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wèi)皮甲間的縫隙處在剎那間被劃出一個駭人的大洞。
皮開肉綻的痛苦令他忍不住發(fā)出悶聲低吼。
他狼狽退出幾步拉開距離，一只手捂著血流不止的腰腹，另一只手緊握鋼刀不敢松懈。
“干得漂亮！殺了他！”
“殺了這個雜碎！”
不只是王彬，向來謹(jǐn)言慎行的鄒炎也一改往日的拘謹(jǐn)連連怒聲大吼為卜蘇牧云助威。
哪怕是吳之甫李蘭等人亦是不時沖著高坐其上的爾朱度律怒目而視。
毫無疑問，爾朱度律逼迫卜蘇牧云與自己護衛(wèi)生死搏殺的舉動已是狠狠得罪了懷荒軍府的一眾文武。
換做旁人難免會心驚肉跳，坐立難安。
畢竟被這樣一群人物記恨上說不得自己何時就會人間蒸發(fā)。
爾朱度律卻是恍若未見，反倒全無顧忌地吐出塞牙的肉渣，獰笑道：“代北武人近年來被排擠得厲害，官位軍職本就少得可憐，想出頭？
那就得拿命去搏！”
見張寧無意開口，他使袖袍抹去嘴角油膩繼而指著那負傷的護衛(wèi)又冷聲道：“若某沒記錯，此人喚作賀六渾，是一落魄戶。
撞大運討了個好婆娘才得到匹馬，任了隊主。
可這般人在北疆仍是爛命一條，他偏偏不甘心使了些門路作了某家的護衛(wèi)。
此番他若是活下來了某家自會賞條富貴，否則死了也罷！”
張寧不知爾朱度律為何會突然說出這話，也無心深究。
因為此刻他整個人已是如遭雷擊，呆愣當(dāng)場，口中反反復(fù)復(fù)只低聲念叨著一個名字……
賀六渾！
出身懷朔鎮(zhèn)，先為驛卒，娶鮮卑女婁昭君后得馬升任隊主……
又以鮮卑名行事……
這樁樁件件無疑都指向一點，那就是此刻于廳中同卜蘇牧云搏殺者并非無名之輩，而是原籍渤海蓨縣，素以勇武干才名傳懷朔的……高歡！
是高歡吶！
張寧凝視著其高大身影，一時竟然有些恍惚與不可置信之感。
高歡！
這個名字是如此地擲地有聲！
他是北魏末年嶄露頭角的六鎮(zhèn)軍人！
他是誅殺爾朱氏余孽，力挽狂瀾匡扶社稷的英雄！
亦是縱橫北方，廢扶魏帝，分裂北魏的一代權(quán)臣！是北齊王朝的奠基人！是后三國時代的主宰者之一！
就是這么一位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此刻竟然就在懷荒?zhèn)將府中與自己的一位軍主做著生死搏殺！
不僅其身份與自己天差地別，甚至只要自己愿意揮揮手，他立時便會生死當(dāng)場！
可他又怎么會在爾朱度律的身邊？！
這直是令張寧打心底里升起一股不真實的感覺！
就在他愕然發(fā)愣間，場中搏殺再起！
卜蘇牧云一擊得手，卻沒有立時乘勝追擊而是大口喘息著不斷恢復(fù)體力，顯然他已是精疲力竭。
瞧出這點的高歡哪怕身負重傷也不敢再有絲毫耽擱，硬是咬牙揮刀朝著卜蘇牧云再度劈去。
他像是一只瀕臨絕境的野獸，眼神癲狂，口中嘶吼連連。
“瘋子！真是個瘋子?。。 ?p> 廳中有人忍不住驚呼出聲。
沒有人質(zhì)疑，也沒人嘲笑，因為在眾人眼里這一刻那爾朱度律的護衛(wèi)當(dāng)真就是一頭猛獸，誓要撕碎敵人的氣勢簡直駭人至極！
王彬渾身緊繃，幾乎就要出手阻攔，可哪怕是他也沒有十足把握能攔住對方！
唯有卜蘇牧云一人神情異常鎮(zhèn)定，豆大的汗珠不斷從他蒼白的臉頰劃過，他的眸光緊緊盯著撲來的兇獸。
也正是在這種生死瞬間，他忽然眼前一亮，他看到了破綻！
‘機會！’
“咔！”
卜蘇牧云突然朝前邁出兩步同時反手撩起兵刃，沖刺中的高歡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閃避便被一刀砍中脖頸下部！
卜蘇牧云冷冽的面容終于露出一絲笑意與松懈，只是這笑意下一刻就徹底凝固！
就在刀刃砍入高歡脖頸的瞬間，卜蘇牧云手中這把經(jīng)過族里工匠日夜打磨冶煉的鋼刀卻失去了往日的鋒利。
在一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咯吱聲之后，刀刃竟然卡在了高歡的頸椎骨處！
見到這一幕卜蘇牧云在心中大駭?shù)耐瑫r不敢有所猶豫，感覺頭皮發(fā)麻的他當(dāng)即狠狠一腳踏向跟前的敵人，希望能借著這股力量將戰(zhàn)刀拔出！
“?。。。?！”
就在戰(zhàn)刀受到?jīng)_擊力而向外拉出的瞬間，一陣骨頭渣子摩擦的聲音陡然響起。
這聲音聽在眾人耳中就如同惡魔的囈語聲，首當(dāng)其中的卜蘇牧云更是毛骨悚然！
高歡感覺整個脖頸以下連帶著臂膀就像是將被人硬生生撕裂一般，劇烈的疼痛感如同閃電般竄入他的腦中，讓他忍不住發(fā)出一陣嘶聲力竭的哀嚎聲。
眾人再度駭然，爾朱度律也一掃悠哉姿態(tài)滿臉凝重，張寧“倏”地起身，撞翻了身前的桌案！
高歡要死在這兒了？
他的哀嚎聲就像是野獸臨死前的悲鳴，聽者無不頭皮發(fā)麻。
不！
不對！
這本應(yīng)該是卜蘇牧云的快意之刻，他卻是在心中暗叫不妙：‘糟了！’
因為正當(dāng)他見戰(zhàn)刀依舊無法抽出還想著再次用勁時，突然一股巨力從刀刃處傳來，猝不及防的他直接被軍刀帶著向前跌出兩步。
抬頭看去他赫然發(fā)現(xiàn)跟前這滿臉猙獰的護衛(wèi)吃痛之下竟然咬牙硬生生地抓住了刀刃，在將其拔出的同時也把毫無防備的卜蘇牧云向著自己拉了過來！
“?。。。。∷溃。?！”
高歡發(fā)狂地大吼著，抓住刀刃的掌心哪怕已是血肉模糊可他仍未有半點松開的跡象，反倒是越握越緊。
他竟是想要再度絕境反撲！
卜蘇牧云自然不會允許這一幕發(fā)生！
可正當(dāng)他揮舞著軍刀想要收走這脖頸處血流不止看似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護衛(wèi)之時，對方突然發(fā)出一聲獰笑，那兇狠的眼神擇人欲噬就如同來自地獄的野獅一般。
“?。。。。。?！”
高歡忍著脖頸處傳來的劇痛，只見他左手瞬間握住了不知何時已經(jīng)換到此處的長刀，狠狠向著卜蘇牧云劈了過去！
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要么得到爾朱氏的垂青，要么回到懷朔窩囊的活一輩子！
這將是高歡的最后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