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章 欠了他的
虞氏無助地說:“阿玨,就算你不認(rèn)我,先跟我回去吧,你爹今夜召了甄夫人侍寢。他不會見你的,你先跟我回去,你若要見他,我明日隨你來求。”
回答她的是硯塵玨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小少年體內(nèi)的魔氣流竄,不斷沖撞著他的五臟六腑,如果再拿不到妖丹,他就會爆體而亡。
虞氏被嚇到了,她慌忙地攙扶硯塵玨,卻被小少年躲開了。
他冷冷的看著虞氏,“滾,用不著你管。”
虞氏的心像是被人撕開了似的,疼得她說不出話來,只能淌著眼淚看著那小少年。
硯塵玨的臉白得嚇人,他捂著心口,艱難地喊著:“父親,硯塵玨求見父親,請父親見我一面?!?p> 饒是他已經(jīng)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可聲音仍舊是飄忽的。
這一聲聲父親,對虞氏來說更像是利刃。
硯塵玨還肯認(rèn)硯蘭盛這個父親,但卻不肯認(rèn)她這個母親,這意味著什么?
虞氏心里刺痛,難道在阿玨心里,她比硯蘭盛更不可原諒嗎?
事實上,硯塵玨并非不恨硯蘭盛,之所以喊他父親,只是因為有求于他。
在少年的一聲聲呼喊中,虞氏明白了些什么。
雖然她不知道阿玨為什么要見硯蘭盛,但是她知道他現(xiàn)在非見他不可。
在硯塵玨又吐了一次血之后,虞氏終于忍不住爬到門口,重重的敲打著房門,“求見陛下,求見陛下……”
終于,隨著虞氏歇斯底里的呼喊,那扇被敲擊了很久的房門被打開了。
硯蘭盛沉著臉,看著這對宛如野狗一般的母子,他狠狠地踢開匍匐在門前的虞氏,“你們倆是要找死嗎?”
硯塵玨早就有氣無力,他艱難的抬起頭,聲音微弱地說:“父親,請父親賜我妖丹,求父親……求父親……”
他再次吐出一口血來,喃喃著,“求父親救我一命?!?p> 小少年茍延殘喘的爬到硯蘭盛面前,沾滿鮮血的手握住了父親的褲腳。
硯蘭盛嫌棄地踢開這個不受待見的兒子,冷笑一聲,“硯塵玨,你可真有本事,被送去了瑯琊山還能活著回來,看樣子你把那個女魔頭伺候得不錯?!?p> 一陣譏諷地笑,讓硯塵玨咬緊了牙關(guān),他低垂著的眼眸里都是恨意。
他可以被詆毀,被侮辱,但是他聽不得清吾被罵女魔頭。
可現(xiàn)在,硯塵玨顧不上痛恨,他還要活下去,他要求一條生路,才能有機會把那些傷害了清姐姐的人,一個一個踩在腳下!
硯塵玨作出可憐的姿態(tài),低聲地求著,“父親,求求你,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父親給我一條生路,只要父親能救我一命?!?p> 虞氏也跟著跪在地上,不住的懇求著。
硯蘭盛卻絲毫沒有把這對母子放在眼里,仍舊是瞧雜碎似的瞧他們。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硯塵玨,“什么都愿意做?你這副落水狗的樣子,你能替我做什么?”
硯塵玨仰著頭,“我可以替父親做仙門的臥底,為了父親,為了妖族,我什么都愿意,哪怕是去死。可我不想像現(xiàn)在這樣死的不明不白,我想死的有價值?!?p> 這話引得硯蘭盛一陣大笑。
等他笑夠了,蹲下身來,一把拎起硯塵玨的衣領(lǐng),“好啊,先讓我試試,你有沒有這個資格?!?p> 說罷,硯蘭盛拎起硯塵玨進了寢殿。
虞氏頓時慌了起來,她太了解硯蘭盛,她知道硯蘭盛要做什么,“陛下,陛下,求陛下開恩,求陛下開恩。我愿意替阿玨給陛下助興,求陛下放過阿玨。”
可硯蘭盛只是嫌棄的踹了她一腳,頭也不回的將小少年提了進去。
房門關(guān)上的剎那,虞氏不顧身上的疼痛,趴在門口,重重的敲打著房門。
但很快,守衛(wèi)便將虞氏拿下,重重的按在地上,叫她動彈不得。
那一晚,小少年在屋里承受著折磨,他母親在屋外經(jīng)受著痛苦。
等到天方初白,屋里的小少年被扔了出來,臉色仍舊蒼白,但卻不同于進去之前的慘白。
看來硯蘭盛還算有一點點信用,將妖丹還給了硯塵玨。
虞氏崩潰的從地上爬起,一把抱住了坐在地上宛如死尸的少年。
這一次,硯塵玨沒有推開她,或許是沒力氣,或許是他需要這個曾經(jīng)不要他的母親。
虞氏扶著他進了王妃寢殿。
小侍女一見王妃回來,便連忙迎上去,想幫著王妃攙扶三皇子。
可硯塵玨卻像是受了驚嚇的鳥兒,他瑟瑟發(fā)抖的推開那侍女,聲音沙啞又撕裂地喊,“滾開,滾……別碰我?。?!”
虞氏連忙讓那被嚇到的侍女退下,緊緊的抱著硯塵玨,“阿玨,別怕,別怕,沒人碰你,沒人碰你?!?p> 硯塵玨顫抖著身子,仍舊低聲喃喃著,“別碰我,別碰我……”
虞氏含著淚把小少年扶進了屋子。
那是硯塵玨年少時住過的屋子,自從他走后,那間屋子一直保持著原來的樣子,除了偶爾虞氏會親自進去打掃,幾乎沒人進去過。
有一次,小硯想念他哥哥,偷偷溜了進去,打碎了桌子上的一只杯子,被虞氏狠狠地打了一頓。
從那之后,小硯再也不敢進去,只敢偶爾在硯塵玨門口駐足,看著他哥哥的屋子停留片刻。
虞氏扶著硯塵玨躺在臥榻上。
小少年蜷縮著身子,緊緊的抱著雙腿。
虞氏心疼地抹著眼淚,給他蓋好被子,“阿玨,我的孩子,都是娘親的錯,都是娘親的錯。”
可硯塵玨就像是沒有聽到,仍舊如驚弓之鳥,久久不能平和繃緊的神經(jīng),“別碰我……”
虞氏不敢讓任何侍女去照料硯塵玨,便叫小硯去看看他哥哥。
進門前,虞氏反反復(fù)復(fù)提醒了小硯好幾次,“你哥哥現(xiàn)在心情很不好,你不要刺激到他,知道嗎?不要問你哥哥以前的事情,就陪陪他?!?p> 小硯努了努唇,想著:為什么不能問以前的事情啊?
他其實心里好羨慕哥哥的,這些年哥哥在外面走南闖北的,一定生活的很精彩。
他也想知道仙門是什么樣的,和妖族有什么區(qū)別,還有還有……外面的世界有沒有趣兒。
小硯心里有好多好多話想和哥哥說,可是娘親說,都不準(zhǔn)!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心里盤算著,娘親說的陪伴是讓他一句話都不要說嗎?
可當(dāng)小硯看到坐在臥榻上,雙手抱著膝蓋,趴著的可憐小少年,他真的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經(jīng)過了三百年,小硯早已經(jīng)長大了,卻沒想到再次見到哥哥的時候,哥哥卻只有八九歲的模樣。
他甚至不敢確認(rèn),這個人是不是他哥哥。
小硯安安靜靜的坐在臥榻前,一句話也不敢說。
很久很久,久到小硯坐的腰都酸了,臥榻上的小少年才終于抬起了頭。
小硯很驚喜的等著他哥哥看他一眼,然后和他說話。
娘親說,不讓他亂問哥哥話,但是哥哥自己要說的話,他是可以聽的。
他一臉期待的看著硯塵玨,而那人的視線卻只是在他臉上掃了一下,沉沉地說了一聲,“滾!”
明明已經(jīng)兩百多歲了,明明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可在聽到他思念了許久的哥哥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小硯一下子哭了出來。
他也知道這個年紀(jì)還哭很丟臉,可是……可是哥哥讓他滾,他好難過。
小硯哭了好久,等著哥哥安慰他。
可是,硯塵玨沒有,他似乎很嫌棄這個吵鬧的來源,背對著小硯躺下,整個人蜷縮得像個球。
小硯哭夠了,氣呼呼地站起身來,“我還不想見到你呢!”
他賭氣地出了門,卻見母親正在門口徘徊。
虞氏看到小硯臉上全是淚痕,重重的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我與你說過什么,你都忘記了是不是?我讓你不要說話,不要惹你哥哥難過?!?p> 被斥責(zé)的小硯更加委屈,想要反駁娘親,可卻在娘親滾滾落下來的眼淚中,說不出話來了。
他抱著娘親,低聲道:“別哭,娘親,別哭,我沒有……沒有惹哥哥不高興。哥哥他,叫我滾,我很難過,我什么話……”
他想說自己什么話也沒有說,可又想起自己臨走前說過的那句話,終究是住了嘴。
虞氏抱著小硯哭了很久,“阿燼,是我們對不起你哥哥,是我對不起你哥哥,我們欠了他,欠了他……”
小硯不明白,他和娘親欠了哥哥什么,但是娘親說什么,什么就是對的,這一點是他能肯定的。
他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第二日,仍舊在虞氏的囑托下,小硯再次進了硯塵玨的屋子。
硯塵玨直挺挺的躺著,沒什么生氣的樣子。
小硯坐在他身邊,小聲說:“哥哥,我們和好吧,昨天你讓我……那件事,我不生氣了。”
硯塵玨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小硯心想,哥哥肯定是準(zhǔn)備和他和好了。
可等了許久,直到硯塵玨背過身去,小硯才知道是他想多了。
他主動示弱,可卻還是沒有得到哥哥的回應(yīng)。
小硯有一點點生氣,哥哥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還記得,小時候哥哥對他很好很好,會哄著他,抱著他,把所有好吃的東西都讓給他吃。
在小硯心里,哥哥就是他最想成為的人,也是他最喜歡的人,和娘親一樣。
可是,現(xiàn)在的哥哥,好像變了一個人,沉默,陰冷,甚至是死氣沉沉的。
小硯委屈的垂著頭,“哥哥,你是不是討厭我?”
沒有得到回應(yīng),小硯更加確信了,哥哥肯定是不喜歡他的。
但他想不明白這是為什么。
小硯不敢再說話了,他怕本來就討厭他的哥哥更加討厭他。
第三日,小硯還是坐在屋里,沉沉的不說話。
除了他坐的太久了,偶爾動一動身子的身影,屋子里一片寂靜。
小硯一貫是個愛玩愛鬧的孩子,雖然身體不好,但是娘親格外疼他,也縱容他,讓他玩,讓他鬧。
是以,如今這樣一言不發(fā)的干坐著,一坐就是一日,真真是折磨死小硯了。
好容易等到了天黑,正當(dāng)小硯松了口氣,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
臥榻上的小少年突然坐了起來。
小硯連忙問他,“哥哥,你要吃東西嗎?”
硯塵玨沒有理睬他,只是雙腳下地,面無表情地穿上鞋子,從他身邊走過。
小硯追了上去,“哥哥,你要去哪兒???要見娘親嗎?”
眼前的小少年突然停下了腳步,偏過頭來,淡淡地說:“她是你娘親,不是我的?!?p> 小硯愣住了,沒反應(yīng)過來,哥哥為什么說這樣的話。
可等他回神,哥哥已經(jīng)消失了。
小硯連忙去找虞氏,把硯塵玨離開的事情告訴了她。
還沒等小硯抱怨他哥哥說得那句大逆不道的話,娘親已經(jīng)憂心地追了出去。
硯塵玨去了妖王殿,得知這個消息的虞氏嚇壞了,連忙追了過去,但卻被守衛(wèi)阻隔在外。
虞氏在殿外等了很久,直到小少年從大殿里出來。
那一剎,虞氏第一次覺得眼前的少年很陌生。
即便是三日前,硯塵玨不認(rèn)她的時候,她都沒有這種感覺。
或許是母子連心,盡管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她知道硯塵玨不會再消沉下去了。
當(dāng)日,硯塵玨離開了妖族,回仙門去了。
他是自己一個人上路的。
虞氏看著那孩子離開的身影,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小硯問虞氏,“娘親,哥哥他要去哪里呀?”
虞氏只是輕聲說:“你哥哥要去他想去的地方。”
她想,既然是硯塵玨自己主動去找了硯蘭盛,他一定是和硯蘭盛達成了什么約定。
那孩子,好像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
聽著小硯說這些,清吾表情有些沉寂。
小硯說:“其實,這些事情很多都是我后來追問娘親才知道的。起初,娘親還不愿意說,但是我求了好幾次,娘親才告訴我。”
清吾問他,“那……你哥當(dāng)初為什么頂著你的名字去仙門,娘親告訴你了嗎?”
少年搖搖頭,“這一點,娘親說什么也不肯告訴我。嫂子你知道嗎?你告訴我唄,我真的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