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章 蘭臥
回到書房的謁者令手撫新沏的熱茶，將事情重新捋順一遍，思至深處他下意識地褪去杯蓋，杯口觸至唇邊熱茶已成冷茶。
冷茶怎能入口，他將茶杯放回幾上，心下突然清醒，現如今不被卷入淵澤的唯一辦法只有靜觀其變，但幾日來所發(fā)生的種種和調查的細枝末節(jié)，還是要上稟大監(jiān)知曉的，謁者令在案下取出一副白色的縑帛鋪上案幾……
左副使被吩咐，只需暗暗留意那位紅衣婦人即可，查案謁者依舊按部就班調查宮外線索，盡快查清刺客底細，來個齊頭并進卻又并行不悖。
第二日，事情果然有了進展。
一只死貓在楚夫人的南熏殿內被人發(fā)現，行刺之夜已經受過一次驚嚇的楚夫人，再次受到驚嚇。于是，所有漪瀾宮的宮人均被拷問，最終被問出行刺之夜有野貓竄入殿內，由于懼怕夫人責罰，因此便將事情瞞下，趁夜草草的掩埋了，不想花匠除草之時將貓尸挖了出來。
楚夫人本就懼貓，而且向來無貓出沒的皇宮，一只野貓恰巧出現在刺客行刺之夜，那貓便被認定是刺客探路之物。
夫人哪肯輕易放過此事，順勢便查到各守門諸人。
兩個守衛(wèi)掖庭大門的太監(jiān)受刑不過，招出那夜有皇后宮中一小太監(jiān)，曾攜貓過掖庭而去至夜未歸。又有南熏殿太監(jiān)供出，那夜曾有一小太監(jiān)尋綰娘問話。幾人對質，據樣貌特征兩次出現的小太監(jiān)竟為一人。綰娘被查問，道出前來尋她的小太監(jiān)是為掖庭之人，因繡坊祁姬毀衣一事前來相托。
由此，毀衣之事便浮了出來。
據長信府的記錄，被毀雀衣偏又是皇后所有，而最為令人迷惑的是，繡衣下至椒房殿已有幾日，向來眼里不揉沙的皇后竟然不曾追究。
為此，楚夫人如何也是思量不過，郁結在心再加上多次受驚，便臥在床上一病不起了。
…………
整個漪瀾宮與往日相比甚是沉悶。
夫人蘭臥內，貼身侍女蕪芷和裳錦正一人一邊伺候夫人服藥。大監(jiān)跟隨皇上緩聲步入，殿內雖有蘭香裊裊，但是一股苦澀的藥劑味道卻將往日的清幽舒香重重地蓋了下去。
裳錦一回頭見皇上已經站在身后，慌的急忙跪倒，蕪芷見到也急忙將只下了一半湯藥的瓷碗放下轉身跪地?；噬蠑[擺手，二人會意，起身施了禮低頭退了出去，又將房門輕輕關上。
楚夫人見到皇上，委屈的淚珠撲簌簌滾了下來，努力撐起雙臂欲讓自己起身。
皇上坐在床沿，扶住了她，“愛妃有恙在身，免禮了。”
“陛下到來，那些下人竟不通報，讓臣妾失了禮數?！背蛉速醯卣f道：“妾身如此憔容，怎敢與皇上相見?！彼f著又忍不住輕咳幾聲，向內微微側首，有意要掩起半邊面容。
楚夫人乃是大舜后宮第一美人，螓首蛾眉貌若舜華獨得皇上盛寵，即使是在病中也不失幽蘭之質，再加之臥榻之上梨花帶雨的嬌羞，更是讓人憐惜。
“朕不想擾了愛妃清幽，故此未叫他們通報”皇上端起剩了一半的湯藥，一勺勺喂她喝下，“讓愛妃受了牽累，可是朕的罪過了。”
“陛下怎可這樣說，倒叫臣妾不安。”楚夫人眼淚又情不自禁地流淌下來，“陛下威儀天下，萬民敬仰，必不會招至怨尤。更何況這森嚴的皇宮，若非有人指引任誰人膽敢生生闖入，偏生又隱在臣妾的南熏殿內，行這殺身之禍？”
皇上聽后蹙起眉頭道：“愛妃或是揣測，這宮中之人怎敢如此膽大妄為。”
楚夫人擦了擦眼淚正要講話，臥房大門被人啪嘰一下推開，屋內幾人聽到聲音探頭過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童由門外跑了進來，奶母緊跟身后。
這男童生的嬌膚紅唇，一雙大眼顧盼生輝，若不是著了世子裝扮，還真的會被人誤作美麗女童。
奶母見皇上也在，慌忙跪下，“奴婢見過皇上，見過夫人，見過大監(jiān)。殿下得知母妃臥病，便吵著要來探望，奴婢實在攔阻不住，皇上恕罪。”
男童見了皇上，臉上立刻起了笑容，撲過來親昵地喊道：“父皇，兒臣好幾日都沒見到父皇了，甚是想念。”
皇上蹙著的眉頭也立刻舒展開，將皇兒攬入懷中。
皇子見楚夫人滿臉淚痕，伸過小手替母親擦擦面頰，悠悠地說道：“母妃是著了風寒嗎？痛嗎？”
“不要聽下人們胡說，母妃無礙，只是有些乏了?！背蛉颂蹛鄣乜匆谎圩约旱膬鹤樱滞H昵一番，對奶母道：“將意兒領回去吧?！?p> “諾?！蹦棠复饝鴱幕噬咸帬窟^殿下。
“父皇母妃，兒臣告退?！被首右皇┒Y又指指胸前道：“父皇可要經常過來，孩兒這里會很想念的?！?p> 皇上愛昵地點點頭：“朕的皇兒，意兒最是乖巧，也最是令人疼惜?！?p> 楚夫人可憐兮兮地望著奶母牽著意兒走出寢宮，嘆口氣道：“臣妾萬分感激皇上的這份情誼，只是皇上的憐愛，不知會為我們母子招來多少怨妒。其他妃妾臣倒無須理會，只是皇后和太子那里……”楚夫人說到這兒頓了頓，面露些許恐懼，“更不知將來，待意兒長大了會是一個怎樣的前程？”
“愛妃何須擔憂，有朕在你和意兒斷不會有任何委屈。”
楚夫人欲言又止，望望面前這位雖依然威儀赫赫但是已經白發(fā)乍現的男人，無奈地點點頭。
皇上又怎會不知，她最愛的這個女人一直以來的心病。
皇上與當朝皇后乃是結發(fā)夫妻，當年皇上還是布衣正值壯年之時，橫刀立馬馳騁疆場，皇后便一直跟隨左右，衣不解帶馬不卸鞍，更有一班肝膽弟兄忠心輔佐，才打下這萬里江山創(chuàng)下這萬年基業(yè)。
立朝后，皇后自有朝中文武擁戴，并擁立她們的皇兒做了太子。本就性格剛烈的皇后便又曾了幾分氣勢，就連皇上也要懼她三分，自皇上得了萬千嫵媚的楚姬后，便更是與她漸漸的疏遠了。
結發(fā)之宜幾成陌路甚至遭到唾棄，嫡子皇兒被父皇漠而不視，作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對那個集萬分寵愛于一身的楚姬，和她那個被皇上視若珍寶的皇兒，又怎能不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