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幾個人當中,楊所修官位最高,其余幾人將目光看向他,等候楊所修拋磚引玉。
楊所修也不客氣,直言道:“諸位同仁,依今日陛下之事來看,魏閹失勢已經(jīng)迫在眉睫,我們需要及時跟閹黨撇清關(guān)系了。”
陳爾翼跟楊所修當過同事,關(guān)系比較密切,順其自然地接過話語,道:“倒不必這么緊迫,這幾年朝廷上下依附魏閹不勝枚舉,哪個又完全撇得清關(guān)系,陛下總不可能全部判罰吧。”
坐在陳爾雅翼對首的楊維垣,倒有不同的看法,道:“這個很難判斷,陛下今日可是在勇衛(wèi)營的校場殺掉了豐城侯,而且跟這件事相關(guān)的幾個指揮同知全部被處死了。
還是早做打算比較好,免得將來魏閹倒了牽連到我們?!?p> “我想諸位多慮了,監(jiān)察百官是我們的本職,誰有問題就上本參他,總不能因為彈劾了跟魏閹有矛盾的人,就說我們是閹黨吧?
言官人數(shù)眾多,陛下又能記得住幾個人?,F(xiàn)在機會難得,此時彈劾魏閹,那就是簡在帝心啊?!毖^趴在軟榻上說道。
模樣雖然滑稽,但聲勢最足。
在這幾個人當中,薛國觀的資歷最輕,但是能夠獲得這么快的升遷速度,就是因為膽子大,誰都敢彈劾。
在天啟四年,時任戶科給事中的薛國觀接連彈劾了御史游士任、都御史熊明遇、保定巡撫張鳳翔、兵部侍郎蕭近高、刑部尚書喬允升。
這幾個人都有一個身份,同屬于東林。
因為這件事,魏忠賢大喜,薛國觀得以升遷到兵科右給事中,沒多久,又遷為刑科都給事中。
薛國觀心里沒有什么善惡之分,屬于徹底的政治投機者,哪里有好處就往哪里鉆。
當然,坐在薛國觀對面的楊所修、陳爾翼和楊維垣同屬于政治投機者,看到魏忠賢這條船即將要沉,準備落井下石了。
對于薛國觀剛剛的提議,其余三人不敢茍同,楊維垣心思最縝密,直接反對了這個提議。
“爛船還有三斤釘呢,魏閹秉持大權(quán)多年,沒這么簡單的。
況且陛下具體是什么態(tài)度還不夠清晰,冒然行事,閹黨反撲,大家都得完蛋,到時候可不是打幾下屁股這么簡單了,會死人?!?p> 對于楊維垣這個說法,楊所修和陳爾翼表示贊同,他們都是經(jīng)過多年政治斗爭的,深知其中的兇險之處。
薛國觀跟閹黨牽扯不大,有些不甘心地道:“榮華富貴就在眼前,難道就這么算了?”
楊維垣“哈哈”一笑,道:“當然不是,這機會我們要是沒把握住,那就枉讀圣賢書了。老虎再厲害,剪掉了它的利爪,拔掉了它的獠牙,那它不過就是只病貓罷了?!?p> 陳爾翼微微頷首以示贊同,道:“魏閹座下魁首,當兵部尚書兼左都御史的崔呈秀莫屬。
只要崔呈秀一去,其余人便是一盤散沙,不足為懼?!?p> 楊所修頓時興奮了起來,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崔呈秀現(xiàn)在是‘奪情’留任的吧,他老母死了也不會家看一眼,此乃不孝之舉,有悖人倫。
明日我便上本彈劾他,讓崔呈秀回鄉(xiāng)守制?!?p> 楊所修盯著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置很久了,崔呈秀要是不下臺,他還怎么上位。
“善!”
陳爾翼直言說好,接著道:“崔呈秀是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的,必定會找所修兄的麻煩,到時候我再上疏為崔呈秀辯解。如此一來,所修兄既在陛下面前留了名,又保全了自身。
等到魏閹鏟除之日,就是所修兄青云之時了,到時候可不要忘了提攜我們啊。”
楊所修連連說,“一定,一定?!?p> 楊維垣似乎另有謀劃,話鋒一轉(zhuǎn),淡言道:“對付魏閹不一定要彈劾,我命人修書一封,讓地方與我交好的督撫上疏繼續(xù)為魏閹修建生祠。
地方督撫結(jié)交近侍乃是禁忌,在這樣的情況下,魏閹怎么可能得到陛下的信任,到時候我再添一把火,上疏彈劾崔呈秀。
墻倒眾人推,那些被魏閹打壓已久的人,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這是要捧殺呀。
聽到楊維垣這番謀劃,薛國觀頓時覺得跟這些前輩比起來,自己還是太嫩了一些。
楊所修最后道:“此事就這么決定了,到時候由薛老弟負責上本彈劾魏閹。
此番若是功成,諸位同仁位極人臣,指日可待?!?p> ……
乾清宮內(nèi)。
朱由檢放下了手里的奏本,忍不住伸了一個懶腰。
“大伴,現(xiàn)在是幾點了?!?p> 在外邊等候的王承恩走進來,道:“回皇上,已經(jīng)是亥時二刻,該歇息了?!?p> 作為從小侍奉朱由檢長大的宦官,王承恩現(xiàn)在有些心疼,皇上這些天宵衣旰食,夜以繼日地處理政務(wù),面容都清減了許多。
朱由檢揉了一下發(fā)澀的眼睛,答道:“朕知道了?!?p> “咕…咕…咕。”
朱由檢突然聽到了腸胃在瘋狂抗議的聲音。
持續(xù)數(shù)個時辰翻閱奏本,大腦高速地運作,帶來了巨大的消耗。
朱由檢感到有些餓了,不由問道:“大伴,有什么吃的嗎。”
王承恩回答道:“讓尚膳監(jiān)備著呢,微臣親自盯著的,這就端過來。”
看奏疏到這個點,吃夜宵已經(jīng)成為了朱由檢的習慣,王承恩是早有準備。
朱由檢點點頭沒有回話,他身體后傾靠在了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
今天的事情遠遠超出了朱由檢的心理預期,沒想到軍營貪腐已經(jīng)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李承祚擔任騰驤四衛(wèi)營的都指揮使這些年,一個人就貪墨了三十多萬兩銀子。
管中窺豹,其他軍營多半好不了哪里去。
難怪每年在遼東方面砸下去幾百萬兩銀子,依然打不勝仗。
這么大一筆錢,估計都沒有一半能夠到一線官兵的手里,反而是養(yǎng)肥了上上下下的碩鼠。
懲戒貪腐,勢在必行。
……
“皇上,請用膳。”
王承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朱由檢的思路。
談到吃夜宵,朱由檢興致一下子就起來了。
不得不說,皇宮御廚的手藝真是一絕,這些天朱由檢可是盡情享受了精美的菜肴。
作為一個干飯人,朱由檢覺得實在是太幸福了,一日三餐加下午茶和宵夜,每天換著花樣來,都不帶重復的。
“嗝……可惜沒有麻辣火鍋,也不知道這時候辣椒有沒有引進來,改天找機會問一問?!?p> 祭完五臟廟后,朱由檢心滿意足打了個飽嗝。
看到案桌上還剩下幾份天啟六年的奏疏,朱由檢決定看完之后再休息。
拿起最上面的那一份,攤開一看,字數(shù)有點多。
朱由檢有些頭痛,先是粗略地掃視了一眼,這一看,眼睛就再也離不開了。
上疏者是已經(jīng)閑職在家的前禮部右侍郎,徐光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