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送別友人
月落于極光夜幕，日懸于彩霞人間，酒醉人心進(jìn)夢鄉(xiāng)，一場酣睡至午時，眾人相繼出現(xiàn)在“總相聚”樓下。
“總相聚，總相聚?！闭顾裳鍪啄蜅Ｅ曝遥齻€字在心中兩次默念，一念于故地，二念在故人，最后他淡然一笑，牽上玉淑的手，對著眾人說道：“走吧。”
從長明街到城門口還有一段較遠(yuǎn)的路程，展松在前帶路，一路上眾人沒怎么說話，倒是四周的行人議論紛紛，口中離不開“燼土神體”這四字。
展松不禁打趣笑道：“蕭兄，如今你一人便已名揚(yáng)天下，這要是等你心上人回來，一切真相公之于眾，不知道會鬧成什么樣呢。”
珠華同樣笑著附和道：“是啊，你們兩個到時往那一站，想必滿滿都是震驚?！?p> 蕭陽輕笑著沒說話，其實他是不知道怎么去回應(yīng)，怕等會說錯話這些人借題發(fā)揮讓自己莫名其妙就無地自容。
不久后，眾人離開了金家區(qū)域，為了避免周圍議論聲太多，蕭陽做出應(yīng)對，以生命界域?qū)⒆约焊艚^于類似自身小天地的咫尺天涯中，當(dāng)然，這只能讓低于他的修士或與他同領(lǐng)域的尋常高手視之難見，對高過于他的強(qiáng)者沒有太大影響。
至于金曦他們，在蕭陽的有意為之下，依然是能夠看見他，唯一不同的就是他身上多了一層若有若無的飄渺光塵。
修士飛來飛去的街道上，展松最后再掃視了一遍這片他從小生活到大的故土，不再耽擱，帶著玉淑率先騰空沖出，示意眾人跟上。
穿過熱鬧非凡，縱橫隔交錯的輝煌街道，跨越對接兩岸，可見飛鳥與魚的玉石橋梁，最后走到清溪街盡，眾人終究是來到了城門外。
展松望著眾人笑道：“好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就到這，大家回吧?！?p> “先等等?！笔掙柦型Ａ苏顾?、珠華和玉淑，取出一個乾坤袋遞給展松，道：“我沒什么能拿的出手，這里面有我這些日子煉制的不少丹藥，雖說你和玉淑以后不問大道，但這些東西總歸還是用得上?！?p> 金曦也拿出了一個乾坤袋笑道：“剛好山上的靈桃熟了，特意為你們帶上了不少，里面還有些上等的好酒，丹藥，靈藥什么的，快收下吧?！?p> “這......不太好吧?！闭顾捎行╇y為情。
“朋友一場，離別時送點(diǎn)禮物理所應(yīng)當(dāng)。”蕭陽笑道。
金曦附和，“就是，好歹我們也一起再寶界中度過了近十年歲月，說是生死之交也完全不為過，這點(diǎn)東西算什么，你若實在不好意思，就當(dāng)是我們?yōu)槟銕陀袷鐪?zhǔn)備的嫁妝了。”
金崖走上前來，亦是遞上一個乾坤袋道：“你也是，婚姻這么大的事，你一聲不吭的就簡單了事，對玉淑不負(fù)責(zé)，對我們不厚道，大姐和蕭兄的那份我不管，總之我這些就當(dāng)隨禮了，你欠我一頓喜酒?！?p> “呵呵?！闭顾尚α?，城門前，望著眼前三人，不知不覺間，他眼眶略紅，鼻尖泛酸，沉默須臾才伸手接住了三人乾坤袋，輕笑間胸口一沉，好似有些窒息，他道：“那我就接住了，以后有機(jī)會，我一定會補(bǔ)上一頓喜酒，等我和玉淑安頓好了，會想辦法傳信來金家，告知你們我和玉淑的所在之地，你們要有時間，或者路過，記得一定要來找我喝幾杯?！?p> “好。”
“一定?！?p> 蕭陽、金曦、金崖同時點(diǎn)頭。
蕭陽伸手一變，再度將一個乾坤袋交向珠華，笑道：“如今你得玄黃煉體，已經(jīng)打造好了足夠的大道根基，只要能堅守真我，穩(wěn)固本心，未必不能走出一條高遠(yuǎn)大道，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此去歲月漫長，道途坎坷，處處都有兇險，這乾坤袋內(nèi)還有些靈藥，你收著吧?！?p> “那我就不客氣了?！敝槿A笑臉?gòu)趁模盟埔欢渥顬轷r艷的玫瑰。
蕭陽抬手一揮，古神方鼎飛出，化作巴掌大小，“這神鼎與我之間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斬斷，你只要注入神識便能催動，現(xiàn)今天下混亂，多件防身的寶物總歸是好?！?p> “這......太貴重了，你還是收回去吧，有這些靈藥就足夠了?！敝槿A搖頭，不愿意收。
“收下吧，相識一場，這是我最后能幫你的，往后你是福是禍，生死我們都管不上了。”蕭陽說道。
“可是......”珠華猶豫，并不是她要故作姿態(tài)，自寶界歲月以來，她已經(jīng)承蒙了對方的天大恩果，而今此時，真覺得接不住。
“收著吧，你不是還想著以后道行高了，再相逢時可以幫到我嗎，萬一你將來身陷險境，被歹人所害，那我今日所作一切豈不是白費(fèi)了。”蕭陽笑道。
“原來你一直都不是一個冷漠的人，你是一個好到不能再好的人，真希望這個世界，可以好好善待你?！敝槿A輕聲說道，旋即眼神黯然，一陣自嘲，“可惜，我這樣的人太不堪，人生骯臟，永遠(yuǎn)也洗不盡?！?p> “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從來都不認(rèn)可這樣的說法。總有些人，從來都是身不由己，所以，你不要太在意自己的過往，讓它隨風(fēng)而散吧，今天很美好，明天會更美好?！笔掙栆馕渡铋L地說道。
“但愿我們此后還能重逢，那時你會看見一個全新的我?！敝槿A嫣然笑道。
蕭陽笑了笑，道：“這鼎收了吧，我就送你們到這了，一路珍重?！?p> “好。”珠華螓首微點(diǎn)，這次沒再推阻蕭陽的好意。
“好了，酒喝不盡，嗑嘮不完，我們就先走了，蕭兄，金兄，金姑娘，你們多保重，后會有期。”展松抱拳說道。
“后會有期?！笔掙?、金曦、金崖同時抱拳告別。
展松抬眸望著眼前的霓虹城，感嘆道：“半生風(fēng)雨，皆于此城，今生不知還能否再回來?！?p> “以后你若想念，我可以陪你回來?！庇袷缧ρ廴岷?。
“不了，宅子已賣，父母的墳冢我也帶上了，這城中已經(jīng)沒什么值得我去留戀，當(dāng)然，還有金兄他們在，如果近的話，倒是能?；貋砗群染啤！闭f到后面，展松笑了起來。
“哈哈哈，總之你要記得還欠我們一頓喜酒，你要不回來，往后我若有機(jī)會，定會上門去討?！苯鹧滦Φ?。
“哈哈哈，那可求之不得。”展松大笑，“言盡于此，再會?！?p> “再會?！?p> 最終，展松，玉淑，珠華不再停留，縱天而去。
“原來，離別時留下之人的惆悵與離去之人的感傷，真的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蓖焖傧г谔炫c海盡頭的三道驚虹，蕭陽不禁又憶起了那片楓林，那年少年縱天而去時，那個少女，又是何等惆悵與不舍。
“舍不得嗎？”金曦來到近前笑問道。
蕭陽收回視線，簡單回應(yīng)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所有相遇都會迎來離別之時?！?p> 清溪街上，蕭陽沒有著急回去，閑庭信步地走著，路過多寶閣時，再次看見了那個嬌小的姑娘，站在門口，左顧右看，倒是顯得有些可愛。
她朝這邊看了過來，見到了金曦與金崖，且認(rèn)出曾經(jīng)蕭陽第一次來多寶閣時帶在身邊的蘇誠，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沒能發(fā)現(xiàn)藏匿于咫尺天涯中的蕭陽，還是算了，這些人她不認(rèn)識，說不定自己喚一聲，人家都懶得搭理呢。
蕭陽沒作停留，也沒打算現(xiàn)身，看了眼那姑娘后便向前走出，直到跨過玉石橋，來到清溪街的河對面，才加快速度，帶著蘇誠，與金曦他們沿著街道大路騰空而去。
回到金家區(qū)域后，蕭陽無聲間散去了咫尺天涯的生命界域，金曦突然輕聲呼喚，他問道：“怎么了？”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反正暫時也沒事做，不如逛一會再回去吧?！苯痍卣f道。
蕭陽本想著拒絕，但金曦又說道：“山上沒食材了，買點(diǎn)菜回去，再說，蘇誠作為你徒弟，這一身裝束也太簡樸了，正好借此機(jī)會為他去挑一身合適的衣裳，怎么樣？”
蕭陽看了看蘇城，想著說其實他這個境界已經(jīng)可以靠靈氣化法衣，不過見到蘇誠似是聽到將有新衣服穿而滿臉開心與期待的樣子，他略作遲疑后還是妥協(xié)了。
“蕭兄，大姐，我還得回去鉆研丹道之術(shù)，便不陪你們了?！苯鹧乱桓鼻敢饽樱膊恢钦娴囊s著回去煉丹還是別有用意，話音方落，竟當(dāng)場消失在原地，臨走前還將金鴻也一并帶走。
“走吧。”金曦露出一個微笑。
不多時，三人來到一處人聲鼎沸的繁華之地，街道兩邊盡是酒樓飯館，外面還擺著不少攤子，飄香四溢，無需攤主叫賣，便有絡(luò)繹不絕的行人上前光顧，其中成雙成對的情人異常之多。
蕭陽皺眉，“來這里做什么？”
金曦笑眼明亮，道：“正巧路過，來看看。這里叫做珍味街，是蕊霞廣場少有的美食街，里面的美食多的數(shù)之不盡呢?！?p> 說罷，她便走向不遠(yuǎn)處一個賣甜糕的攤子，不知道與攤主說了幾句什么，便掏出兩枚霓彩錢，從攤主手中換得了個黃油紙制的盒子。
“這芝麻甜糕我也很久沒吃了，雖然不是同一家，但味道應(yīng)該不會差上太多，快嘗嘗。”金曦走了回來，將紙盒遞到蕭陽面前，笑臉盈盈地看著他。
蕭陽看著紙盒內(nèi)四塊顏色不一，以諸多芝麻點(diǎn)綴的長方形甜糕，想起了當(dāng)初在火城，夏欣送白玉發(fā)簪的那天，兩人也曾逛過了不少地方，吃過許多以前從未見過，從未吃過的美食小吃。
他伸手抓起一塊紅色甜糕看了一下，而后直接往嘴里送。
金曦滿臉期待地問道：“怎么樣？”
“軟軟糯糯的，香甜不膩?！笔掙栒f道。
金曦甜笑道：“你再拿一塊?！?p> 這甜糕的確好吃，故而蕭陽沒作推辭，神色自然地拿起第二塊。
金曦又遞給蘇誠一塊，最后才自顧自地品嘗起第四塊，她笑贊道：“嗯，還是這種味道，軟糯香甜，入口即化，不比我經(jīng)常吃的那家差，我再去買些帶回去吃?！?p> 話落，金曦再次回到了那個攤子上，三言兩語間交給攤主四枚霓彩錢，接過兩個黃油紙盒，回來說道：“走吧，這珍味街還有不少值得品鑒的小吃呢，再逛一逛，多買些回去?！?p> 良久后，三人在眾多目光的注視與議論聲中離開了美食街，來到一家名為“極品絲綢”的店鋪中。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在極品絲綢店掌柜熱心的引薦下，蘇誠為自己選上一件大小剛好合身的雪白色衣裳。
手感清涼柔順，非常光滑，衣擺上有著一幅淺淡的“千里江山，雁過滄?！彼嫞埔运Q絲鐫繡而成，極其雅觀，蘇誠對此愛不釋手。
買完衣裳后，三人又在街道上逛了好一會兒。
最終，金曦心滿意足地帶著蕭陽與蘇誠前往盡是靈禽異獸，山珍海味的食材市場。
回山時已至傍晚，暮色里，霞光璀璨，蕭陽與蘇誠在石亭里品嘗著在美食街買回來的諸多美味小吃，而金曦則在竹樓里準(zhǔn)備晚餐，十分享受這樣靜謐溫馨的時光。
晚飯結(jié)束，月圓夜色，蘇誠換上今天買的新衣裳，心里別提有多開心。
金曦在桃園中折下一截桃枝，靜坐于石亭中，迎著徐徐晚風(fēng)，決定做兩支桃木簪。
而蕭陽則獨(dú)自靠在離崖邊不遠(yuǎn)處的一株桃樹下，仰首望月，默默喝酒。展松他們離去的場景仿佛就是一個引子，讓他埋藏內(nèi)心深處的那份過往思念如潮水般涌現(xiàn)，十五年前的景象好似夢幻泡影般一一閃過眼前，耳畔的輕語從始至終都是那般清晰，深入靈魂，不曾有絲毫的模糊。
他的目光逐漸變得迷離，喝酒的頻率越來越快，思故同時，另外一道身影也浮現(xiàn)而出，令他掙扎愁苦，內(nèi)心陷入天人交戰(zhàn)，仿佛比之寶界風(fēng)云的生生死死還要兇險。
夜色越發(fā)深邃，皎潔的明月高懸于天穹之上，石亭里，兩枚精致的桃木簪在法力溫養(yǎng)下變得光滑如玉，終于是大功告成。
金曦喚醒一旁趴在石桌上酣睡過去的蘇誠，為他別上桃木簪，輕聲笑道：“起來讓姐姐看看?！?p> 見別上發(fā)簪，身著白衣，與以往氣質(zhì)截然不同的蘇誠，金曦笑著稱贊道：“不錯，像是某個富貴人家的翩翩小公子了呢?！?p> 說完，她側(cè)首望向桃樹下獨(dú)自喝酒的蕭陽，遲疑了一下，才拿上另外一根桃木簪走去。
“給?！眮淼浇?，金曦將桃木簪遞出。
一語點(diǎn)醒醉夢人，蕭陽心境破碎，倒映著皓月的渙散目光迅速凝聚，他側(cè)首看了眼金曦手中的桃木簪，聲音中蘊(yùn)含著淡淡的嘶啞，“你做支簪子干什么？”
金曦笑道：“傳說，桃樹有吉祥之稱，被世人奉為神木，蕩盡邪祟，諸惡勿侵，這桃木簪雖說你用不著，但留在身邊也有保平安之意?！?p> 蕭陽接過這根極其精致的桃木簪，細(xì)看了兩眼，上刻有八小字，是為———“花開朝夕，君子如玉?！?p> 金曦也靠著桃樹坐下，揭開蕭陽身邊不曾解封的春陽酒，小飲一口，舉頭望月，沉默片刻后道：“望月總相思，今夜月很適合思念，你……又在思念誰呢？”
蕭陽握住桃木簪，仰首見月，一口烈酒入喉，一句話也沒有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