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書房的掌房宦官發(fā)現(xiàn),這兩天在通政使司和左順門的奏本數(shù)量突然倍增。
稍有年資的掌房宦官便知道,這是黨爭即將再起的征兆,那些科道言官開始瘋狂上本彈劾了。
也不知道是誰要倒霉了。
而乾清宮內(nèi),朱由檢看著面前這上百本彈劾的奏疏,眉頭緊皺。
平常不過寥寥十來本,今天這數(shù)量多了幾乎十倍,傻子都知道有蹊蹺。
王承恩和曹化淳在案桌前,對這些奏本進行分類。
被彈劾的對象,從朝堂百官到地方督撫,甚至是已經(jīng)被罷官閑職在家的,只要跟東林黨沾上邊的,通通有份。
被彈劾最多的人是楊所修,理由五花八門,貪污腐敗、營私舞弊、強占民田等等。
連楊所修家里的狗咬了人不賠償這樣的事也寫進了奏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朱由檢看完后有種想放狗咬一頓這個上本的御史。
這純屬于沒話找話說,惡心人。
另外數(shù)量較多的,是上本為崔呈秀辯解“奪情”一事,也有十來本。
以吏科都給事中陳爾翼寫的最為有條理,簡直把崔呈秀夸上了天,順便還把楊所修狠狠罵了一頓。
朱由檢覺得這是有預(yù)謀的集體活動,種種跡象都指向了之前楊所修上本彈劾崔呈秀這件事情。
屬于一種借用公器報私仇的舉動。
朱由檢完全可以斷定,現(xiàn)在這些言官集體上本彈劾,就是崔呈秀在后面指使的。
崔呈秀這是嫌自己命長,趕著要送人頭?
朱由檢有些懊惱,當(dāng)時怎么不直接批準(zhǔn)崔呈秀的辭呈,讓他直接滾回薊州老家去。
對于這種為了排除異己,不問理由的黨爭,朱由檢是深切厭惡的。
除了助長歪風(fēng)邪氣,對國家是一點作用都沒有。
對于這件事,朱由檢一時沒有太好的辦法。
只不過,有句老話說,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朱由檢對此深以為然。
“曹大伴,你覺得這件事應(yīng)該怎么處理?”
朱由檢心里想了個主意,不過想看看曹化淳有什么建議。
曹化淳估計是打好了腹稿,聽到問話便直接道:“回皇上,微臣覺得不必跟這些科道言官糾纏,直接從源頭解決問題就好。”
朱由檢點點頭,轉(zhuǎn)頭看向王承恩。
“王大伴你呢?”
王承恩應(yīng)道:“皇上,民間有句俗話,叫做‘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微臣覺得曹大人說得對,直接找能解決這個問題的人就好。”
朱由檢大笑道:“兩位大伴所見略同,朕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曹大伴,就由你來走一趟,把這些奏疏帶上,拿到魏廠公那里?!?p> “順便幫朕帶一句給他,‘廠公就是這樣對待朕的信任嗎?’”
朱由檢要對付這些文官可能會麻煩一些,但要是對付皇宮內(nèi)的太監(jiān),那就是一道諭旨的事。
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對于特別調(diào)皮的同學(xué),老師通常的做法是請家長過來一趟。
朱由檢沒少吃這一招的苦。
現(xiàn)在對付崔呈秀這些手段,最好的人選當(dāng)然是他的干爹魏忠賢。
曹化淳領(lǐng)命后,命兩個宦官帶著奏疏一同來到了司禮監(jiān)的直房內(nèi)。
此時,魏忠賢正在聽李永貞念內(nèi)閣票擬好的奏疏,李朝欽拿筆在旁邊披紅。
完了之后,王體乾用印。
如同流水線作業(yè),配合完美無間。
看到曹化淳突然過來了,魏忠賢有些意外,笑著問道:“曹如今兒個不當(dāng)差嗎,怎么這么有空來這邊?”
曹化淳作揖行禮道:“干爹,皇上有話讓我?guī)Ыo您。”
魏忠賢聽罷急忙起身,對著乾清宮的方向行了個禮,道:“老奴接話。”
曹化淳端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嚴(yán)肅道:“皇上是這么說的,
‘廠公就是這樣對待朕的信任嗎?’”
魏忠賢心里駭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紕漏,但臉上不動聲色,誠懇回答道:“老奴有罪?!?p> 曹化淳換回原來的臉色,急忙道:“方才有不敬之處,請干爹不要見怪?!?p> 魏忠賢擺擺手,示意沒事。
突然知道這么一件事,魏忠賢也沒心情繼續(xù)聽奏疏了,示意曹化淳坐下。
王體乾、李永貞和李朝欽也圍坐了過來,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曹化淳示意在門外等候的兩個宦官把那些彈劾的奏疏抬進來,放在魏忠賢等人面前。
“干爹,今天科道言官有預(yù)謀地集體上本,皇上看到后很生氣,以為是你安排崔御史這么做的?!?p> 聽到“預(yù)謀”兩個字,魏忠賢心里“咯噔”一下,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涌現(xiàn)出來。
魏忠賢不識字,示意李朝欽等人趕緊拿起來看。
李朝欽快速翻了十來本,道:“干爹,上本彈劾朝臣和督撫的都是我們的人,說的基本上是同一件事,‘與東林結(jié)黨’?!?p> 聽罷,魏忠賢的臉色更陰沉了,生氣道:“這崔呈秀到底想干什么?”
東林黨的大員這幾年早被魏忠賢感出朝堂了,剩下的都是些小蝦米。
崔呈秀這般趕盡殺絕的行為,絕對會引起其余人抱團反擊。
換作以往,魏忠賢倒也不懼。
可最近接連發(fā)生的事情,讓魏忠賢意識到,皇上對自己存在的不滿。
況且,彈劾的事情不是什么大問題,問題在于崔呈秀沒有請示就上本彈劾了。
魏忠賢掌控欲極重,惱怒的恰恰就是崔呈秀擅作主張這一點。
明明是讓崔呈秀只對付楊所修一人,現(xiàn)在卻把攤子鋪得這么大。
尤其是曹化淳說皇上非常生氣時,魏忠賢心里就有一股止不住的恐慌情緒。
一時間也沒有誰接魏忠賢的話頭,犯這個忌諱找罵。
王體乾之前已經(jīng)知道皇上準(zhǔn)備鏟除閹黨的計劃。
曹化淳剛說完,王體乾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低聲勸道:“‘九千歲’,事到如今,只能丟車保帥了?!?p> “是啊干爹,這時候可不能猶豫啊,必須盡快動手?!崩畛瘹J反應(yīng)過來,跟著說道。
魏忠賢明白這兩人說的是什么意思,這是要舍棄崔呈秀了。
可是一想到崔呈秀跟了自己這么多年,一直是忠心耿耿的,魏忠賢就有些不忍心。
看到魏忠賢舉棋不定的樣子,曹化淳決定添一把火,好意提醒道:“干爹,皇上那邊可是非常生氣,這件事情最好是有個交代,不然……”
沒等曹化淳說完,魏忠賢就下定了決心,道:“咱家準(zhǔn)備出宮回府,朝欽,你去傳話給崔呈秀和田爾耕,讓他們到咱家府上來一趟?!?p> 魏忠賢打算讓崔呈秀直接辭職回家,要是不聽話的話,只好派田爾耕跟他勸一勸了。
再不聽話的人進了東廠的詔獄,都會變得溫順起來。
李朝欽點頭應(yīng)是,便匆匆出去了。
曹化淳看到目的已經(jīng)達成,就沒有繼續(xù)停留的意思,道:“干爹您也別太生氣,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復(fù)命了?!?p> 魏忠賢點點頭,道:“皇上那邊有什么消息,你及時來通知咱家。咱家要是不在宮里頭,就派人到府上去?!?p> “干爹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的?!辈芑净氐?,臉上帶著恭敬之意。
魏忠賢的臉色有所緩和,擺了擺手,示意曹化淳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