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出口
【他在這里是自由的,隨便享受風(fēng)、天光和春去秋來,這個城市有不同的氣味,有時候是槐花、有時候是樹葉、有時候是下面街上賣菠蘿的甜香】
“GG”
電腦屏幕前的最后一幕,十二艘人類巡洋艦以大和炮聚焦射擊,他的母巢化作了一灘血水。
聊天頻道里,對手得意洋洋,“人類打蟲族未必要出坦克,韓國高手都不出坦克,開始就爆兵,海量的機槍混著護士沖過去,連消帶打……”
他輸?shù)袅私裉斓牡诹?,零勝六負。最后一局他堅持?2分23秒,不過最終還是被拿下了,對方的微操很好,用的又是人類。
人類的機槍兵在星際爭霸里是個變態(tài)兵種,出槍速度為零,拔槍就射,收槍就跑,路明非的小狗追不上,在路上就一只只被打爆了。
路明非可以想象那家伙眉飛色舞的樣子。
一聲咳嗽,QQ上一個頭像跳動了起來,是個長得很欠的熊貓,ID備注為‘老唐’。
“兄弟你蟲族玩得不錯了,下次再切!”老唐就是那個打贏了他的家伙,“你就差在微操上,戰(zhàn)術(shù)意識是很好的?!?p> “好呀。”路明非打了兩個字,然后看著對方的頭像變成了灰色,對方下線了。
他看了看放在一旁沒有插在筆記本上的鼠標(biāo),摸了摸鼻尖,沖著屏幕吐了吐舌頭。
剛準(zhǔn)備去世界頻道上找?guī)讉€人來切一盤,嬸嬸敲了敲他的房間門。
“路明非!你現(xiàn)在在干嘛?有空幫我去買一箱打折的袋裝奶還有半斤廣東香腸。”
路明非只覺得腦袋一陣嗡嗡響,嬸嬸的大嗓門還是一如既往的響亮,從他小學(xué)吼到現(xiàn)在。
隨口應(yīng)答一聲,沒有去管QQ彈出的消息。
從嬸嬸手上接過皺巴巴的紅色老人頭,路明非走出門外,只留下身后嬸嬸摘芹菜時的碎碎念和收音機里主持人的笑聲。
……
夏天還未來臨,炎熱的天氣已經(jīng)讓剛走下樓的路明非額頭上冒出了細小的汗滴。
一頭細碎的栗色頭發(fā),額前劉海因為腦袋聾拉著而蓋住了眼眸,白色的T桖上印著一只‘HelloKitty’,渾身上下透著簡單、干凈、帥氣。
他雙手插兜,沒精神的走進便利店買了嬸嬸需要的東西。出門后,路過的行人看著眼前站立的少年都有些愣神。
不是因為少年已經(jīng)帥的慘無人寰了,而是因為……
路明非雙手提著東西,可能是因為沒地方放,他的腦袋上頂著一只洗澡時用的小鴨子玩具……這是店員硬塞給他的,因為商店搞活動。
他就這樣頂著旁人異樣的眼神,視若無睹地溜達到報攤上,熟練地將東西放在報攤大爺?shù)墓衽_上。
大爺拿著扇子一搭沒一搭的扇著,就這樣看著路明非在他的報攤上找過來找過去。
“小子,高考完了你是準(zhǔn)備去外國留學(xué)嗎?”
路明非愣了愣,似乎是沒想到這大爺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八卦了。
“應(yīng)該吧,我也不清楚,總之先等高考完了再說吧?”
“年輕人就是要有點自己的想法……那樣才好?!?p> “我也不想干什么大事,每天就這樣平平淡淡的多好,還能陪大爺你嘮會兒磕,到時候我來幫你看報攤,你給我拿點工資就行。”
“看報攤可賺不到錢了,我是因為年紀(jì)大了……”
“挺好的,可以曬太陽,沒人來就發(fā)呆,看看路邊過路的美女?!?p> 路明非翻了翻眼皮,看著地上透過柳樹的枝丫投下的陽光,斑斑駁駁,時隱時現(xiàn)。
他想到了柳吟楓,柳吟楓走的那天,他還沒有手機,柳吟楓也就沒有留下聯(lián)系方式。
他和柳吟楓已經(jīng)有兩年沒有聯(lián)系過了,楚子航和蘇曉檣他們兩人都在春節(jié)過年的時候回來過,第二天便急匆匆的走了。
路明非也不是沒問過他們,可只是從蘇曉檣口中得知柳吟楓很忙。
“明非?路明非?喂!小子!長輩和你說話呢!”
聽著耳邊逐漸暴躁的聲音,路明非回過神來,一臉懵逼的看著大爺,只見大爺拿著一個小盒子和一張信封遞給了他。
“拿著!你小子的東西!”
“哦哦,謝謝大爺……”
原本收存快遞的事情是由門衛(wèi)來做的,可是修建小區(qū)的大老板體諒民生,將這份還算悠閑的差事給了大爺來做,每個月還能拿點閑錢。
‘可是……這是誰給我寄的呢?’
路明非掂了掂手中的小盒子,有些沉重,被泡沫包裹得很好的包裝讓他聽不出來里面究竟是什么東西。
信封倒是很精致,封口處有火漆封住,圖案是一棵半腐朽的樹。
“大爺,這是從哪寄來的???”
“美國來的,詳細一點我記得好像是……芝加哥那邊的吧?”
“嗷嗷……”
他撕開信封,薄薄的一張紙上有著密密麻麻的中文。
……
‘親愛的路明非:
我的朋友,我們也有許久未見了,不知你還記得我嗎?
我們曾經(jīng)還一起談?wù)撨^‘論豆腐腦是甜的好還是咸的好’,那段時間真是有趣。
算算時間,你也應(yīng)該快高中學(xué)業(yè)結(jié)束了,按照上次的約定,我代表卡塞爾學(xué)院很榮幸向您發(fā)出邀請。
如果做好了決定請聯(lián)系我校古德里安教授,他正在中國進行一次學(xué)術(shù)訪問,有什么疑問都可以向古德里安教授詢問,他是一位很好的導(dǎo)師。
古德里安教授的聯(lián)系方式是1XX……
隨信一起來的應(yīng)該還有一個小黑盒子,里面是朋友為你準(zhǔn)備的禮物。
你的朋友,
希爾伯特·讓·昂熱’
……
“呼……”
路明非放下信紙,摸了摸額頭,有點恍惚。
他在聽到大爺說是美國那邊來的信就已經(jīng)有些猜測了,他本來以為可能只是學(xué)院派來的導(dǎo)師或者什么工作人員……
但他著實沒想到,這封信竟然是那位老不正經(jīng)的校長給他寫的……還是以朋友的口吻給他寫的信!
受寵若驚的路明非拿起沉甸甸的小黑盒子,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拿回家再拆開。
……
嘎吱……
路明非推門的聲音驚動了屋內(nèi)的嬸嬸,她走出來一看,路明非正大包小包的提著東西,連忙走上前去從路明非手里接過東西。
“嬸嬸,叔叔還有多久回來?”
嬸嬸愣了一下,看了看墻上的壁掛鐘。
“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樓下了,怎么了?有啥事兒就跟我說,你叔叔他做不了主?!?p> “誒!老婆,哪能這么說!”
咔噠,鎖芯扭動的聲音響起,叔叔回來了。
“怎么了爸媽?路明非又犯啥事兒了?”
路鳴澤這時也走了出來,幸災(zāi)樂禍的說著,他剛用路明非的電腦聊完QQ。
路明非掂了掂手中的信,將小黑盒子放在茶幾上,將信再次打開遞給了嬸嬸。
半晌。
“這卡塞爾學(xué)院是中國的大學(xué)嗎?怎么聽名字像是外國的?而且這個什么?!柌刈尠簾嵋膊幌袷莻€中國人。”
嬸嬸將看完的信遞給了叔叔,路鳴澤探著腦袋使勁瞄著信上內(nèi)容。
“啊……卡塞爾學(xué)院嘛……就是……”
就這樣,在嬸嬸和叔叔的不斷追問下,路明非花了將近二十分鐘才讓嬸嬸和叔叔搞懂了‘卡塞爾學(xué)院’和‘希爾伯特·讓·昂熱’。
而路鳴澤只有懵逼的聽著這個表哥夸夸其談,為了讓自己的存在感高一點,他就像一個小丑,努力的插著話,說著什么‘卡塞爾學(xué)院一定是騙錢的’、‘這種和芝加哥大學(xué)聯(lián)誼的學(xué)院跟常青藤差不多,美國人都不愿意進去’。
最后嬸嬸一巴掌扇在他腦門上,路鳴澤搖著自己圓滾滾的身材灰溜溜地躲進房間。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叔叔嚴肅的問著他,嬸嬸坐在破舊的沙發(fā)上呆愣著,半晌不說話,路明非低垂著腦袋。
良久,嬸嬸抬起了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又轉(zhuǎn)回了頭看著路明非。
“……明非啊,男孩子就是要對自己的事兒上點心,要有自己的判斷、信心。從你剛上高中就和那兩個天才玩的那么好……嬸嬸其實就明白了,你那對父母不簡單,你也不是會平凡一輩子的人?!?p> “現(xiàn)在你也快成年了,有些事嬸嬸也做不了主啦!我現(xiàn)在就只想把路鳴澤管好就夠了,那個怎么說來著……金鱗豈非池中物……哈哈哈,就這樣吧,我鍋里還燒著湯呢?!?p> 嬸嬸說完便轉(zhuǎn)身走向廚房,房間里的空氣有些凝固,叔叔這時也沒有說話,路明非只是低垂著腦袋,他就那樣只低著頭。
“明非,這件事你自己做主吧,叔叔去看看你嬸嬸?!?p> 叔叔站起身來走進廚房,路明非無意識的摩挲著手中的信封。
……
清晨的太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不冷不熱很舒服。
路明非沿著樓梯一路上到樓頂,在往上就是天臺,堆著嗚嗚響的空調(diào)機組,通往天臺的樓梯常年透不過光,紙箱子、破沙發(fā)和木茶幾,落滿灰塵,只有幾雙同樣大小的腳印在灰塵上顯現(xiàn)。
樓梯的間隙狹小無比,陰森恐怖,盡頭物業(yè)設(shè)了一道鐵門,寫著‘天臺關(guān)閉’。
路明非踩著垃圾熟練地跳躍,像一只袋鼠,陽光透過鐵門照射進來,路明非迎著陽光走上天臺,站在天臺上,溫柔的風(fēng)吹拂著他的面龐。
這里是他的秘密領(lǐng)地,每一頭孤獨的獅子都會有一個屬于自己的領(lǐng)地,以及屬于它的母獅子,而路明非暫時只有領(lǐng)地。
十七年來,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弄夠化身成為GIA特工的機會離自己這么近,他卻猶豫了起來,他在猶豫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
他坐在天臺邊緣,仿佛臨著峭壁,覺得自己又危險又輕盈,像是一只靠著風(fēng)飛到高處的鳥兒。
整個城市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如此明亮,仿佛一切不美好的事物都消失不見,只留下自己縮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陰暗、孤獨都包裹著自己。
這么大的城市里卻沒有幾個自己熟悉的人,這是一件多么悲傷的事情。
路明非向身后望去,什么也沒有……
遠處寬闊的湖面毗鄰湖邊,高架路上車流涌動,車燈匯成一條長龍,長龍被細長的高架路束縛,只能使勁地向前奔,尋找出口。
路明非就這樣望著,靜靜的望著、想著,一言不發(fā),手中摩挲著小黑盒卻不打開。
‘我的出口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