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笑道:“易掌柜的,您管我叫李笑,自然不在這兒幹了。”說罷,他長作了一揖,手中銀戟已然放了下去。眾人都覺得這事就這樣過去了,可是—還有一人呢。這人不在客棧里,可是他和黃九指紅霞派都有恩怨,若是忘了這人,恐怕這一仗也打不起來。
他正是十四客主。他眼下在茶樓里,暫且不說。
李笑又問道:“我跑什么?”他眼睛看著紅人愁,一頂大斗笠把他眉毛都蓋住了。只剩下一雙眼,緊緊盯著紅人愁。
紅人愁微笑道:“我不過想問,你是被丁如燕抓住了,怎么逃出來的?!彼恢拦艔R在那里,更不知道石菩薩底下就是紅霞廟。
李笑眉頭一展,斗笠望上動了動,笑道:“是這位易掌柜的把我救了出來,兄弟是想套出來紅霞廟在那里吧。”他說對了。李笑只會對兄弟笑,他知道了紅人愁不是紅霞派的人,當然不會冷冰冰地說話了。
韓人怨把手搭在紅人愁的肩上,道:“紅師弟,那紅霞廟今日不去,明日也不去,咱們昨天去?!彼@一句更怪了,不過李笑是懂了。無非是說不讓紅人愁再問,他昨日已經(jīng)知道了。
紅人愁坐在桌子上,笑道:“小二,上麻醬面?!闭f罷,紅、韓二人轉(zhuǎn)過去,坐著等面條上來。黃老大和杜大肚子又回了后廚。
李笑走過來,輕聲問道:“溫飛侯李笑?”他問的是韓人怨。韓人怨正喝著茶,聽他這樣問,放下了茶碗,笑道:“去...嘿嘿,在下不敢說了?!?p> 李笑聽他說對了,接著問道:“你們可知道我為什么被抓去?”他也拿了一把椅子,坐下了。那些個漢子也都回到了各自座子上,吃著喝著。易長煙和蓮翠兒還在屋里,商量這具尸體如何處理。
韓人怨一怔,這個他實是不知道。紅人愁卻知道,他猜也能猜到,這事情絕對和丁如燕有關(guān),也一定和十四客主有關(guān)。至于十四客主為什么要來北平,那就是個謎團了?;蛟S真正是為了“公平”二字。
紅人愁緩緩道:“是因為十四客主。”李笑聽罷,搖了搖頭,這事確是和十四客主有些關(guān)系,可是和黃九指、丁如燕二人關(guān)系最大。
李笑呷了口茶,那時候面條已上來了,總共兩碗,正好沒他的。他笑道:“肚子餓啦,空著肚子說不出話來。”
紅人愁把麻醬面端了過去,他是沒拌開的面。他險些就忘了李笑只吃白面。李笑自取了一雙筷子,夾起來幾根面條,吃下了肚。吃罷,笑了笑。
李笑道:“別人造孽,李笑遭殃。這事恐怕要問黃九指?!彼@次來北平,不是為別的,正是為了殺黃九指。至于更深原因,那還得看他怎樣望下說。
韓人怨問道:“看來你到北平,是為了黃九指。不過—黃九指從來也不會武功,不過是個書生罷了。他怎會和兄臺有仇?”他還不知道黃九指會武功。
李笑慘笑道:“黃九指會武功!他要是不會武功,我是絕不會冒奇險到北平來的?!笨磥硭麃肀逼剑湍潜倦x別劍譜有極大關(guān)系了。他莫非也要爭這本劍譜?他們“三英呂布”總共四個人,竟然全來了北平,還都是為了這劍譜。
韓人怨大驚,吃了口麻醬面,卻不料吃上的這一口全是麻醬,趕快拿來了,口中兀自發(fā)麻。韓人怨輕聲問道:“黃九指會武功?”
李笑點了點頭,道:“會武功。他從來都會。而且那江湖排行,倘若他不會武功,有多少人不服氣?但凡是市井漢子,他一概不理。你可知道—他那排行里總共多少個人嗎?”
紅人愁“嘶”了一聲,嘆道:“總共不過三十個罷了,江湖上漢子,大多不在排行里?!彼麄冞@里的“市井”,包含的極廣。而這江湖上的漢子多半是市井之人。那些不是的,也有不少根本沒名沒姓,武功又極弱。
吃面間已經(jīng)日出了,這一晚上誰都沒過好,客棧里人不多了,只他們?nèi)齻€還在木桌子旁。
李笑咬牙道:“總共二十八個人,那排行里的人,恐怕都和黃九指有些關(guān)系。他們靠著黃九指名聲大噪,那里有什么真功夫。而咱們武功那一點不如這些人,卻連排行都上不了?!崩钚肀逼?,和十四客主還是有些相同地方的。這里的“這些人”,自然不包括幾個武林高手。
韓人怨連連點頭,那一碗麻醬面已經(jīng)見底了,菜碼雖多可只是一口的事。他們不知道要去那里,如果當真要找黃九指,第一要去紅霞廟。
韓人怨道:“那黃九指在那都不知道,恐怕—”他話音未落,紅人愁已經(jīng)接上了一句:“恐怕他就是靠這一點,才能過得這樣安穩(wěn)的。”其實他不知道,黃九指要和紅霞派的人打交道,也不是一件安穩(wěn)事情。
李笑道:“她們應(yīng)該知道在那里,只是不會告訴我們罷了?!表n人怨問道:“她們?”李笑點了點頭,正是紅霞派的人。只可惜紅霞廟這地方實在嚇人,總算有不少人知道,可是進去的幾乎出不來了。
紅人愁笑道:“要想讓她們說出口,倒是件難事,不過—可以問她?!崩钚σ徽瑔柕溃骸八钦l?”
紅人愁也笑了,道:“口渴了,說不出來?!比嗣鎸χ?,大笑起來。韓人怨倒是不怪紅人愁,他也想知道這個“她”是誰。
李笑高聲道:“上湯面,上湯面!”那黃老大一怔,眼前這人一個時辰前還是個小二,還要聽自己的,怎么眼下就成了客人了。
黃老大吆喝道:“上一碗兒陽春面!”杜大肚子做起陽春面來,一股香味便散開到了客棧里,惹得易長煙肚子也叫起來。
那時候太陽已出來了,北平的人多了起來,長街上卻看不見紅霞派的人了。李笑三人吃了麻醬面,正等著陽春面上來,讓紅人愁喝飽了,他們再各自睡去。
那一碗湯面上了,黃老大把木盤子放在桌上,自回房睡去了。杜大肚子也撂下勺,自去客房睡覺了。
紅人愁喝了口面湯,咂了咂嘴,這才笑道:“李兄臺,你聽說過‘白鶴’岑如雪嗎?”這岑如雪是紅霞派三弟子,不過她是被強抓到紅霞派的。
李笑想了想,確實有這人,不過名聲不大,只知道是紅霞派的人罷了。紅霞派掌門那輩的人,都帶個“似”字,眼下弟子那輩,都帶個“如”字,倘若是分派的弟子,就帶個“若”字。
李笑吃了口白面,問道:“紅霞派的人絕不會說出這事來,她又怎么可能告訴你?”
紅人愁笑道:“你看了便知道了,她可不像別的紅霞弟子一般,她是被人抓去的。岑如雪一定不會待在紅霞廟的,咱這就找她去?!表n人怨心中卻一凜,他自己也只是知道岑如雪這人,而不知她身世。紅人愁怎知道這許多?
三人吃完了面,喝完了湯。只見日光下,三個人影直直地躺下了。
再說茶樓那邊。十四客主在茶樓待了好久,除了喝茶便是與旁邊漢子談天。那時候張祎還在二樓說書,幾個孩子在他旁邊聽著。牛進也在其中。他這次來北平,恐怕也是為了能聽到書。
十四客主坐在把竹椅子上,和一個漢子正談笑著。這漢子看上去眼熟,正是司空苦酒。
十四客主呷了口茶,問道:“那日我走后,柳如鳳沒找你的麻煩?”
司空苦酒昨晚還和黃九指相斗,怎么今天早上便到了茶樓?他嘆道:“她當然不會找我麻煩了,因為是我找她的麻煩?!彼@一句指的便是自己去了紅霞廟,獨自找柳如鳳。
十四客主問道:“你去找她的麻煩,那紅霞派的人要找你的麻煩了。卻不知兄弟如何找的麻煩?”說罷,自然笑了笑,給司空苦酒倒了杯茶。他不認識眼前這人,可是見過他。
司空苦酒忽然慘笑道:“兄臺知道紅霞派的人待在那里嗎?”
十四客主心中一疑,顯是不知道,問道:“在那里?”
司空苦酒剛想開口,一柄寶劍直直地刺進了他的大腿,這柄劍是自地里望上刺的,寶劍穿透司空苦酒的腿,劍尖上綻開一朵血花。
這寶劍仔細看去,劍柄處的手是極白凈的,看上去便是女人的手了。這一柄寶劍穿進司空苦酒的腿里,一時間,只剩下一聲叫喊,二人隨即都不動了。
十四客主站起身來,拎起來茶壺便望那只手上砸去。這一砸之下,熱茶全潑在了那只手上。只聽得茶樓底下有人大叫了一聲,隔著地面卻不大清楚了。
那只手立刻松開了寶劍,司空苦酒不敢多待,右手抓著劍柄,只一拽便把寶劍拔了出來,那朵血花又開了。他這柄寶劍上刻著五個字—“弒紅岑如雪”。
司空苦酒把身子跳到了桌子之上,緊接著,那只手也落了下去。十四客主的腳下,留下了一個大洞。這洞底下通著那里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