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湍傾身去瞧,急道:“殿下,這是摔傷了嗎?”
綏之不解看他:“不至于?!?p> 秦湍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們竟敢對您用刑?”
綏之茫然查看:“沒有用刑?!?p> “您袍上有血,”秦湍以目示意,親見那紅梅印記仿若暈散,越綻越開,“而且似乎,還未止住?!?p> 綏之驚愕地撩起那袍角,只見血跡赫然在上,位置正是對應臀下。她不敢置信地扭身捏起月白色襯褲,以求驗證,自是看不到。
秦湍問她:“殿下自己看不到,要不要在下幫您看一眼?”
綏之直覺不妙,連連推拒:“不必,不必。”
她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倘若受傷,傷口在哪兒?該不會是受了什么內(nèi)傷吧?
秦湍見她自己都在納悶,不禁起身:“在下去替您找醫(yī)官。”
綏之尚在猶疑,忽覺一陣暖流噴涌,磅礴溢出,瞬間令她無比分明地感受到那處隱秘的存在。
不會吧,不會真是母妃和之蘋提醒過她的,傳說中羞于啟齒的少女變化吧?
要命,為什么偏偏是這時候!
她不敢再想下去,直覺今晚要完蛋。從前對這類涉及身體的事,母妃諱莫如深,之蘋故作神秘,叫她遭逢初次竟完全不知要怎么辦。
“等等,別去!”綏之喚住秦湍,“不用尋醫(yī)官。”
她追到囹圄隔間柵欄前,黑曜石般的眸子閃爍著焦急之意,瘦削的身形又有幾分可憐:“能幫我問父王,今夜可以回池羽宮嗎?”
秦湍的話仿若一顆定心丸:“來時王上便說過,如有危急,可將殿下帶出?!?p> “好,”綏之舒了口氣,“那本殿要備馬回去?!?p> “去池羽宮么?”
“對。”
秦湍不料她說走便走,連忙止住她:“殿下何不等醫(yī)官瞧過再走?眼下實不宜挪動?!?p> “待本殿回池羽宮,再喚醫(yī)官,”綏之垂眸,“本殿心中有數(shù),小傷無礙?!?p> 秦湍見她執(zhí)著,沒再阻攔,如玉面容卻浮上一層疑色:“在下以為,殿下若執(zhí)意立刻出戴罪圄,不如直接去含宸殿,召醫(yī)官驗傷,好向王上說明傷情?!?p> 他見綏之一臉不情愿,勸道:“若真是什么潛伏日久的毒藥內(nèi)傷,殿下先回了池羽宮,再想追責,可不比在含宸殿視疾來得方便?!?p> 綏之無語得不行,偏生又不能據(jù)實相告,百十個托辭到了嘴邊,又沒一個自個兒能信的。
她只好下命令:“本殿明白,但本殿要回池羽宮?!?p> 見秦湍仍是不語,綏之只好強忍尷尬,湊近他身前,聲音壓得好似蚊蚋:“我現(xiàn)下疑心是痔瘻犯了,怎好去父王跟前???”
她澈若清溪的眸子霎時蘊出薄霧般的楚楚:“唯有母妃會照顧我,常人有個三災六病,皆欲歸家休養(yǎng),秦門主也理解的吧?”
秦湍差點嚇一跳,她這變臉也太快了,再說,痔瘻,這是金尊玉貴的世子殿下能說的么?
朝歌城近年男風盛行,人云小倌兒常遭強壓,多犯痔瘻。凡有身份者就算身患此疾,也只敢委婉以通俗藥方相明,哪有像她這般直言,讓人誤會好男風的???
何況還是,下面那個。
他輕咳一聲,訝異道:“殿下年紀這樣小,痔瘻已如此嚴重么?”
“在下曾聽過一個藥方,以鷹嘴爪炙入麝香,煎酥酒一盞吞服,或可有驗。”
綏之只得打落牙齒往肚里吞:“好,本殿試試?!?p> “故而,故而請您切莫告知父王,免他擔心。倘使非要說,便說本殿突發(fā)暈眩吧。”
秦湍見她始終垂眸,一副難掩尷尬的樣子,于是道:“好?!?p> 綏之見他松口,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危機四伏之地:“那走吧?!?p> 甬道昏黑,她隨著他繞過數(shù)個拐角、潮濕石階。執(zhí)炬的獄卒、值夜的典史見是他們,紛紛避讓開去。
綏之見狀小聲道:“他們知道本殿無罪了?”
秦湍明白她在想什么,笑道:“王上的授意沒有那么快,你我能自如進出,是它的功勞?!?p> 于是綏之借著時暗時明的炬火看向他掌心,竟是那柄她求而不得的盤螭匕!
匕身淬寒蘊鋒,柄上寶珠溢彩,盤螭昂首,睥睨清貴,舉國皆知其珍。
寧王對這柄匕首愛重不已,若非極親極信不可能擁有。
她奇道:“這匕首本殿多年未見過了,從前想要而不得,父王竟是給了您。”
六歲那年,她隨父王去清都朝覲嘉穗帝,嘉穗帝親賜此匕?;氐綄巼?,她同蕭成師爭搶了許久,父王卻誰也未給,說是已賜旁人,竟是予了秦湍。
八年前他才多大?就已跟隨了父王?
“您那么早就同父王往來了?”綏之還是問出了口。
秦湍點頭:“嗯?!?p> 一定是非同尋常的關系,綏之心想,那樣年幼的世家后代,若是沒點淵源糾葛,怎么可能得到父王如此愛重?
光是世家與宮廷的財力合作,遠不及此。
她一言未問,被他領著趨步而行,轉(zhuǎn)眼便到了外邊。
風露添寒,寂夜清輝,秦湍牽來戴罪圄柵欄前毛色瑩亮的白馬,邀請道:“殿下上馬吧。”
綏之不聲不響將思緒收回,費解地仰頭:“這是秦門主騎來的馬?若借給本殿,您怎么回青陵?還是讓典史替本殿備馬吧?!?p> 眼前的少年分明折騰一天、身有傷病,還如此淡定地要自己策馬回去。
秦湍覺得她真是逞強慣了:“何必麻煩,在下送殿下一程又何妨?殿下有傷在身,難免不適,就不要費力策馬了?!?p> 綏之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兩人共乘一騎。
可是,母妃隔三差五便要對她耳提面命,什么不要忘記你是女子啦,什么切記不可同外人接觸過密以免暴露啦。
更何況她此刻袍下血跡還未干,萬一蹭到他衣上可怎么辦?
于是她說:“此處回宮約莫半個時辰,您若再耽擱就不好回青陵了。”
秦湍無奈道:“殿下既知我同王上早有往來,怎么就猜不到我在朝歌城內(nèi)有府邸?”
“便在翔善坊,自長樂門入宮很近的。”
長樂門乃是離池羽宮最近的宮門,這樣說來,他的住處離她算不得遠,這趟可謂順道了。
綏之在心下翻覆著托辭:“可是……”
秦湍提醒她:“殿下是突發(fā)暈眩,豈能自己回去?”
綏之不禁一時語塞,只見秦湍已然翻身上馬,朝她伸出修長如玉的手來。
“殿下,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