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魏公公求見?!?p> 聽到王承恩的稟報,朱由檢皺起了眉頭,魏忠賢又是不請自來,到底居心何在。
聯(lián)想到今天的兩封彈劾奏疏,魏忠賢該不是來為崔呈秀求情吧。
朱由檢對魏忠賢是沒有什么好感的,不光是受到前身的記憶影響。
自從朱由檢入宮后,魏忠賢一共來過兩次,一次是行刺事件后來請罪,另一次則是送了幾個帶著“迷香丸”的美人。
兩次都不是什么好事。
朱由檢擔心魏忠賢搞出什么妖蛾子來,有心拒絕不想見他。
但是現(xiàn)在布局還沒有完成,朝廷上下還沒有形成一股“倒魏”的大勢。
在心里權衡了一下,朱由檢決定還是見一見這個老太監(jiān)。
“宣他進來。”
片刻后,魏忠賢步態(tài)緩慢地走進乾清宮書房,背部不像往日一般挺直,顯得有些佝僂,讓人看了有一種風燭殘年的感覺。
老閹貨還挺會演戲,朱由檢腹誹了一句。
走到案桌前,魏忠賢俯身叩首行禮道:“老奴拜見皇上。”
“廠公不必多禮,起身說話。王大伴,去給廠公搬張椅子過來?!?p> 朱由檢示意魏忠賢起來,并給他賜座。
陸萬齡被抓這件事讓魏忠賢心里很忐忑,本來還以為過來之后,會遭到嚴厲地批評。
但現(xiàn)在看著朱由檢一臉溫和的神情,魏忠賢心里又犯迷糊了。
皇上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啊。
看到魏忠賢坐在那里一聲不吭,朱由檢想了想,拿起案桌上的兩份奏疏,平靜地道:
“廠公真是深得大臣們的尊崇啊,閻鳴泰已經(jīng)為廠公在薊遼地區(qū)建了六七座生祠,現(xiàn)在又上疏在他的家鄉(xiāng)清苑為廠公再建一座?!?p> “還有這個保定巡撫張鳳翼,也是上疏為廠公建生祠,地點在東安門附近,他們這是打算把生祠建到皇城里面來嗎?”
說完,朱由檢示意王承恩把這奏疏拿過去給魏忠賢看。
魏忠賢一聽就知道這是捧殺之計,現(xiàn)在還搞這個,這不是給皇上遞刀子嗎。
這兩個蠢貨是想害死咱家啊,魏忠賢在心里大罵不已。
魏忠賢沒有接過王承恩手上的奏疏,直接又跪在了地上,開始嚎啕大哭,邊哭邊道:
“皇上,建生祠的事情具體如何,老奴是不知道的,都是底下的人瞞著老奴做的,皇上明鑒啊……?!?p> 哭是魏忠賢的一個絕技,魏忠賢知道皇帝耳根子軟,不管再大的事,只要哭一哭,就糊弄過去了。
以前天啟皇帝在時,魏忠賢就慣用這一招。
魏忠賢突然來這么一下,確實驚訝到了朱由檢,這眼淚是擰開水龍頭放出來的嗎,流的這么絲滑。
但是對于魏忠賢嘴里說的不知情,朱由檢就不認同了。
沒有魏忠賢的首肯,底下的人敢大規(guī)模做這個事?
要知道生祠可不止一兩處,從朝廷大臣、地方督撫到功勛戚貴,甚至是藩王都在上疏為魏忠賢建生祠,可以說是全國上下都在建。
每建一個生祠,少者花費數(shù)萬兩白銀,多則數(shù)十萬,其中占地和拆毀的民宅無數(shù)。
還不僅如此,這些大臣建完了生祠還繼續(xù)上表對魏忠賢歌功頌德,盡是阿諛奉承之詞。
朱由檢看過幾份,覺得這些文官的臉皮,就是周遇吉拉著紅夷大炮過來,也是打不穿的。
這邊魏忠賢哭得昏天暗地,竭盡幾十年的功力賣力表演,卻一直沒有得到回應。
魏忠賢忍不住偷偷抬頭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朱由檢一副神游太虛的模樣,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折騰了,這招不管用。
魏忠賢要是知道這會兒朱由檢腦里想著,魏廠公和劉皇叔誰的哭聲更厲害一些,估計會當場咽氣。
看到朱由檢不吃這一套,魏忠賢收拾了一下情緒,顫聲道:“稟皇上,老奴并無功德,無福消受,請皇上下令把這些生祠都拆了吧?!?p> 拆了?
那這耗費海量的人力物力,豈不是一無所得?
“已經(jīng)建好的就不管了,還沒建的就停下吧?!敝煊蓹z回復道。
秉著舊物利用的原則,朱由檢想著,這些生祠占地極廣,修建得富麗堂皇,將來一定會有用處,要是就這么拆掉,就太可惜了。
這又是出乎魏忠賢意料之外的回復,皇上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難道是一點都不生氣?
魏忠賢心一狠,拿出了在袖袍里的一封奏疏,遞上去給朱由檢,道:“皇上,老奴年歲已高,恐怕不堪大用。老奴請辭東廠提督一職,請皇上恩準?!?p> 到這個份上,魏忠賢決定試一試崔呈秀等人的建議,看看朱由檢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
“廠公這是什么話,先帝在時,常對朕多次提起,廠公乃是國之棟梁,是朝廷的肱骨之臣,請辭一說廠公萬萬不要再提。廠公若是身體不適,朕給你派幾個太醫(yī)過去調養(yǎng)一番。”
朱由檢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魏忠賢的提議。
苦心謀劃大半個月,現(xiàn)在可不能讓魏忠賢跑路了。
抱歉了便宜老哥,這時候還是得借你的名頭一用。
這么一番迷魂湯灌下來,魏忠賢心里暈乎乎的,看來咱家誤會了,皇上并沒有對咱家動手的意思。
但話已經(jīng)說出口,魏忠賢還是得將姿態(tài)做足了,于是又連續(xù)兩次請辭,朱由檢照例是兩次駁回。
一時間,乾清宮內滿是一副君臣和諧的景象。
未多時,魏忠賢滿懷擔憂地來,轉而滿心歡喜地離去了。
等到魏忠賢走后,朱由檢拿起了他這封請辭東廠提督的奏疏,對身邊的王承恩說道:“王大伴,你說這魏廠公這般作態(tài),到底是什么意思啊?!?p> 魏忠賢的全程表現(xiàn),王承恩都看在了眼里,細想了一下道:“回皇上,微臣聽說,馴養(yǎng)的家犬沒見過威嘯山林的猛虎,誤以為是大貓。
家犬嚎叫兩聲,伸出狗爪來,企圖嚇唬住這猛虎。殊不知,猛虎只是在摸這條犬的底細,等到這張狗皮被拔下來,這家犬不過是猛虎口中的一盤佳肴罷了?!?p> 朱由檢聽罷哈哈大笑,不由想起了以前學過的一篇課文叫做《黔之驢》,里面的故事跟王承恩現(xiàn)在說的倒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那就依大伴所言,看看這條老狗還有什么招數(shù)沒使出來?!?p> 朱由檢一邊說,一邊在魏忠賢這份奏疏上批下了兩個字。
“不準。”
做戲就要做足,朱由檢決定把魏忠賢這封清辭奏疏發(fā)下去,讓朝廷內的閹黨成員都知道這件事情。
如果有想法的大臣,是不會錯過這次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