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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1997

能不能不負相遇(下)

親愛的1997 楠愈 3401 2024-03-09 14:26:35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木心

  九八年的火車還是綠皮火車,車速很慢,行駛時還有氣笛聲,車窗是可以打開,車票還是一寸板票,雖然在這生活了一段時間,心里也明了幾十年間科技發(fā)展之迅速,但對于這個時代火車站仍舊很有距離感,直到踏上站臺的那一刻才稍微有點真實感,就好比你坐在家里用液晶電視觀看老電影,可轉(zhuǎn)眼之間你就成了電影中的人,思想還留在電影外,一時難以轉(zhuǎn)變。

  火車站的場面一度很混亂,直到我被擠進車廂里腦子都還是懵的,初來寧遠時坐的是客車,對火車的印象還停留在刷身份證,排隊,規(guī)規(guī)矩矩的等上車,然而現(xiàn)實是人擠人擠成沙丁魚,上車各憑本事,有背著電視翻窗的,有車快開了扒門的,還有像我這種被硬擠上去的,有一說一,沒經(jīng)歷過九十年代綠皮火車的人是不會明白二十一世紀復(fù)興號有多舒適的!

  擠進車廂只是第一步,非得體驗一把才知道,原來車票只有對車廂的使用權(quán),火車也和公交一樣得靠搶座,椅子頂上可以躺人,過道沒下腳的地方,連廁所都擠滿了人,因為人太多連轉(zhuǎn)身都困難,有位大哥站了幾個小時,憋的不行,懇求人群稍微散開一點,袋子一放,褲子一扒,原地大解,我撇過頭去震驚到無以復(fù)加,好在窗戶開著,氣味才不至于一直彌漫,還有三五個人湊一塊打麻將的,拉二胡的,喝酒的,拉開坐套轉(zhuǎn)進去睡覺的,只有你想不到?jīng)]有他們做不到。

  從寧遠到莊嶺要四個小時,沒買到直達,到列桬縣就得轉(zhuǎn)站,下一班車的境況稍好一些,起碼混上個坐位。我和媽媽貼的很近,她坐里面我坐外面,行李都放在車座底下,早有耳聞這個年代扒手多,所以特別留心,早早的將大部分存款放進銀行,老媽實習(xí)工資一個月八十,我底薪提成加獎金平均一個月下來五百露頭,除去兩人的日?;ㄤN,偶爾小聚,每個月還能留下三百來塊,工作半年攢下來的那些,除去存的只留了五百帶回去,一部分換成零錢帶在身上,另一部分有是整的,未避免叫賊一次性偷個精光,把錢分成三份,行李的大衣里裹著一份,外衣內(nèi)兜里放了一份,你敢信連鞋里都藏了張一百的。

  還好這一路都挺順,似乎是沒遇上賊,到站的時候兩人都還在慶幸,許是到站時剎車太急,叫椅子硌到了,總覺得某個地方隱隱作痛,但到了莊嶺下了車不必再聞一些奇奇怪怪的味道,總是叫人開心的。我和媽媽有一搭沒一搭的邊聊邊出車站,在路邊打了個蹦蹦,就這么坐了一小時,總算是“顛”回去了,到村口時天還是陰的,鹽粒子輕飄飄的落下,還沒來得及變成水融化就隱入塵土了,一點痕跡都不留下,仿若從沒來過,我叫媽媽帶著行李先回家,自己去買些吃的,左不過百十米的路程,倒也不必擔(dān)心能累著人。

  這一年槐楊路還叫清光村,嘉和小區(qū)還沒建成,市場和小區(qū)之間的路也沒打通,想去集市要步行一公里,我小跑著進了集市,街上的紅燈籠已經(jīng)掛起,隱有新年的氛圍,賣糖的、賣元宵的、賣瓜果蔬菜的,叫賣的,講價的,自行車清脆的車鈴聲,雞鴨鵝的叫聲,熙熙攘攘,吵吵鬧鬧,白色的霧氣在人與人之間升起消散,遠處傳來包子香氣,這才是我所知道的莊嶺,有煙火氣才叫生活。

  這年豬肉兩塊三一斤,雞蛋一塊七毛八一斤,桃酥一塊九毛二一斤,海南椰子糖兩塊五一斤,玉溪一條八十四,五十二度的白瓷瓶五糧液才四十五塊五…

  我盤算著年根家里備年貨定是要買豬肉的,雞定然也少不了,至于糕點應(yīng)該是麻糖,酒是便宜的二鍋頭,煙是自己買煙葉純手工制作的,又回憶了下家里每個人的喜好,最終買了,五斤牛肉,一條鯉魚,又稱了一斤桃酥,兩斤沙琪瑪,椰子糖、奶糖、巧克力各一斤,路過百貨商店又買了一瓶五糧液,這些一共花了82.62。

  說起來這里還有件尷尬的事,剛買完五斤牛肉準備付錢時,一摸內(nèi)兜口袋零錢都不易而飛了,掏了半天只掏出了張五塊的,尷尬而不失禮貌的沖老板笑笑,裝作系鞋帶的樣子從鞋里掏出一百塊錢遞過去,回家后解開扣子一看,內(nèi)兜被劃了個大口子,連帶著脅骨處被劃了個幾厘米的口子,傷口不深早已結(jié)痂。**我說怎么隱隱作痛,還以為是剎車剎太急,撞椅子尖上硌的呢!下車還慶幸呢,原來早讓人家偷完了也不知道!這哥們兒還給我留五塊錢,真不知道是該謝他好還是該罵他好!

  到家后我把東西一放,和屋內(nèi)眾人打了個照面,便拉著媽媽進了臥室,把門一關(guān),罵罵咧咧地道出錢被偷的事,媽媽掀開我的衣服看了看傷口,眼見傷的不重,才放心的去拿碘伏和棉球為我擦拭傷口,待穿好衣服,兩人才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打開行李,仔細檢察了衣服里裹的三百塊,見錢還穩(wěn)穩(wěn)的放在衣服里這才安下心來。

  到家的第二天就是除夕,一大早就被窗外的鞭炮聲吵醒,緊接著老式座發(fā)出“鐺鐺”聲,六點半了,身旁的被子整齊的疊好,床上也沒有一只腳,很好!全家我起的最晚!

  麻溜的起床疊被,換衣服拿上茶缸刷牙洗臉,

  “葉子姐早??!”舅舅站在凳上上貼橫幅,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

  我吐出一口牙膏沫,“知語呢?”

  “我姐廚房包餃子呢!”

  又擦了把臉,“那干爹干媽呢?”

  “我媽在廚房幫忙,我爸被四叔叫去幫忙了?!?p>  “哎對了,早飯還有的剩嗎?”

  他從凳子上蹦下來,拍拍手,“有的葉子姐,我叫我姐給你溫溫?!?p>  我拜拜手,“知語正忙著呢,我自己來,對了昨兒買的巧克力你嘗了嗎?好不好吃?知語說你想吃那東西挺久了,特的叫我給你買的!”

  “嘿嘿,我姐跟你說的,肯定是去年一起趕集她看出來了,我都沒吭聲呢!”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是呢,知語多疼你呀!”這話不假,不過這段劇情應(yīng)該是一年后,老舅當兵,老媽怕他在部隊吃不好,老總往部隊里寄巧克力,

  “好吃嗎?你要是喜歡過完年再給你買些放家里慢慢吃?!?p>  “還沒吃呢,媽說先上了供,晚上再吃不著急?!?p>  “嗯,那我先去吃飯了?!?p>  “去吧,我去幫媽把魚殺了?!?p>  “葉兒起來了?!崩牙颜龘{面皮兒,媽媽坐在另一側(cè)包飯子,一盆大蔥豬肉餡的,一盆韭菜雞蛋餡的,

  “干媽,知語?!蔽椅⒁稽c頭,當是打招呼,土灶里還升著火,桔梗被燒的“啪啪”作響,偶有幾顆火星跳出來,落在地上就成了灰,墻上還掛著臘腸和編成一圈的大蒜,角落里堆著柴火,整個屋里都暖融融的,

  “鍋里的飯還熱著,拿出來吃?!?p>  “哎好!”

  我從蒸籠里取出兩個熱饅頭,又從鍋里盛了一碗玉米糊,腌黃瓜就著饅頭吃的好不快活,“干媽,昨我睡的早,不知道那衣服你試的怎么樣,合身嗎?”

  “合身倒挺合身,多少錢?”

  “干媽,咱不談錢,談錢多俗,這是我和知語的一片心意,您安心收下就是?!?p>  “你倆剛上班,掙點錢不容易,花錢大手大腳的,也不知道存點,昨兒給你干爸買的那瓶酒不便宜吧!”說罷她拿起竹篦子放在凳子上,又把胖餃子一個一個擺上,擺成一排,

  “干媽!你看你說的,你們收留了我這么長時間,白吃白喝的,又幫我尋人又幫我辦戶口的,費心又費力的,你們都沒說什么,我買點東西孝敬你們怎么了!”

  她手上動作一停,低下頭默了一會,突然開口,“葉兒啊,你和大語上班的這幾個月,我和你干爹也幫你找了,鄰近的幾個鎮(zhèn)子也打聽了,沒聽說有丟孩子的人家,你爺爺…沒找著?!?p>  我在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氣,一個善意的謊言往往需要成百上千個謊來圓,這種情形下我又該說什么呢,我沉默了許久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好在媽媽及時救了場,“媽,你這是說的什么話,你讓葉子怎么想咱家,大過年的你莫不是要趕人家走?”

  “這是什么話,天地良心,我對葉兒有多好,你難道不清楚嗎!我是心疼她一個人無親無故的,你說找也找了,問也問了,人家孩子都找著家,怎么葉兒…”她坐在馬扎輕聲哀嘆,“葉兒,干媽不是想趕你走的意思,只是過年過節(jié)都講究個團圓,你說你托我們的事兒,我也沒給你辦好,我這…”

  “干媽這不怪你,我爺爺年齡大了,我又是從山上下來的,那些販子輾轉(zhuǎn)多地想將我們出手,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我是在哪丟的,找不到爺爺又怎么能怪你呢!”我拍拍她肩膀,“再說我還該謝謝你們呢!要不是遇上了干爹,我能不能活下去都難說,干媽你還有知語、知行都對我這么好,我感激你們還來不及呢,怎么會怪你們呢!”

  “就是啊媽!你看葉子現(xiàn)在在我家也挺好,找人不急于一時!”

  “知語說的對,這大過年的不能老提這些不開心的事?!蔽覝芈暟参?,“干媽,別說現(xiàn)在是沒找著爺爺,就是找到爺爺了我還是你和干爹的干閨女不是,咱還是一家人不是,總不能我找到爺爺了,你們就不要我了吧!”

  “那肯定不能!”姥姥抬頭,“只要我們老兩口還活著,你就永遠是我溫家的干女兒!”

  “那不就結(jié)了,人都說相遇一場不容易,得是前世修了百年的緣份才能換今生一次遇見,我都成您干女兒了,您說這是多大的緣分??!”

  “所以啊,您別想這么多了,眼下咱把年過好,開開心心,不辜負咱一家人的相遇比什么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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