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的開端(四)
七月,每個人心里都打好了小算盤,陸竟宗心里沒底,只有考試成績的好壞排在第一位,回到家更是處處受限制,作業(yè)和學習任務(wù)就是無底洞。
他忽然擔心起那把無意得來的銹刀是否安在沒被發(fā)現(xiàn)。深陷囹圄之中,作為普通人的疲勞就這樣讓自己對任何事物完全失去興趣。沒日沒夜地重復(fù)著腦部勞動,眼下除了突圍絕無后路可言,人生的突圍機會卻早已失去,他本來可以拒絕,但是懦弱讓他卻步。
滿面陰霾緊皺眉頭的他,踱步在人群之中,左晃右晃躲閃來往的人,只有踩下的路是實感,剩下的人群景物像是做了模糊處理,看不清,不愿看清,他寧愿就此消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等待孤獨將自己包圍。
那敞開的大門還會再關(guān)閉,他厭惡起大門外的世界,厭惡進出時的感覺,厭惡著一切活物在他眼前跳動,他最希望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不動,歸于寂靜。
但他也希望有人在乎他,關(guān)心他,熱誠的情感會讓它在獨自一人時還有另一個選擇,在害怕時能夠有人將他擁入懷中。
他想要的是母愛。
但是沒人愿意給他真正的母愛,因為所有人都想讓自己獨活,不愿意分享愛,然而只需一丁點愛就能讓自己膨脹,他知道,也很清楚,別人的愛只是建立在自己身上,另一個靈魂與己無關(guān)。
難道他沒有母親嗎?
他從母親身上無法索取到他想要的母愛,反倒是兩者相互利用的說法更為貼切。
愛是什么?
他想不清楚,愛原來對一個人而言是多么稀缺,會有人無私地給與愛一輩子嗎?不會。
目盲的他不希望接觸任何一個人,生人的味道令他焦慮,他躲閃著人群,直到門口的轉(zhuǎn)角處那一道倩影忽然映入眼簾。
少女穿著一襲白色的連衣裙,膚色白皙但是透出一種健康的色調(diào),黑發(fā)密集光滑柔順的披散在肩膀上,眼睛正朝著陸竟宗看著,而臉上表情消失但韻氣不見減少分明有飄然仙狀,一個恬靜但不缺冰冷,一個有些失措,他好像見過卻又不熟悉,多看一眼就是罪惡。
他嘗試躲閃少女的眼神,可怎么也躲不掉,與其說如此,倒不如說是目不轉(zhuǎn)睛地被那少女的眼睛吸引,從來沒有看見過任何一個少女的眼睛亦如清水般清澈,在陽光之下似有反射般的光澤,輪廓比常人大得虛幻起來,正如畫面走出的實物,此時此刻正接近著他。
擦身而過,那少女大約高了陸競爭幾厘米,但平視而去卻有種神不守舍的錯覺。她背著手,像是在等誰。
“她一定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吧?!?p> 陸競宗心想,少女的美貌足以讓全校的人為之駐足,那些比自己強得不知多少倍的同齡人要是看到這么個尤物一定把持不住而瘋狂追求。在物質(zhì)的世界之中,金錢可以買到任何東西,包括美麗的皮囊,甚至純潔的靈魂,但一旦交易,那將改變性質(zhì),屆時皮囊無論外照靈魂多么純潔,那已然骯臟不堪。
“她一定在等她的男朋友?!?p> 終于,他眼神開暗淡,打消了那想入非非的念頭,再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過了許久,陸竟宗偏離人多的地方,道路上行人逐漸稀疏,三三兩兩,沒有扎堆。
少女只是靜靜站在原地目送著,直到他消失在路的盡頭……
陸竟宗感到有人在監(jiān)視自己,說不出來的異樣反倒成為了一種獨特的提醒,跟脊背發(fā)涼的緊張截然不同,那雙眼睛在陽光下閃爍著光。
“大概是錯覺,怎么會有人在乎我怎樣呢?!?p> 打消掉念頭,少女的倩影也在腦海中慢慢消散。
一路上的思索讓他感到煩躁不安,原本能夠讓他快活的空閑時間在此時變成了一種煎熬,到底該怎么隱瞞所有人?他不知道,他也不希望這么做,但不得不這么的理由,除了自己以外也不可能告訴其他人。
炎熱的酷暑灼燒著世間的一切,一塊塊厚云層只在上空的其他地方,沒有一點遮擋自己的意思,任憑那火熱的光線刺入皮膚。
他感到脊背灼燙,汗如雨下,虛弱的身體總是喜歡滲出油汗,臉上全是一層油膜,抹掉瘙癢的汗滴,那汗?jié)n粘在了他的手上,順手放到衣服上擦干,但那也是濕的。
順藤摸瓜,瘙癢也在毛孔擴大導(dǎo)致的深坑周圍,不干凈的指甲按壓在凸起的皮膚上,乳白色的顆粒物隨著分泌物一同涌出,他揉捏著彈到了一邊。
這樣的做法頗為不妥,正是蹂躪臉部次數(shù)繁多的緣故,導(dǎo)致他的毛孔粗大,左臉那連片的坑洞和凹陷猶如被刀刃切割過傷口愈合后那般結(jié)痂的痕跡。
有時候還有陣陣瘙癢,油脂導(dǎo)致那皮膚奇差,干燥之時便會脫皮,皮膚角質(zhì)如鱗片般和皮膚藕斷絲連,若是用手摩擦,皮屑在屆時便傾如雨下。
“為什么刀魄不能改善我的面部狀況呢?如果能變得更好看的話。”
在那件事以后,他時不時憧憬著但也無望于刀魄的幫助,任何事情都有代價,在他看來所有事情都沒有那么簡單實現(xiàn)。
“如果我無欲無求的話,那把刀也不能怎樣,至少現(xiàn)在看來如此,這樣就能不讓別人受到傷害的話,我怎樣都可以?!?p> 那些諷刺的聲音忽然從陰暗的角落冒出在大腦里回蕩著。
“這個世界不需要圣母x!”
“裝做圣母x不過是想求得關(guān)注!”
......
他冷靜下來,眼神黯淡冷酷,苦笑了一下。
“我怎樣都可以嗎,那又有什么意義呢,我要忘掉這個世界是怎么對我的嗎?當然,絕不能忘掉?!?p> 那無神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暴戾,不知不覺他已經(jīng)握緊了拳頭,似乎有些顫抖。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紊亂,顱內(nèi)灼熱,心跳頻率加快,走路的步幅也越來越大,巴不得趕緊回到家。
“我也不過是個犧牲品罷了,世界余穢的犧牲品?!?p> 他對自己說道。
“至少我不會再受制于人,強大的力量被我擁有,不是嗎?”
回憶起噩夢中那赤色之山,復(fù)雜的心情讓他越來越煩躁。
屏蔽一切聲音,他只是躺在床上,閉上了眼。
......
沒過幾分鐘,陸竟宗便從床上起身,換上一身易于活動的裝束,在極其隱秘的地方拿起了銹刀,徑直走出了門,動作行云流水,完全沒有拖沓,在熟悉他的人看來這簡直異常至極,但是周圍沒有人,這是家人不在家的空檔時間。
不知道他把銹刀包裝成如何樣子,只是旁人不會看出那藏的是刀,他早先把釣魚竿從長包里取出,那彎曲的刀鞘裝入看上去空間不足,但實際上完全沒過了邊緣,而且還剩余一部分空間。
就這樣背著魚竿包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他左右察看,好似在追蹤著什么似得,有目的且已無漫無目的散漫狀態(tài),那些道路原本對他來說很陌生,但是他卻能熟悉地尋路并且避開了所有包含危機可能性的監(jiān)控攝像頭,游刃有余。
但那些怪異的行為卻足以所有的路人感到異常紛紛朝著他看,與年齡極其不符的裝束反倒讓同齡人愈加看不慣,竊竊私語著,所有的眼睛都注視著他,笑著,諷刺著。但陸竟宗沒有在意這些人的目光,只是朝著某個地方走去,僅僅只是尋著路有目的地走去。
道路的盡頭,胡同的深處,兩個人再次見面。
在校門口一直注視著他的少女赫然出現(xiàn)在面前。
“是哪一個?”
少女淡粉的嘴唇張開,聲音如冬日融冰之水,冰冷但緩和。
“好久不見了,娜娜?!?p> 喜笑之顏露于臉上,一反常態(tài)的陸竟宗露出笑顏,肌肉繃緊著,皮笑肉不笑之感形于體表。
“還是那么冷淡嗎,實在是讓我覺得好心寒耶?!?p> 少女不語,雙手垂下,任由連衣裙與黑發(fā)隨風飄起。
陸競宗一改那嬉笑的表情,一副臭臉擺到了臉上,而眼神頓時變得殘酷。
“你不覺得你們那個組織做的有點過火嗎?雖然只是踢掉了一個沒用的家伙,但是那是屬于大家的共同財產(chǎn),損害我們的共同財產(chǎn),那樣的行為我們可不會容忍的,即使是你?!?p> “跟我們沒有關(guān)系?!?p> 少女面色不改,一樣冷冰冰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就是有關(guān)系咯?!?p> 少女沒有說話,反應(yīng)依舊冷酷。
“不念舊情嗎?”
陸競宗喃喃道。
“像你這么可愛的女孩子因為‘鬼人眾’的緣故變得不可愛了,真是太令人惋惜了......這也是你們計劃之中的吧,這個城市里的妖刀。還有就是,那個殺人犯應(yīng)該沒有死對吧,那他人現(xiàn)在在哪里呢?算了,不說我也會找到他的,想必從昨晚...也許更早一些,他就開始為非作歹了吧,那樣的事可不是好女孩該參合的哦。如果娜娜你能夠浪子回頭,回到我們的身邊,現(xiàn)在我們的力量比之前更加強大,合作共贏。這樣的話,‘鬼人眾’也拿不了我們辦法,考慮一下怎樣?‘他’一直在等你哦?!?p> “跟你沒關(guān)系。”
少女淡淡地說完回頭向小巷深處走去。
“那就是有關(guān)系咯...那么下次見面的時候也許我們會敘舊得更久一些吧,就這樣,拜拜?!?p> 他在少女身后揮手告別,眼神冷漠,目視著少女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你們都聞到騷味了嗎?”
“妖刀的騷味。”
詭異的氣息游蕩在街道周圍,污濁且邪惡。
“回去吧,陸竟宗要醒了?!?p> ……
一切都如恒久不變的事物,在沉靜的睡夢中蘇醒,陸竟宗身上依舊穿著睡著前的衣服。
“下午2點,我睡了那么久了嗎?”
他自言自語地心想著一切,他起床把銹刀拿出看了又看,最后還是放回原處。
打開手機,一個消息也沒有,空白的聊天欄上只有無窮無盡的孤獨,他打開又關(guān)閉,百無聊賴地玩弄著手機里寥寥無幾的照片,擺弄著沒有再聯(lián)系過的好友名單,劃動任務(wù)欄,調(diào)節(jié)來調(diào)節(jié)去......
“為什么不玩玩游戲呢?”
他打開電腦,沉浸在電子世界里。
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接近黃昏。
光線投射在云層上,大氣中的水滴把太陽光折射出一道虹光,飄浮在上空,在白色的幕布上畫上濃墨重彩,他盯著云彩出了神,怔在原地。
天空如此繽紛多彩,但是所處的地方卻蒼白無力,就連最不特殊的天氣也能被他捕獲,然后說那是虛偽的景象。
哪一個才算得上虛偽?他困惑地問著這個問題。
一切的起點到底算不算是現(xiàn)實,為什么他周圍的人都看不見那現(xiàn)實呢,為什么所有人都將自己置之事外,把自己看成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存在?
明明那么努力的活著,卻無法達到現(xiàn)實。
哪里才算得上現(xiàn)實?
夢中,生活,網(wǎng)絡(luò),臆想......
如果分不清虛實,那又能如何分得清自己。
“那個女孩太不真實了,哪里會有那樣可愛的女孩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我見識短淺還是我已經(jīng)瘋了。”
“不對,瘋了的人不會知道自己已經(jīng)瘋了,我還算正常人?!?p> “一切都很正常,我......”
“死而復(fù)生?”
“那算得上是正常的嗎?”
“是噩夢,一定是噩夢......”
他再次拿出那把銹刀,上面的銹跡不斷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實發(fā)生的,一切都不是虛假的,一切都是比噩夢更加真實的存在。
摸摸手,摸摸肢體,摸摸頭發(fā),摸摸脖頸,一切都這么真實可觸。
“我還在這,我沒死。”
他苦笑道。
“我還活著......”
“太真實了,我還活著,哈哈,我還活著!”
他喜極而泣,噩夢中的痛苦從困惑轉(zhuǎn)變?yōu)橄矏?,太真實了?p> ......
“他很累,今天讓他休息吧?!?p> 陸竟宗白眼一翻,倒頭昏死在床上。
緊接著,他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地坐了起來。
在深不見底的虛空之中,三個人相互對視,但是神態(tài)各異,一個面無表情冷酷無常,一個嬉皮笑臉但似乎笑里藏刀捉摸不透,另一個眼里柔情似水面容善良和藹可親......
那個嬉皮笑臉地收斂許多:“你們白天的時候都聞到了那個味道,跟銹刀如出一轍,我已經(jīng)懷疑在沒調(diào)查清楚之前,‘鬼人眾’已經(jīng)投放了另一把妖刀?!?p> 那個木頭臉冷冷地說道:“我同意。”
另一個情種喃喃自語:“娜娜......”
“不要想你的娜娜了,現(xiàn)在最緊要的事,把妖刀調(diào)查清楚,把‘鬼人眾’的計劃找出來,讓他們和我們做個了斷,為無辜的兄弟報仇?!?p> 木頭臉不語:“......”
大情種眼神凌厲:“把娜娜奪回來!”
“娜娜只是他們的棋子,如果他們想要她死她就會死,所以我們才要調(diào)查,明白嗎?你的娜娜遲早有一天會是你的,放心吧?!?p> “我不同意。”
“為什么不同意?!”
木頭臉突然的拒絕讓情種非常惱火。
“那個女人不過是個‘鬼人眾’棋子,對我們沒有任何意義,擅自接近她也許會被殺死?!?p> 木頭臉忽然危言聳聽道,那種凝重的氣息從身上彌漫開來,空氣都變得寒冷。
“女人?娜娜是不熟世事的少女,她怎么會殺人?她可是天底下最可愛的那個!”
情種忽然大聲吼道,眼里滿是對木頭臉的敵意。
“娜娜又不是你的人,你在乎個屁!”
“那你下輩子最好轉(zhuǎn)世去當種馬?!?p> 木頭臉喜歡反駁而且容易招人厭惡,心里只會做他認為正確的事,所以和同伴吵架是常有的事。
“別吵了。”
領(lǐng)頭人冷靜下來淡淡地說道。
“把矛盾往后放一放,一切都要以陸竟宗為中心,該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然我就把剩下的兩個人放出來,到時候會怎樣,你們心里應(yīng)該清楚,不想就此消失掉就老實點?!?p> 他的語言里帶有威脅的語氣,兩人都忌憚著他,相互退步。
木頭臉首當其沖,因為調(diào)查周圍是他的本職工作,本身是愿意去探索的一類,可是不擅長去打交道,只有身體活動比較適合他。
情種雖然忠于感情,會因為感情用事而耽誤時機,但那是其余兩人沒有的優(yōu)點,無論如何,三個人都不能缺少其一,所以他也愿意退步,稍后再爭。
“就這么說定了,從今晚開始,在氣味濃烈的地方搜索,我也相信刀傀也會逐步找到我們......到時候免不了一場惡戰(zhàn)?!?p> “一切為了陸竟宗?!?p> “一切為了陸竟宗!”
三人異口同聲。
......
夜晚寧靜卻不寧靜,現(xiàn)代社會的夜晚比白天更為喧囂,所以一些動作不能做到完全掩人耳目,因此在黑夜中獨行之人,一定有一身長之技,左右逢源。
陸竟宗早已從床上起來,吃完晚飯,穿上運動鞋即將走出家門。
“我出去玩。”
以陸竟宗的個性,不喜歡出門的他如今顯得比較異常,但家人更希望他能多出去走走。
“去哪?”
“隨便走走?!?p> 陸竟宗只帶了手機和鑰匙,那把銹刀并不需要,因為所有的事務(wù)都計劃充分,在木頭臉的控制下,陸竟宗雖然不喜言語,且不會和其他人有過多的交流,但是基本的對話還是能夠辦得到。若是到了談判桌上,還得請領(lǐng)頭人上場。
小巷幽深,路燈泛黃著,白天和夜晚猶如兩個世界。
陸竟宗跟著氣味尋找那妖刀的氣味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