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家傲·祝世潔生辰
相識相知相以友，拙艾新楊、此義濃如酒。
醉里冬流春意就。嬋娟瘦、孤星一點金蘭守。
誕日將臨無計久，何以書懷，惟祝卿依舊。
不愿塵埃添玉珛?？侦`透、神交可與江山秀！
現(xiàn)在是巳時初刻多，詩仙橋鎮(zhèn)中心小學(xué)門口，天空陽光明媚，澹云漫飛。公路兩側(cè)的花壇里新葉嫩綠，野花點點綻放。不過坐于學(xué)校門左側(cè)，一戶人家門口的羋峘可沒什么吟風(fēng)賞景的心情。他現(xiàn)在內(nèi)襯一套米白盤扣立領(lǐng)裝，外罩一件壽紋明黃馬褂，光頭雖然新剃不久，但胡須卻參差足有一寸多長。胡須只是剃頭的時候忘了刮，而這樣穿衣服，一是方便，二是保護越來越不適的頸椎。但身旁熟識的鄰居就逗小孩般的道：“咦呀，羋峘今朝穿好花呀，像個皇阿哥！”固然他父親在場，鄰居們也是舊識，他還是有些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羞澀一笑作為回應(yīng)。聽著身旁鄰居們和他父親的閑聊，想的卻是馬上要面對神交已久，但沒有謀面的顏玉瓏和凌霜。對于顏玉瓏的遐想，是善解人意，又不甘被人看作花瓶的性格；而對凌霜，就不僅沒有高山仰止之心，反而有些雄娘子的異響。然而沒過多久，心緒就被課間活動的喧鬧聲引向了不愉快的記憶。
羋峘腦海中不愉快的場景轉(zhuǎn)換了幾個，車輛發(fā)動機轟鳴聲漸起公路的南端。他抬眼南望不久，樹叢之間一輛印有“希夷鏢局”字樣和《云月太極圖》的淺棕色房車開了過來。羋峘心中越發(fā)忐忑，但還是起身對他父親道：“來了！”父子兩人才走到公路邊，房車就在面前停下了。顏玉瓏和凌霜從車上下來，用自己以為親切的方式和羋峘打過招呼，又用得體的方式向羋峘父親問好寒暄。顏玉瓏和羋峘父親寒暄幾句后，就請辭道：“那羋老師，我們就先和羋峘走了，那邊事情好像挺多的?！绷d峘父親哪里敢將自己的殘疾孩子，就這樣讓不知底細的人帶走，然而說出羋峘生活不能自理的諸多細節(jié)，想以此要求一起去時，卻被顏玉瓏那豪不做作，充滿親和力的話語與微笑拒絕了：“這個沒事，這幾天我照顧他，姐弟間也沒什么不方便的?！鳖佒岛秃醚栽诶碚撆c正義或正確是不沾邊的，然而現(xiàn)實中人們往往不是以理性為行事準則，感性才是大多數(shù)人的第一選項。不過羋峘父親還是堅持到羋峘勸說后，才把羋峘的行李交給顏玉瓏。
顏玉瓏沒有扶住羋峘，只是在身側(cè)伴著走到車前，但得到羋峘自己上不了車的肢體信息后，就馬上扶住羋峘的一側(cè)上臂，和凌霜幫忙助力讓其上到了駕駛室。顏玉瓏和凌霜向羋峘父親再次告別，就一左一右上了車。顏玉瓏幫羋峘系好安全帶，凌霜就發(fā)動了房車向北駛?cè)?，還不忘調(diào)侃一句羋峘道：“估計你爸現(xiàn)在還在想我們是不是拉你去跪馬路討錢吧?！鳖佊癍囈娏d峘笑著欲言又止，就從坐后背包中拿出一頂印有《云月太極圖》的鴨舌帽，一面幫羋峘戴，一面說道：“這是卿卿和劭會給霓兒做的那頂，現(xiàn)在她好了，用不上了，我就拿過來，想著你更方便一點?！绷d峘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等顏玉瓏將帽扣調(diào)好，很是機械音的語聲就說道：“謝謝！”顏玉瓏微微一笑很傾城，但凌霜卻有些嫉妒的意味道：“哎我說老羋，為什么連你都知道這次的事，我這活沒少干的還被保密？”羋峘面露微笑后，那個機械合成的語聲說道：“老凌嘴不牢啊，上次九郡大學(xué)案，不是劭會，我們都上人肉搜索了！”雖然凌霜很女兒氣地瞪了一眼，但還是沒有反駁的語言。
凌霜說了幾句，順手點了根煙，極不符合形象，但顯得有些嫵媚地抽了起來。羋峘一見就不禁打了個寒噤，馬上轉(zhuǎn)向和顏玉瓏聊起了八景宮的事：“瓏姐，一直沒機會問，仙家內(nèi)丹和外丹各派都是很恬淡、不好名利的嗎？這八景宮怎么這么極端？”結(jié)果凌霜一聽就來了勁頭，叼著煙蒂就搶道：“這事我聽樂音姐和芮伯大叔、澹臺大叔說過！”本來還想等羋峘發(fā)問，可機械合成語音卻道：“看吧，又來了！”凌霜固然女兒式的瞪了一眼，但還是接著說道：“這八景宮呢，其實和太上道祖沒什么太多關(guān)系。他們屬于列國時期的申韓派，只是因為正真的祖師爺有《解道》和《喻玄》，所以被儒家打壓得沒出藏身后，就改換門庭，以仙家的名目活動講學(xué)收門徒，經(jīng)過一千多年的演變，外表就基本和仙家沒什么區(qū)別了，但思想還是那么極端。反正誰當(dāng)政就跟誰對著干?！?p> 固然凌霜說清楚了八景宮的概要，但也將煙味弄得滿駕駛室飄蕩。于是顏玉瓏用肢體動作征求了羋峘的意見后，就打開了她一側(cè)的車窗玻璃。凌霜看見后也不收斂，還是我行我素地抽著說道：“男人不抽煙，白來世上顛！”顏玉瓏給了尊重，可羋峘的機械合成語音卻嗆了一句：“七年醫(yī)科大就學(xué)會這個？國家教育體制真的有問題??！”凌霜也不介意：“我還不理解你無煙無酒無色，怎么還能寫出那么浪的東西呢！”兩人逗了一會兒，車就駛到了虎賁鎮(zhèn)去往夢澤縣的主路上。羋峘見了，機械合成語音卻說道：“前面有火車道口，次次過都堵。在我老家后面有條村村通公路，可以繞開，上次去七仙紅走過。你讓導(dǎo)航搜一下?！绷杷m然照做了，但還是瞟了一眼道：“你老家還導(dǎo)航？”羋峘聽后，臉色卻有些黯然神傷：“祖宅都賣了，根都沒了，回不去了！”顏玉瓏安慰幾句，又道：“解決了案子，回來時候的我們陪你去看看……”凌霜也搶道：“也好讓我這個貧農(nóng)子弟看看地主老才家是什么樣！”羋峘的機械合成語音道：“你想多了，地主家真的不一定有錢。我奶奶家就是地主，小時候一樣干活。我曾祖家是上中農(nóng)，還跟分家成了地主的弟弟共處一宅。房子也沒有電視里演的那么大。地主不是各個都是胡漢三、黃世仁、周扒皮那樣的?！?p> 約莫三刻鐘后，凌霜將車停在了用藍色簡易版圍起來的工地門前。羋峘見工地雖然安全標(biāo)語滿是，作業(yè)機械、建材也不少，但只是門口有幾個戴安全帽的人，所以就松了一口氣：“沒太多人！”不過工人們見羋峘一身“大師”行頭，又被如花似玉的顏玉瓏扶下車來，以為他才是老板從江夏請到的高功大德，于是就由工頭帶領(lǐng)著忙上前達禮寒暄，而后竟求要符箓避災(zāi)。顏玉瓏見羋峘被弄得忍俊不禁，就真的拿出相應(yīng)數(shù)量，疊做三角形的黃表朱砂符給工人們分了：“戴在身上就可以了?！惫と藗兗娂娭x過后，顏玉瓏就讓打開門，凌霜也掛著相機提著勘驗箱過來了：“老羋笑啥呢？”羋峘湊上前后，機械合成語音也將低到了耳語的音量：“被當(dāng)‘大師’了！”說笑著、三人就進了工地，而工人們卻沒有一個敢再跟著走了。
凌霜見這樣的情景，心中也發(fā)起了毛，進而停下了腳步對顏玉瓏低聲道：“不會真的那么邪乎吧？還有符嗎？給我……和老羋一張！”羋峘瞟過凌霜一眼后，就見顏玉瓏拿出兩張符紙給了凌霜：“你幫羋峘戴上?！倍蠡厣砗凸と藗償[事實講道理，勸工人們幫忙挖開玄武石像上面回填的土。在顏玉瓏“絕對正義”的感召之下，良久后操作挖掘機的工人總算同意一起進去挖開土層?？僧吘故怯辛诵睦黻幱暗娜?，所以工作效率自然就謹小慎微地慢了。于是直到兩刻鐘后，兩截殘碑才現(xiàn)了出土。不過才將上半截碑用鏟頭弄得側(cè)立起來，工人就馬上跳下挖掘機，借口回家吃午飯跑出了院內(nèi)。凌霜固然先下意識地笑道：“怎么不說吃晚飯？”可當(dāng)回過神，見空蕩蕩的大院里就剩下他們?nèi)齻€人，再看看那只露出兩個一半腦袋的玄武石像，就立刻往顏玉瓏和羋峘身后靠：“我怎么感覺氣氛不對呀！那兩個腦袋是不是動了一下？！”連語言加肢體動作，弄得羋峘都害怕起來。好在顏玉瓏及時用非常和緩溫柔地語氣道：“石像只是玄武靈炁的載體，不會動的。有四師兄的符，封印破了，暫時也沒事的，因為你們心中本身就有浩然之氣。不是這樣、也不會讓你們陪我和霓兒過來的?！奔扔泻侠淼慕忉屧谇?，又有順心的馬屁在后，凌霜和羋峘還哪里好意思害怕。
凌霜和顏玉瓏扶著羋峘一起下到坑里玄武石像背上，同羋峘、顏玉瓏看完碑文，拍了現(xiàn)場照片后，見沒有不適和異樣，就將勘察箱放下打開，一面拿出取樣工具，一面說道：“老羋，羋通乾不會是你本家吧？”羋峘的表情卻不太感興趣，機械合成語音道：“整七百零年，第三帝國第一皇朝文宗時，雖然恢復(fù)了科舉，但剛考中的進士也不可能夠所有縣的吧。何況古代的官員致仕后都要回老家，不太可能留在任職地。我們家族是第三帝國第二皇朝初從亭州遷過來的，《族譜》里也沒有對得上名諱的生年和事跡?！蓖佊癍嚳赐昃杩钊嗣退龅臄?shù)額，機械合成語音說道：“這些應(yīng)該大部分是本鄉(xiāng)本土的頭面人物，或許他們的《族譜》上，和口耳相傳的故事中，有關(guān)于瘟魔尸魁身冢的線索?！鳖佊癍圏c頭道：“嗯，和霓兒那邊一起，發(fā)現(xiàn)的機會更大！”然而在衙門里待過的凌霜卻一面收勘察箱，一面道：“查《族譜》？太難了這事！一年前甄縣有個案子就有關(guān)《族譜》，結(jié)果暑雨他們拿《搜查令》去都等了半天上香磕頭帶禱告！這么多人，還是七百年前的，太難了！”等收拾好勘察箱，就提著站起身道：“餓了。吃完午飯你們再去文獻館吧?！?p> 出離工地大院，三人又被工人們帶來不遠處埋葬那個水塘底部白骨的地方。顏玉瓏又費了一席“絕對正義”的言語，讓工人們鍬鎬齊下，挖出了骨灰。不過顏玉瓏只在上面發(fā)現(xiàn)了微乎其微的靈炁，羋峘也沒有得到什么文字物件，而拍現(xiàn)場照片的凌霜，卻找到了一些殘落的銀銹。在羋峘面前賣弄著取完樣，起身對工頭道：“你們把那大烏龜可看好了，別讓文物販子晚上來偷走了。那樣就是這位上仙的師尊太上道祖來，也救不了你們了?！闭f著、就引向了羋峘。羋峘恨得無可奈何；而工人們倒也不怎么知道太上道祖的大名，所以只是在那里害怕“救不了”三個字。被工人們送來車前，凌霜和顏玉瓏幫羋峘清理了鞋底的爛泥，上到駕駛室，又提起勘驗箱對顏玉瓏道：“姐，我去后邊做樣品成分分析，你開車吧?！鳖佊癍囎匀徊粫芙^，上車后卻是先和游樂今打手機說了行程，再問吃午飯的地點。游樂今的語聲聽來有些疲憊：“來夢澤酒店吧！”可下一句卻顯得精神百倍，活力十足：“蓓蓓她師父，快來陪你徒弟玩兒！”
當(dāng)打開豪華套間的門，羋峘因深處陌生地域的緊張，就被游樂今的打趣弄得完全消失了。進到房間內(nèi)，游樂今就幫羋峘開了臨時幽冥之眼。不過師徒兩個見面后，卻是冷場了一度。羋峘是讓游蓓那如同從年畫里跑出來，卻懸在半空的身體嚇住了；而游蓓是看見羋峘身體的異樣感到疑惑。最后還是游蓓童音十足地語聲打破了沉寂：“有那種感覺，和媽媽一樣的感覺。帽子媽媽也有?！绷d峘也借此微微一笑，用機械合成語音向自己的掛名徒弟問了好。游樂今帶著游蓓和羋峘說笑不幾句，就被凌霜打斷道：“姐，餓了！”游樂今就指了指客房服務(wù)的電話道：“讓他們送來房間，下午我還得去醫(yī)院，有個已經(jīng)恢復(fù)神智了。一邊吃，一邊匯總一下信息?！绷杷蛲头娫掽c餐后，回來就將樣品分析的《結(jié)果》和現(xiàn)場照片拿出道：“土壤和淤泥沒什么問題，就是靠近石像的周圍有大量的硫化汞……朱砂均勻散布，年代分析我吃完飯就去做。骨灰基本沒有可檢測的價值，但我會繼續(xù)嘗試所有我們掌握的技術(shù)方法去檢測。骨灰旁邊就是銀銹，年代分析也沒來得及做?！?p> 等顏玉瓏和羋峘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和想法說完，服務(wù)生就送來了午飯。顏玉瓏和凌霜幫著將飯菜拿出分好，卻對游蓓說道：“蓓蓓，你吃九師伯的，九師伯喂師父吃了再吃?！庇螛方駧椭o游蓓解釋完，就一面吃著，一面介紹自己這邊的情況起來：“昨天來就幫侯莫陳的兒子解了尸毒，但那小子被嚇得精神失常，沒法問情況。那個幫閑的也跑去了外地。和侯莫陳談好了雇傭金，《合同》上寫的是十八萬錢，但我又說有不是鏢局的高人參與，所以額外又要了一萬?！睂⒁粡堛y卡放進羋峘衣兜，再繼續(xù)說道：“去拘留所看那個‘大師’，可他對會所里發(fā)生的事完全沒記憶，不過洋錢被我拿回來了！”也不嫌銀銹臟地拿出銀塊顛了顛道：“上面沒多大怨氣，那骨頭應(yīng)該和瘟魔尸魁沒關(guān)系?？戳藞?zhí)法記錄，一樣。今天去找會所陪酒的粉頭和有關(guān)人員，也都有點神志不清，只說發(fā)生時‘大師’就跟恐怖片里的吸血僵尸一樣，但只是咬一起去的人，粉頭和后到的那個幫閑只是在擋住路時被扔到了一旁。那種地方的包廂也不可能有監(jiān)控錄像，所以沒法百分百還原事發(fā)時的情況?！?p> 凌霜吃完就回到車上繼續(xù)做檢測分析，而羋峘沒有午睡的習(xí)慣，所以吃完后，就借游樂今的電腦，準備和在夢澤縣衙門工作的好友聯(lián)系。游樂今一則見羋峘用腳操作電腦很慢，二則也是好奇，所以要幫忙打字，但羋峘卻還是要強地拒絕了。于是游樂今故作壞笑道：“又是女網(wǎng)友吧？”羋峘這次是自己說道：“男的！是多顆！”而后臉色又黯然了下去，機械合成語音并說道：“還沒想好怎么開口呢！——沒臉見人家！”游樂今卻嫌棄地瞟了一眼嗔道：“又不是你挖了人墻角！”說罷、就奪過電腦，直接給多顆發(fā)起了視頻通話。羋峘無可奈何之下，只得面對多顆，用一笑來翻篇。說了幾句各自的近況，羋峘見多顆沒有怨恨自己的意思，就安心轉(zhuǎn)入了主題問道：“夢澤縣文獻所有《族譜》嗎？”多顆打電話去問過相關(guān)同事后答道：“夢澤縣沒有文獻所，只有檔案館，以前有地方志辦，現(xiàn)與檔案館合并了。文史委開年以后有一個計劃，就是溯源《族譜》文化，出一本專輯，但現(xiàn)在還沒啟動?！蹲遄V》一般都散帙在民間。大哥你是要查《族譜》還是要捐贈《族譜》？”羋峘征求游樂今同意后，就簡單說了一點信息，而后約多顆來酒店見面。多顆一則心中懷著對羋峘的擔(dān)憂，二則正好是在午休時間，所以就應(yīng)了下來。正是：最是難能無垢義；何須易老有緣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