捧燒香祝愿。這種既不為陰差公事多傷腦神,又賺得大筆香火,真是意想不到的待遇,所以土地與城隍串通一氣,睜一眼,閉一眼,對人世之事不聞不問。
那一年正好是當(dāng)時任考官的御史大人出任蘇州知府,這消息給野鬼王知道了,心想這個狗民來到蘇州必害子民,問題是鬼進(jìn)不了衙門。
因?yàn)檠瞄T口都懸一只吃鬼的虎頭,而這個狗官由于做賊心虛,害怕有人來行刺他,他終日躲在衙門里不出一步。
野鬼王想,這如何是好呢?終于機(jī)會來了。
一天這知府的如夫人要到城外觀音大士處燒香,等她回來的途中,宋秀才便叫一群惡鬼揪住轎杠,拖出這位如夫人,弄得她像發(fā)神經(jīng)一樣,滾在地上又哭又喊。
知府得知,心肝寶貝發(fā)了瘋,也顧不得害怕了,就來城外接她回去。待他一來,野鬼王就命小鬼們拉掉他的紗帽,扯下他的紅袍,勾出他的魂靈。
這知府一見站在他面前的是當(dāng)年屈死在大牢的宋秀才,嚇得馬上下跪求饒。野鬼王就要他數(shù)述自己一生的罪惡,不然讓眾鬼抽他筋,剝他皮。
知府陰魂眼見落在惡鬼手里,自己除了招認(rèn),別無其他辦法,就對著野鬼王一一數(shù)述自己的罪行。
從年輕時干過謀財(cái)害命,做官后一貫貪贓枉法,還說到這次來蘇州上任不久就撈了十萬銀子。等等,如實(shí)招了出來。
旁邊圍觀的百姓不少,還有一些官員公差在場,見知府大人自己脫了紗帽,下了袍,跪在地上口述自己罪行,弄得莫明其妙,而他的如夫人也跪在一旁,口口聲聲作證,說實(shí)有其事。
這樣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知府和他的夫人,才慢慢地如夢初醒。
不久,浙江巡撫就把知府革職查辦了。
誰知此事驚動了蘇州城里的菩薩,他們張開法網(wǎng)把這群野鬼收了去,說他們心地雖好,但干擾了世間劫數(shù),把眾野鬼化為烏云,野鬼王不愿作天上烏云,卻化為一股鬼氣,蕭蕭殺殺一直飄蕩在人世之間,不時在惡人的夢境里顯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