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 蜀繡

　　走出繡坊大門祁姬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來，就像久困的牢籠中透進(jìn)了一道光亮，緊繃的心霎時輕松起來，只是因了昨夜的遭遇，還是不免些許的心有余悸。好在去畫坊是不用路過北巷的。祁姬辨認(rèn)了一下方向，揣摩著畫坊的位置快步向前走去。

　　在這掖庭內(nèi)，各作坊的布局與建筑竟是大同小異，就連連接各處的巷道都幾乎一模一樣，若不是經(jīng)常往來出入，還真是會一不小心便走錯了地方。

　　一邊走祁姬一邊抬頭留意著路過的門檐上方的牌匾，竟沒有聽到身后傳來了聲音。

　　“這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奴婢，膽敢擋了官家的路？”直到一聲呵叱響起，祁姬才慌忙轉(zhuǎn)過身。就見兩個年輕的太監(jiān)抬著一個大箱籠，另一中年太監(jiān)手持拂塵走在一側(cè)，眼看就要來至跟前。祁姬趕緊側(cè)身向墻邊緊緊靠去，那太監(jiān)走至面前，將拂塵一甩示意箱籠先過，而后怒目對祁姬道：“大膽奴婢，你可知在這巷道內(nèi)，見了官家是要回避的嗎？”

　　“請公公恕罪?！逼罴У拖骂^。

　　“若不是本公公御差在身，必定你個失敬之罪，好讓你也長個記性?！敝心晏O(jiān)瞪一眼低頭不語的祁姬，“今日算你走運(yùn)！”說完，將拂塵立起尾隨箱籠而去。

　　祁姬抬起頭，露出箱籠頂端的粉色鍛匹一下子吸引了她的視線。心道：這綢緞定是送去成衣坊的，既然是御差……想到此祁姬禁不住仔細(xì)看去，直到箱籠離的遠(yuǎn)了。

　　又轉(zhuǎn)過一條極窄的巷道，一塊半新不舊的牌匾上寫著畫坊二字。

　　與繡室不同，畫室內(nèi)正中放置著一張方形的大木桌，桌上整齊的擺放著作畫用的畫布和各種畫筆顏料。八九個宮女圍坐一圈，她們?nèi)齼蓚€靠在一處正雜聲商議著什么。畫室的雙扇大門向里開著，祁姬輕輕拍打幾下，迎面的幾個女子抬頭向這邊看來。她們中是有人認(rèn)得祁姬的，一女子道：“你不是繡室的祁繡娘嗎！”她的話音剛落，背對著房門的一個女子回過頭，恰與祁姬的目光碰在一處。二人相視一笑，同時喊出聲來，“祁繡娘！”“碧綺姑娘?！?p>　　碧綺皺著的眉頭頓時展開，她站起身將祁姬迎進(jìn)屋內(nèi)，“一定是淑姐姐想著我，拜托了姐姐過來。姐姐能來真是太好了，這繡圖可把我們給難著了。”

　　“我對蜀繡也只是略知一二的?！?p>　　“姐姐謙虛，可不知繡掌使大人如何肯讓姐姐過來的？”

　　祁姬道：“是淑姐姐機(jī)靈，大人自是擔(dān)心誤了御差?！?p>　　“姐姐快些坐。”碧綺說著搬過一把方凳插在她與旁邊宮女的中間，“幸虧了兩位姐姐，掌使大人剛剛才將我們訓(xùn)斥過的，若是今日完不成畫作，真不知會如何懲處大家！”

　　聽了碧綺與祁姬的交談，畫女們齊齊地將目光看向祁姬，爭相要將自己的畫稿遞過來，“祁姐姐看看我的畫稿，這蜀繡的畫法好難揣摩?！薄捌罾C娘，我的是捻花圖，可這花型色暈總不好運(yùn)筆。”

　　“先莫著急，”碧綺說道：“待姐姐同大家講一下這蜀繡的手法要求，我們自然會明白的?！贝蠹野察o下來，祁姬見碧綺面前的畫稿，是一幅剛有了大體輪廓的芙蓉錦鯉。

　　“嗯?！逼罴Т饝?yīng)著拿起那幅芙蓉錦鯉，“就用這幅圖為樣吧，把我略知的告知大家……”于是祁姬同大家細(xì)細(xì)的講解起來，從蜀繡的彩條配色以及經(jīng)線的紋路，到彩條的次序、寬窄、色經(jīng)的深淺變化規(guī)律，再到暈、點(diǎn)針的運(yùn)用與繡畫合一的技巧，無不細(xì)致入微。

　　“蜀繡多有吉慶寓意，具有民間色彩。像這幅芙蓉錦鯉圖最好便是采用雙面繡法，一靜一動只有在畫功上現(xiàn)出，才能繡出疑為鮮活似為天然的效果。而此繡法要求構(gòu)圖疏朗、用彩明麗，尤其是這幾尾錦鯉，從魚肚到魚脊的色彩過渡，需以線條的畫工流暢來突出濕潤感，錦鯉擺尾逐花蔭的美景，才會更加栩栩如生的展現(xiàn)出來。”講完，祁姬放下手中的錦鯉圖還給碧綺。

　　碧綺接過畫布，睜著兩只大眼怔怔地看著祁姬，祁姬被她看的尷尬，問道：“姑娘還有什么不解？”

　　“哦，”碧綺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輕輕一笑，“姐姐講的實在是太精彩了，卻不知姐姐怎會如此精通蜀繡？”

　　在當(dāng)時，雖然可以說‘家家女工，戶戶針工’，但是在剛剛平息戰(zhàn)亂新朝建立的初年，一般人家的女兒熟悉的也只限于民間百姓的坊間針法，對于蘇繡湘繡更甚或生僻的蜀繡基本聞所未聞，就算這些入了宮的女子所會也僅限于一般的蘇繡，而祁姬對于蜀繡的精通以及講解的鞭辟向里，就算是蜀地本土女子也難以做到，這的確是會令人感到意外。

　　“難道祁姐姐是蜀地人氏？”未等祁姬想好如何回答碧綺的問話，側(cè)面的一個女子搶先問道。

　　“聽口音祁繡娘絕非來自蜀地?！绷硪慌咏又掝^說道。

　　“那姐姐一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兒了。”一場蜀繡的講解變成了對祁姬的好奇，大家都用探尋的目光看著她，你一言我一語仿佛已將自己的差事忘到了一邊。

　　碧綺意識到自己的無意給祁姬添了尷尬，急忙打圓場道：“好了好了，我們還是抓緊趕差吧，有不太明了的也好問問祁繡娘，姐姐可也沒太多的時間陪著咱們的?！?p>　　祁姬本就惦記著趕快回到繡坊，有了碧綺的解圍于是說道：“蜀繡與蘇繡是有很多相同點(diǎn)的，只要大家知道了運(yùn)筆的方法和著色的特點(diǎn)，這蜀繡圖就不難了?！庇滞蠹抑v解一番后，祁姬站起身來，“大家都明白了，我就回去了?！?p>　　“姐姐稍慢，”正在做捻花圖的云兒見祁姬要走，急忙說道：“姐姐還需幫我看一下，這里的花朵是用粉百合還是垂絲海棠的好？”

　　祁姬看了片刻略一搖頭道：“都不好?！?p>　　“為何？”云兒不解，“是花型與蜀繡不符嗎？”

　　祁姬稍一猶豫，說道：“這粉百合與垂絲海棠用色都是嫩粉，與綢緞的顏色相同了?！痹挸鰸M室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