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你怎么敢奢望惡人懂得愧疚與憐憫呢

　　原近夜站在路燈下，光從他的背后照過來，在地上留下昏暗的影子。

　　他看著面前的女人，說，“其實(shí)我原本很好奇，好奇你為什么會選中寺島景。你說她是個很好的孩子，既然如此又為何殘忍殺死她，甚至將焚燒的尸體埋進(jìn)她自己的院子里，讓可憐的媽媽、弟弟每天在她的墳?zāi)股辖?jīng)過卻不自知?！?p>　　他抬起頭，看著暗淡的天空，“人怎么能，怎么能這么卑鄙、無恥、十惡不赦、心狠手辣，做出讓魔鬼都自愧不如的事呢？”

　　“原先生以為呢？”花谷妙子眼神閃了閃，流露出動人的光彩。

　　“后來我想明白了，”原近夜輕輕吐出一口氣，“這世界上有幾十億人，人數(shù)多如海沙，總有一部分是純粹的惡人。

　　普通人犯錯會醒悟，會驚慌失措，會流下懺悔淚水，會為自己的罪惡感到羞愧，就像三戶樹一樣。”

　　“三戶樹？”花谷妙子輕輕皺眉。

　　她皺眉的樣子都那么美，讓人忍不住心生垂憐。

　　“對，三戶樹，”原近夜點(diǎn)頭，“那個為你背了三年黑鍋的人?！?p>　　“他作惡多端，前科高達(dá)十一次，甚至綁架小孩子寺島景，這樣的人不可能是好人。他當(dāng)然是個壞人，但或許不是惡人，所以以生命為代價來贖罪。這才算是正常人，擁有正常的情感與思維。”

　　“而惡人的行為是沒有邏輯可言的，他們自私殘暴，冷血無情，不能與受害者共情，不能用正常思維判斷他們。偶爾流下幾滴鱷魚淚，這就是他們的極限了?！痹剐π?，用盡刻薄和嘲諷，“你怎么敢奢望惡人懂得愧疚與憐憫呢？”

　　“說得真好，但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認(rèn)罪嗎，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會殺人呢？”花谷妙子微笑，眼中光華流轉(zhuǎn)，“我是個善良的人，尤其喜歡小孩子?！?p>　　原近夜鼓掌，“棒極了，花谷小姐如果出道，哪還有藤峰有希子的事。”

　　“謝謝夸獎?！被ü让钭玉娉值卣f。

　　“好，就當(dāng)你沒有殺害她。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花谷小姐是犯人，你認(rèn)為殺人動機(jī)會是什么呢？”

　　“動機(jī)么……”花谷妙子低頭沉思，然后展顏一笑，“小景太完美了，我不喜歡完美的小孩。”

　　“能詳細(xì)說說嗎？”原近夜賭的是殺人犯的表演欲。

　　“他們是我的學(xué)生，會寫錯字，讀錯詞語，或者說謊、作弊、偷竊、欺負(fù)同學(xué)，犯下各種各樣的錯誤。而我是一名老師，負(fù)責(zé)找出他們的‘錯誤’，然后訂正那些‘錯誤’。這就是我的工作。

　　可是寺島景不一樣，她那么乖巧那么完美，甚至連內(nèi)向的毛病都克服了，”花谷妙子微笑，“那我還有什么能做的呢？”

　　果然夠瘋。原近夜忍不住鼓掌。

　　瘋子與正常人的思維果然不一樣。

　　柯南強(qiáng)行按下惡心的嘔吐感，問，“但是為什么要埋在寺島家？我可以理解一點(diǎn)，你是想回味當(dāng)初的快感，但埋在自己家也是一樣的吧？”

　　“不夠?！被ü让钭訐u頭。

　　“什么不夠？”柯南沒明白。

　　“小子，”原近夜拍著他的肩膀，“你這種生在光明里的人，當(dāng)然不會明白我們心里在想什么?！?p>　　“你知道？”柯南略感詫異。

　　“是帶來的快感不夠啦?！痹孤柭柤?，坐在秋千上搖晃，“只是埋在院子里，哪有在親眼目睹受害者家屬絕望時心中瘋狂大笑‘哈哈哈你們想不到吧你們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你們腳下’來的快感多呢？每次這么想都會激動地渾身戰(zhàn)栗吧？”

　　柯南感覺胃部一陣翻滾，突如其來的惡寒捏住了他的心臟。

　　花谷妙子巧笑嫣然，“原先生對惡人了解地這么透徹，莫非你的心里也有惡人的一面？”

　　“被發(fā)現(xiàn)了?！痹箾]有否認(rèn)，“不過比不上你啦，你連自己的學(xué)生都下得去手，午夜夢回的時候想必都不會被噩夢驚醒?！?p>　　“說到噩夢，”花谷妙子眨眼，“原先生驚醒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繼續(xù)睡覺。噩夢而已又不會死，不睡覺難道還要回味嗎？”

　　“那柯南小弟弟呢？”花谷妙子又問。

　　柯南想了想，說出符合身份的回答，“找自己最親近的人？”

　　“對，小孩子遭遇噩夢后，往往會找自己最親近的人?！被ü让钭有πΓ敲慈崛跄敲疵?，然而柯南卻覺得自己被洶涌的寒意冰封了，身與心一寸寸地涼下去。

　　他明白了，聲音顫抖，“寺島景最親近的人是你，所以她逃出去后第一時間找到了你，但是她并沒有想到，并沒有想到你會對她下手?！?p>　　上一秒還是溫柔可人的女老師，下一秒就成了披著人皮的惡魔，年幼的寺島景并不能理解這種事。她那么天真，那么善良，卻在最信任的人手里葬送性命。

　　諷刺的是，可憐的寺島一家對此毫不知情，與兇手相依相伴度過困苦的三年。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想起白天的情景，柯南忍不住蹲下身干嘔。

　　那種刺眼的顏色、那種不該存在的氣味，所有細(xì)節(jié)都深深刻在他的記憶里，稍稍回想就清晰地腦仁抽搐發(fā)疼。

　　“這個世界不該這樣，對吧柯南？”某人笑了笑。

　　“原近夜?！笨履系谝淮芜@么叫他的名字。他低聲說，“你說得對，惡人不會有悔過之心?！?p>　　“現(xiàn)在認(rèn)同我了？看來你明白我那些話是說給誰聽的了。”

　　柯南頓了頓，“但……”

　　“但我們畢竟是偵探，使命是揭露真相維護(hù)正義，不能僭越法律懲治犯人，你想說的是這個吧？”原近夜輕輕一笑，“可法律不能還三戶樹的清白，也不能給花谷妙子定罪?！?p>　　柯南比他還知道這一點(diǎn)。破案關(guān)鍵是要么讓犯人坦白，要么拿到可信證據(jù)，然而在花谷妙子這里，這兩點(diǎn)都無法達(dá)成。

　　“你是福爾摩斯的粉絲對吧？”原近夜突然跳下秋千，雙臂展開，以古怪的翻譯腔說話，“親愛的雷斯垂德，我認(rèn)為，當(dāng)法律無法給當(dāng)事人帶來正義時，私人報(bào)復(fù)從這一刻開始就是正義甚至高尚的?！?p>　　這是福爾摩斯在《歸來記·米爾沃頓》中的語句，他任由惡名昭彰的米爾沃頓被受害人槍殺，看著他罪惡的心口被一顆顆子彈射碎，并拒絕了雷斯垂德警督查找兇手的請求。

　　原近夜在燈光下來回走動，念著《福爾摩斯探案集》中的原話。光與影在他臉上交錯，留下明與暗的印記。

　　“當(dāng)那位女士開了一槍又一槍，打在米爾沃頓畏縮的身上時，我（華生）本要跳出去阻止，但福爾摩斯冰冷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動作那么堅(jiān)決，我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不是我們的事，這只是正義在打倒一個惡棍，而我們不應(yīng)忘記我們的責(zé)任和目的?！?p>　　“所以啊柯南君?！痹够剡^頭，“如果我解決了她，你會逮捕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