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回歸那年是97年，七月一日晚上凌杰回爺爺奶奶這邊睡覺，晚上一家人都去大伯家看香港回歸的直播，看著英國部隊降下米字旗，看著中國五星紅旗冉冉升起，聽著《義勇軍進行曲》，大家都顯得異常激動，眼中擎著淚水，也給凌杰小小的心靈留下無法抹去的震撼之感。從此之后每每聽到國歌時候，凌杰身上就會泛起雞皮疙瘩，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老頭叫振華，出生的1937年，凌杰太爺爺給起名字時候，應該是希望中華振興的。老頭靜靜的看著電視，表情很平靜，可是放在沙發(fā)上得手能明顯看到細微的顫抖，凌杰坐在老頭旁邊，聽著爺爺輕輕的念叨：“回來了，回來了。”而后閉上眼睛一小會而又睜開，緩緩地起身走出房門，消失在黑夜中，他的背挺的比以往更直了。
等凌杰回到家時候，爺爺已經(jīng)躺在炕的一頭睡下了，睡沒睡著凌杰不知道，臉朝著墻。爺爺睡覺一直很安靜，也從來不打呼嚕，凌杰就靠著爺爺躺下了，奶奶收拾完也回來了，躺在凌杰的另一頭。今夜可能對于兩個老人來說是特別難忘的一晚。
臘月下起了大學，雪能埋到凌杰的膝蓋，學校已經(jīng)放假了。凌杰的大哥凌偉本來比凌杰高兩級，中間留級了一年。農(nóng)村取暖就是炕，那時候沒有空調(diào)，也沒有專門用來取暖的爐子。哪怕有爐子，沒點門路是搞不到煤的，每年只能買一些煤還要自己壓碎了兌水和勻了用蜂窩煤磨具填滿擠壓出，一排排的碼號涼在院子里面。這些煤都是用來做飯的，用來放到屋子取暖就顯得比較奢侈，有年冬天特別冷的時候，拿到屋里取暖，凌杰差點煤氣中毒，就沒有抬進來過了。
一家人盤腿坐在炕上，奶奶坐在炕邊納著鞋底，哥哥躺在炕的最里頭已經(jīng)睡著了。
“爺爺，給我買個畫片?！?p> “什么畫片?！?p> “就是一大張，上面印著小人的畫片，我要西游記的。”
“在哪里賣的？”
“我們學校門口的小賣部。”
“好?！?p> 爺爺起身穿鞋，穿好外套，出了家門，一腳深一腳淺的去給他六歲的孫子買他要的畫片。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老頭走過的路面留下三個窟窿。從家到校門口小賣部有七八百米。老頭慢悠悠的走著，雪花飄進衣領里，雪灌進棉布鞋里，蓋在雪白的頭發(fā)上，縮了縮脖子，顯得更加蒼老。原本十幾分鐘的路走了近半個小時，回來的時候，凌杰看見爺爺就像童話里的圣誕老人。老頭在門口抖了抖身上的雪，輕輕的躲了躲腳，又拿毛巾擦了擦滿頭的雪，一手扶著墻，一只手拿下墻上的鐮刀刮了刮腳底的泥，走進了屋子，解開棉襖扣子掏出了孫子要的畫片，脫下鞋子棉衣棉褲，鉆進了被窩，蓋好被子，只露出了頭。
凌杰從被窩里都能感覺出爺爺身上傳出的寒氣，那年老頭60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