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我們的笑聲,外面就有人急忙推門進來,關(guān)切地問我情況怎么樣。
我沒回答,但我的肚子叫了幾聲,我才發(fā)覺自己還是如此饑餓著的。
男人準備了兩碗熱面。
我已久未進食,更不慣用叉子吃面,口中咀嚼時,兩頰咬肌都酸脹僵硬,面流入胃中都像流入另一個洞底般空蕩。
飯飽后,我又聽門外有人喧嚷,用的一口流利的E國語言。
但原諒我太久沒接觸E語,我的聽力和表達都變得十分磕磣。
隱約聽到的是逼近的男聲,富有極具魅力的磁性,帶著些命令的口氣,用的短句,像一邊走一邊向人傳達什么吩咐。
那個聲音推門進來的瞬間,語氣緩和許多。
“哦天!”他用經(jīng)典的西A(西洲與A國的合稱)語擦講話,“我的小姐,聽人說您醒了,我特意來看看我們的小英雄?!?p> 我上下打量面前這個西A面孔的男人。
男人長相很俊美,也很友好,30歲左右。
他個頭很高,披著一頭中長的棕黃色鬈發(fā),連他濃密的眉毛也是棕黃色。
深邃的眼窩里,一雙犀利的綠色眼睛正直射出利光,向我的眼睛射來,里面有豐富復雜的情感,都要溢出來了,讓人看著又有點害怕又有點心安。
他擠著標準的微笑,雙掌上下搭著,抬在胸前,身子縮在一件很長的軍大衣里。
但他一直盯著我,使我莫名有種窒息感,于是我對他的印象也不算太好。
“哦,他是我們小鎮(zhèn)的鎮(zhèn)長,我們的起居現(xiàn)在都由他安排,他也是我們‘掃雪工程’的大隊長。”布拿拿向我介紹。
“請叫我,砰稚卡森瑟,小姐?!蹦腥司狭艘还?。
“抱歉,伯……伯斥凱斯塞?”我試著講了一遍他的名字,但這種風格的名字實在又奇怪又拗口。
“是,砰稚卡森瑟。我本叫艾伯特·喬治,但這名字太普通了。我既來了橡皮糖小鎮(zhèn)做鎮(zhèn)長,我就需要一個符合當?shù)靥厣拿?。橡皮糖人的語言里,這個詞寓意強壯、富有。與此同時,我還有另一個身份——”
先生得意地挑了挑眉,“一座橡皮糖工廠的廠主。”
布拿拿回了他一個笑容。
我實在不知如何應付他的話,只是干看著他。
他走上來,一邊拍手一邊坐在我身邊,我不由得將身子朝別的方向挪了挪。
他滿臉堆笑地對我說:“我的小英雄,可否告訴我你的名字?你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你是怎么只身一人對付了滿城的野獸?哦我真是太想快點了解你啦!”
我將頭發(fā)別過耳后,順便也把臉別了過去,用磕磕絆絆的E語回答:“嗯……那不是什么要緊事,沒什么好講。我是希貝·米歇爾,但這不是我真正的名字,今年……十八歲?!?p> “十八歲?嗯……你真是太單薄了?!?p> 我撒謊了,故意把年齡報高了兩歲。我不愿意將真實信息透露出去,但似乎為我?guī)砹撕竺娓蟮穆闊?。不過好在當時糊弄過去了。
“唔……先生,因為這兩年來的大學,我沒法繼續(xù)我的學業(yè),每日也風餐露宿,并且家人都死了……我真是活在很艱難的時刻?!?p> “親愛的,那真令人悲傷。不過,米歇爾小姐,你完全符合‘掃雪黨’的要求,加之你英雄的身份,經(jīng)宣傳后,我們一定能將‘掃雪工程’做到完美。你有加入我們的意向嗎?”
“……是字面上的掃雪嗎?”
“當然不止啦。”布拿拿特意用我母國語言說,“一方面,我們的工作是清理積雪,接受上面安排的各種任務,另一方面,我們被好聽地稱作是人類的臨時領(lǐng)袖。
“別人介紹是說幾乎所有黨派都暫時放下恩怨,團結(jié)到了一起,這才有了我們掃雪志愿黨,簡稱VSSP,加入VSSP就能更好實現(xiàn)自己價值,為人們服務。
“要我覺著,只是一場大雪把人類打成了一盤散沙。他們本來也對政黨紛爭厭倦了,干脆創(chuàng)造一個新政權(quán),美化其名而已?!?p> 見我保持沉默,砰稚卡森瑟先生又說:“橡皮糖小鎮(zhèn)是‘掃雪工程’三大總部之一所在之處,米歇爾小姐,若你加入了我們,你直接可以凌駕百萬掃雪黨員之上,這里的百姓也會非常開心的,他們都很等不及想見見你。”
他這話說得我不想答應就等于是對人們不聞不問一樣。
“見我?呃,麻煩先生還是不要把我宣傳出去,況且我真的不是什么英雄,我不過……”
“我的小女孩,你是個英雄,這已是人盡皆知了。你身穿白色長裙,披著一頭烏黑蓬松的長發(fā)出現(xiàn)在冰天雪地,只身一人打敗了那只大白熊,你,是人類的英雄!”
我還躊躇著。
講實話,我并沒有這么偉大,將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一群只會起哄的傻瓜身上,反而我還可能給他們帶來災難,實在不是不是劃算。
或者我只是還沒說服自己,庫伯一家的離開更讓我耿耿于懷,我還沒做好準備。
至少我需要一個理由。
這時,砰稚卡森瑟先生突然抓住我的手徑直往外走,待我誠惶誠恐地掙開,我們已經(jīng)上街了。
砰稚卡森瑟先生默默退了一步。
我站在路中間,看見人群里許多個頭矮了一大截的,身體有些透光,看著像橡皮糖捏的人也從中穿過。
他們有著很大的剔透的雙眼,沒有頭發(fā),或者說有鏤刻般的頭發(fā)的紋路,并且,他們有各種膚色,就像電影里的特效人物一樣。
我想找其中一個問一問,就向路中央又走了一步,頓感周圍人都齊刷刷看向我,然后都擁上來將我圍住,七嘴八舌地討論——
“是她!我們的英雄!”
“天哪,她看著那么年輕!”
“黑色長發(fā),白色長裙的東洲人,就是她沒錯了!”
我嚇得步步后退,一旁砰稚卡森瑟突然高喊:“歡迎我們的英雄!”
“英雄!——英雄!——英雄!……”人們高呼,一遍遍重復。
接著,砰稚卡森瑟又說:“她將加入我們掃雪志愿黨,為我們帶來更多的好運!”
眾人歡呼。
我偏過頭看向那個道貌岸然的男人,或者說用驚奇及憤怒的目光瞪向他。
我為之不可思議,可他只是用那雙靈巧的綠色雙眼,透著友好與恭賀來回應我。
我從來沒這么討厭過一個人報以的友好微笑。我并沒有拒絕加入他們,所以他們擅自做主幫我同意了,還施加輿論,我沒有一絲退路可言。
我擠過人群,將他拉回屋里,告訴他,我可以同意加入他們,但我不希望再因打敗了白熊這件事被人議論為英雄,也不希望自己受到特殊的待遇,我只想低調(diào)安穩(wěn)地度過最后一年。
我的確渴望安定,這幾年的紛擾將我折磨得筋疲力盡,我渴望末日早些結(jié)束,還自己寧靜的生活。
總之,砰稚卡森瑟答應不會給我的生活帶來太多麻煩。他也的確沒向大眾公開那天出現(xiàn)在大街上的女孩的信息。
橡皮糖鎮(zhèn)是人類千萬座雪鎮(zhèn)內(nèi)較大的一座。
這里是橡皮糖人最初的聚居地,因此建筑或設施都最先進、最完善。住在這里,若不是門前厚厚的積雪,熱鬧與繁忙叫人絲毫不記得我們還要應付大雪的末日。
因此,一個在大眾視野里只出現(xiàn)幾分鐘的東洲面孔并不會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
偶爾人們在我面前提起有關(guān)打敗白熊的事,幸在那時他們并不知道我是誰,扎個頭發(fā),換身衣裳,我就藏在人群中了。
那個穿白裙的長發(fā)姑娘是故事中的英雄,而我只是普通人希貝。
倒是布拿拿,我們共同工作,平日抵掌而談,關(guān)系越來越好,算成了知己。
她一直是個爽快積極的女孩,走到哪兒都是帶著太陽,時不時和我說,沒想到有工作壓力束縛的自由也不算太糟。
我卻一直扮演著寡言淡漠的小角色,把自己壓縮得盡可能不起眼,對布拿拿的話只是一笑帶過。
我并非社恐,也從不自卑。在第三場末日結(jié)束后,我隱藏自己是覺得自己是末日發(fā)起者,害死這么多人,了解末日真相后,我已釋然了。如此,是不想別人因為我的榮譽使我被阿諛。我向來厭惡別人諂媚的笑臉。
在心中,我對布拿拿的話是質(zhì)疑的。換得末日的代價怎可能只如此呢?尤娜和謝默斯教授的經(jīng)歷還不足以說明嗎?
布拿拿不是個糟糕的人,不會因自己的身份驕縱,也的確一直盡職盡責幫助別人。不過有的志愿黨可不是這樣。
蘇醒笑
我承認砰稚卡森瑟的出場參考了王熙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