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遠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走上這樣一條路。
他是殺人狂的幫兇,也是親兄弟。自從他的哥哥——猛,無意中撿到了那把生銹的刀,一切都變了,就像真正噩夢的開端那般,自己的哥哥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樣,嗜血如命。
“為什么我沒有阻止他呢,還繼續(xù)幫他?”
他清晰地記得猛哥第一次殺人的場景,僅僅只是為了一個在地皮上的糾紛,一個早上發(fā)生的再普通不過的吵嘴……
“這塊地皮當年是我挖的,我最清楚!”猛哥站在隆起的田土上,手里指著面前的兩三畝地。
另一個男人在田的邊界不停地翻土,想要展示這個土地的所有者絕對是自己,然而一聽到猛哥這么說頓時怒火中燒,立刻跑到猛哥跟前用力地用鐵鏟拍擊那邊界的石頭墻,喊道:“我家地皮分界線村干部都認得,而且他來過了,就是說這里是我們家的!”
他不停地鏟擊圍墻的墻角,繼續(xù)一絲不茍地喊道:“這條分界線就在這個地方,你憑什么說那是你們的地皮!”
猛哥還在和男人爭論不休地皮的問題,而猛哥手上什么都沒有,而男人的手上比他多了一把鐵鏟,只要動個念頭,從腦門上砸過去,猛哥絕對能服服帖帖的。
男人家里有權有勢,老丈人是這鎮(zhèn)上有名的鄉(xiāng)紳。今年來幫忙也只是為了討好老丈人的歡心,便于讓這塊地皮的所有權交給他,然后以高價賣出,大賺一筆。男人心里的小算盤打得正好,就碰上了猛哥這個硬茬,因此必須找個機會挫一挫他的銳氣。
男人忽然朝著猛哥的方向說道:“你還沒跟我說你們這個圍墻是什么時候建的呢,不要說圍墻占了我家的的地皮就想得寸進尺,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什么,怎么是你們家的,那圍墻上去的都是我們家的,你憑什么在上面做了那么久,明明是下雨久了沖掉分界線的,我做個圍墻把我家的地皮圍起來還礙著你了是不是?”猛哥最恨不得眼前那男人囂張跋扈的樣子,說什么要找自己算賬。自己辛辛苦苦為了自己家的地皮一直以來都矜矜業(yè)業(yè)地做個農民,沒想到直到今天這種事情居然會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
“哥,要不我找村長過來……”猛哥的弟弟拉著他的手到一旁輕聲說道。
“不用,這種人不配叫村長過來!”猛哥故意在那男人面前大聲說道。
男人忽然是像觸了逆鱗一樣臉色難看,心想自己怎么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老丈人是個有錢人,在鄉(xiāng)里的勢力也不小,更別提無論發(fā)生什么都好護著自己的孝順女婿。如果真的要發(fā)生什么他也有理在先,而且村長和老丈人關系很好,就像親兄弟一樣。只要動動嘴皮子,老丈人一開口,村長肯定會收拾這個猛哥。
“你當我是傻子嗎?”男人心里覺得自己的臉皮要夠厚,膽子夠大才能辦事,這樣的小小農民阻止不了自己去發(fā)財,“這就是我們家的地皮,你不要不知好歹,胡說八道地在那里,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家都是什么東西嗎?”
猛哥從弟弟的拉扯中掙脫開,侮辱自己的家人絕對是不能忍受的行為,心想著無論你是什么天王老子,照辦無誤。
“喂,你想干什么?”男人大喊道,猛哥走向那男人,在男人跟前不停地用手推搡著。
“你想干什么?”男人有點受到驚嚇。
“我要把你的嘴巴撕爛!”猛哥把男人推倒,左手抓住他下巴和嘴的位置,右手用力抽打著他的右臉,此時此刻的他卻還沒扔掉鐵鏟,反手用鐵鏟的木柄抵住了猛哥的兩只手臂,從地上坐了起來,男人的力量不輸猛哥,隨后便用木柄把他推倒在地上。
男人咒罵著即將用鐵鏟的背面砸向猛哥的頭,猛哥一個翻身躲過去,然后連連后退,朝著一個破竹席跑去。
“哥,你們別打了,”猛哥的弟弟不知道已經喊了多少遍,但是還弱小的他仍然無法拉住任何一個成年的男人,尤其是醉酒后或者是怒火中燒的男人,他們的力氣變得極其巨大,就像個怪物一樣,生怕自己去勸的時候會把自己卷進去。只能說著一些無用的話,那也只是在暴露自己的無能而已。
見猛哥準備要逃的樣子,男人為了自己那尊嚴和臉面,如果就這樣放過這么一個對自己有所企圖的人,那么作為一個男人那是丟人和軟弱無力的。因此他硬著頭皮追了上去,想要在猛哥身上弄出點血,讓他長點教訓,無論發(fā)生什么,自己的靠山是那么大,只是弄破點皮肉,流點血罷了。
猛哥像是預先知道破席子里有什么東西似的,有目的地扒拉著,不一會一根長長的“黑色棍棒”從席子里慢慢浮現出來,猛哥順勢抓起“黑色棍棒”的末端,但他感覺那“棍棒”上有什么東西似的,用力地甩了甩。
隨著一聲金屬摩擦的聲音襲來,“黑色棍棒”頓時脫節(jié)開來,像是一根銹鐵似的硬物從“棒子”中滑落開,那面猶如尖刀一般都細長形體暴露在空氣中。此時此刻的猛哥甚至還沒意識到那根銹鐵,以為還只是一個木炭樣子的木棍,向著男人打去,男人雖然被驚嚇到,但還是接住了那所謂的“棒擊”……
“啊”男人大叫一聲,猛哥的弟弟在一旁瞬間怔住了,甚至無法在男人衣服上長長的血痕移開目光。
鐵鏟的木柄被一刀兩段,刀刃直逼著男人的胸脯,猛哥驚訝地發(fā)現那黑色棍棒早已變成了布滿鐵銹的兇器,砍傷了男人,看到男人身上的傷痕,心想到:“完了,我傷人了?!?p> ……
“就是在那個時候,哥哥已經一腳踏進了監(jiān)獄,僅有的兩個男丁,加上父親拋妻棄子,母親年邁的家就這么支離破碎了。我真希望當時擋在那個人的面前,就讓哥哥的屠刀逼向我就好了……但是太晚了,已經太晚了,哥哥已經被刀里面的鬼附身了?!钡艿芡透缬弥徸蛹磳⒃陉懢棺诘纳砩箱忛_,“呵呵,我還問過他知道不知道我們是誰,真是太可笑了?!?p> 又要面對猛哥的惡行感到罪惡感了,弟弟這么想著。
“但是他還是我的哥哥吧,我僅有的親人了,但是不幫他的話,他遲早會被槍斃的,哥哥就會留下污名,家族就會蒙羞,只要我能夠力所能及地幫他善后,警察就不會找到他,哥哥就不會被槍斃,就不會被人發(fā)現真實身份……”
弟弟像是癡呆一般望著陸竟宗的尸體,麻木的表情在臉上蔓延開來。
“對不起孩子”他在心里默念道。
……
猛哥似乎已經著了魔一般,紅色的血絲在眼白里不斷蔓延著,“呼哧呼哧”地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
“救命啊,救命啊”男人因為被劈倒,便艱難地面朝弟弟嗚咽地發(fā)出難聽的哀求聲,弟弟看著那男人苦苦哀求的樣子一邊想叫哥哥停手一邊想叫人馬上打電話給救護車和警車。
但是他沒有做出任何行動,只是流著眼淚定定地站在原來的地方,他心里明白的事一旦叫了警車和救護車,哥哥肯定會被抓起來然后送到監(jiān)獄。
忽然他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好在這個人因為疼痛而不能叫得太大聲,只有我們三個人在這個地方,只要……
忽然,猛哥抬起刀,一刀劈在了男人的頭上,居然深陷到了腦子里,就連頭殼都沒能擋住這一刀。只見噗呲地一聲冒出血,男人就沒了聲音。
弟弟被嚇到開始嗚咽了起來,但他即使極力捂住自己的嘴也還是失聲痛哭起來。稍微冷靜下來的猛哥看著男人的尸體再看看自己一旁的弟弟,他靜默地走近弟弟,但是弟弟像是害怕地躲開猛哥。
看到猛哥殺完人只是這樣的反應便不由得地害怕自己說不定也被這樣的哥哥殺掉。好奇,害怕,親情……復雜的情感在弟弟腦內翻云覆雨,他不知道該做何決定或是行動,只是希望自己不需要做任何事,直到噩夢的醒來。
但很顯然這不過就是現實的一場“意外”,老天像是跟他開了個玩笑,他自問道:為什么自己矜矜業(yè)業(yè)半輩子的哥哥會變成一個可怕的殺人狂,明明昨天還是一個下地干活的樸素的農民,為什么今天卻變成了這副模樣了?
“弟,幫幫猛哥一個忙好嗎”猛哥突然溫柔地半蹲下來仰視著弟弟,他在看到弟弟驚恐的表情后就把刀丟到一邊,一直不敢把手放在弟弟身上任何一個部位,然后像是依偎一般身體前傾地半個身子靠在弟弟的小腹前。
猛哥半蹲著的腿忽然彎曲下來,變成了跪在地上的樣子,嘴里小聲地說道:“對不起,弟弟,我求求你不要說出去……幫幫我好嗎,我,我是你親哥哥。”弟弟發(fā)現猛哥的聲音有些顫抖,就好像是畏罪一般,哀求著自己不要把今天的事當回事。
猛哥看著弟弟的驚魂未定的樣子,低下頭思索片刻,然后抬起頭來說:“我的好弟弟,你已經長大了,如果哥哥哪天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媽媽,懂嗎,不要讓她受苦,不要讓她被別人欺負……”
說罷,弟弟發(fā)現哥哥的眼眶周圍漸漸變得紅潤,眼睛里閃爍著淚光,不一會便從眼角里溢出來,一顆顆的淚水從臉上滑到了脖子上。
猛哥深深地埋下頭,把頭抵在了地上,“嗚,嗚,嗚”,嗚咽聲從腳上傳入了弟弟的耳朵里,看到哥哥雙手打開,手背貼著地面,像極了一個敗家之犬。
弟弟也半蹲著跪下,用手托住猛哥的雙肩,將他慢慢從磕頭的姿勢恢復到跪著的樣子。
兩人對視良久,不一會像是相互意會一般,默不作聲地站了起來,而猛哥再次抓起那把生銹的刀,弟弟走了過去支棱開了破爛的竹席……
收尾工作并不順利,有幾次分離尸體的時候血沾到哥哥身上,慌張的哥哥問弟弟怎么辦時,他提議兩個人都脫光衣服,這樣即使是衣服被血漬弄臟也還能洗掉,但是衣服一旦被沾上了血就只能燒掉。
傍晚兩個人回到家,年邁的母親早已門口等候多時,看見兩個人鬼鬼祟祟地溜進來就問道:“怎么渾身濕漉漉的”
“哦,那個啊,那個……我們去河里泡了一下,”弟弟搶先哥哥一步說道。
“升,你不舒服嗎,是不是感冒了”母親看到弟弟的臉色難看,有些發(fā)白,還有眼圈周圍陰暗不少。
“沒事,等下多穿一點衣服就行了,太熱了今天,呵呵”弟弟假笑的樣子一眼就能被朝夕相處的哥哥看出來,但是為了圓謊,自己對弟弟的說法必須要認可才行,“媽,今天太熱了嘛,我就帶他去游了一下,沒事的?!?p> 母親對自己的兒子很是信任,因為這兩個男丁是能夠給張家?guī)砦磥淼?,傳宗接代的任務就由這兩兄弟繼承。
“注意身體??!”
“你才是應該注意身體”
張升聲音里明顯有些顫抖,張猛咽了咽口水,就帶著弟弟去沖澡。
水流嘩啦嘩啦地掩蓋住了兩個人的談話,那是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他們必須做事萬無一失——中午的時候那個人的家人沒來找,因此弟弟推斷在鄉(xiāng)下住著的只有他和他的老丈人。
“如果他老丈人要是懷疑起來,去找那個人的話那么不就會暴露了嗎?”弟弟張升心想著。
“我們趕緊帶上東西去城里面,誰也不會發(fā)現我們的?!睆埫秃鋈徽f道,他已經準備好去城里找工作,然后就這樣把今天事完完全全地掩蓋掉,
“他的老丈人也想要地皮,如果他發(fā)現那么久不回來他肯定會問到我們家里來,你想讓媽媽承擔這一切嗎?”弟弟張升對著哥哥說道,心里泛起一陣陣悸動。
“那我們要去他們家……”
“然后趕緊跑,頭也不回,打電話叫表叔過來照顧老媽,你和我今天晚上馬上搭班車去城里。老媽睡得早,我們動作快點就行。”
兩個人趁著夜色,找到了那老丈人家。透過窗戶依稀能看到他不停地在撥打著電話給其他人,聲音不減地說出那些外人不能聽到的話。
“他們已經開始去找了”張升回頭對張猛說道。
“我去拉電閘,等燈一黑,你就進去,動作快點,我們一把他拖出來就先上山?!睆埳偷乩码婇l,屋子里變得漆黑一片。張猛徑直從后門走了進去。
那老男人感到奇怪,便想從二層樓上嚇到一樓查看是否是電閘跳閘。張猛準備好了手上的濕抹布,在黑暗中他似乎看清楚東西,不知道是其他人家的燈光還是自己眼睛真有這么厲害,摸著黑一瞬間就來到了抹黑下樓的老男人身旁……
張猛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能下得了手,但一想到如果查出來自己和弟弟以及老媽就會遭殃,這是不得已而為的。
但真的是不得已而為嗎?
看著那老男人在自己的懷中痛苦地死去,還有生銹的刀是那么讓人感到心悸,自己甚至已經對殺死人似乎變得更容易接受起來,即使是一個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卻能夠坦然地面對他死在自己手里的事實。
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想這些東西了,要立刻把尸體運出去埋到山上去……
“爸,怎么了?”
張猛被一個女人的聲音嚇得肝膽欲裂,打了個寒顫,拿刀的右手頓時不停地抽搐起來,“為什么還有人在家里,弟弟啊,哥哥我怎么會那么倒霉?。 彼睦锼缓鹬?,不停不斷地懊悔著……
張猛走了出來,張升看到張猛那難看的臉色,心里想著:哥哥肯定是很不情愿下手的,但是沒辦法,如果不這么做的話,那就會出大事。
“快點抬吧……”
借著周圍鄰居的燈光,張升的眼神閃過一絲恐懼,只見張猛身后多出來一具比計劃中的還要多的尸體。
“哥哥啊,你又干了什么??!”張升內心忽然變得瀕臨崩潰,但卻只是在心里不停地質問著哥哥,一切的活動都在那死寂般的沉默中進行。
兩人用準備好的棉布包裹住兩個人的尸體,那是中午挖好的坑,雖然不夠大,但是能夠塞進已經碎掉的男人的身體和兩個完整的尸體,但弟弟心里明白這個地方總有一天會被人發(fā)現,但只有今天晚上例外,他們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張升在清理干凈后對著別著“黑色棍棒”的張猛說道:“哥,我們不能回家了,你會不會想家?!?p> “我也不想走,怕警察,一定要走,頭也不能回。”張猛一直不停地擺弄著那把帶刀鞘的銹刀,弟弟張升在一旁似乎看出了端倪,便說道:“這把刀我覺得很有可能有人詛咒過,是不是因為碰到了它然后你就控制不住自己呢,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還是燒掉吧,那樣我們還能在城里重新來過?!?p> 張猛忽然轉過頭來,眼神渙散無光,開始說著一些不清不楚的話,但張升從話里面截到了他大概的意思:“這把刀是兇器,如果留在原地的話也會被發(fā)現,一直帶在身上就不容易被發(fā)現,拿它做成農具還能隱瞞一下班車司機呢。”
張升一邊看著張猛摸著刀傻笑著一邊憂心忡忡地問道:“你是我哥哥張猛對不對?”
張猛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你是我弟弟張升,我們兄弟要相依為命啊?!?p> 在班車上,張升腦子里不?;亻W著張猛最后說的那句話:你是我弟弟張升,我們兄弟要相依為命。
不知不覺中,一想到母親在家里那信任的話語還有音容笑貌,瞬間被那些無法張開嘴巴說話的臉給打碎一地。
“嗚嗚嗚”
夜晚的班車在馬路上行駛著,氣流的聲音卻把張升的哭聲給掩蓋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