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著襯袍蓋著貂皮的被子在炕上閉著眼,心里卻在思索著睿娘的事,他的思維其實非常跳躍。不一會兒,他就回想起了曾讓他心動現(xiàn)在卻又有些無趣的蘋玉,甚是感嘆,如今的蘋玉年紀大了,又不事莊重,時時擺出嬌媚故態(tài),多少有些索然無味。她娘家本與織造有聯(lián)系,總是整日里挑選那些個新奇的內(nèi)造,穿上繡花雕葉的新衣服,要不就是珠玉滿頭,實在是俗不可耐!他本來是最喜歡她的,她的所出也是悉心保護,可他喜歡她不就是為了情情愛愛,床第之歡么,她現(xiàn)在也不是如此的合拍了。冬雪拍打窗戶的聲音突然胤禛腦子里的畫面梭梭地回到了那年的香山。那是個秋高氣爽的日子,這日下午他的養(yǎng)母佟額娘,想去香山的大永安禪寺祈福,特地回稟了皇阿汗,難得準假,離開師傅,離開書經(jīng),離開火槍弓馬,離開那些嘰嘰喳喳的弟弟,離開那些婆婆媽媽的看媽,去好一個風景處游覽。這年,他和小三歲的胤禩都得了假,陪自己的養(yǎng)母去香山游覽進香,他才十七,胤禩才十四。年輕的時候胤禛的脾氣不好,老被太子呼來喚去,冷嘲熱諷,他的相貌也稱不上英俊,臉上還泛著青春痘,他正為這事自卑得整日苦惱,偏太子、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都拿他打趣,說他這模樣就是討到了好福晉,掀了蓋頭,人家也多半嚇跑了。他若是惱了,也不敢沒輕沒重地揍太子,誰知道還沒動手,就在太和殿門口說了句“走著瞧”,就被太子一個窩心腳踢下了臺階,直摔得眼冒金星,差點沒成了腦震蕩。躺床上不敢聲張,越想越生氣,眼淚都嘩嘩地往下流又不敢發(fā)作,剛鼓起勇氣,想找八弟一塊去探訪佟額娘,去跟皇阿汗說理。誰知太子早就稟明皇阿汗,說他“喜怒無常,陰晴不定,有大不敬之嫌。”幸而皇阿汗不愧為一代明君,仔細推敲詢問,也訓(xùn)斥了太子一番,倒也沒有怪罪他,不幸之中的萬幸。兄弟都站在太子一邊,只有八弟來瞧過他,送來一本《金剛經(jīng)》,從此他便對佛學(xué)開始著迷。
佟額娘終究是個善心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就趁秋天天氣好,帶著他和八弟,去香山散心。一路上,他不說話,八弟不說話,就佟額娘一人嘰里呱啦,問長問短,他卻沒心思聽,也沒心思回話,一個人直愣愣地看著車窗外,他的頭上還沒好全,車又大,八弟騎馬就在車窗旁,但他就是不想說話,一個字也不想說。
“孩子,下來吧?!辟☆~娘心疼地用滿語叫道,他這才愣過神來,原來已經(jīng)到了。佟額娘攙著他的手,他一語不發(fā)來到了禪寺,也不知道是如何心不在焉地拜了這佛,拜了那菩薩,點香的時候還差點被紅燭上的火燒到頭發(fā)。胤禛始終是悶悶不樂的,半是敷衍,半是苦悶地在那里跟隨著。最終到了本朝新修的喇嘛殿里,佟貴妃早就留下了所有人,單單帶著他來到了偏殿。偏殿里的佛像相較于正殿都顯得小的多,供奉在柜子里,用果綠色暗花緞的簾子遮著,看不清里頭是什么。胤禛好奇地打量著這間面積不大的墊子卻有的是一個個果綠色暗花緞裝著的簾子,這樣的顏色的簾子和柜子他似乎在宮里的雨花閣瞥見過,可他也不清楚這些柜子里到底放的是什么。
這些柜子前供著泰山五供,用的是景泰藍制作的皇家器皿。今兒為了佟貴妃的到來,格外的隆重?;ㄊ切虏傻?,是他最喜歡的菊花,簇簇擁擁的金錢菊和果綠色相稱,倒是一般富貴威嚴。燈明的燭臺上一對紅燭上描著八寶的圖案,十分精巧,這多半也是宮里才有的物件。悠悠的檀香甚是好聞,而這讓胤禛緊張低迷的神志不由得放松。
“孩子,你應(yīng)當知道我如今要給你瞧什么了不是?”佟額娘露出了親切的笑容,用滿語輕聲詢問道。
胤禛有些羞澀,有些驚慌,有些迷離地說道:“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