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始的開始
“爸,我想去學舞蹈?!鼻餆ǖ穆曇魩е囂?,聽起來卻又堅定得很。
她躊躇了許久,才終于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她知道這件事沒有希望,可還是帶著一絲幻想。她不愿意一條路走到死,她也想去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
正在吃飯的秋祿撇她一眼,毫不留情地說道:“學舞蹈?你自己現(xiàn)在該干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嗎?老子花那么多錢送你讀職校,你竟然還想著這些沒頭沒腦的事情!”兇惡的聲音回蕩在秋煥耳邊。
果然?。?p> 她太了解她爸爸的脾氣了,一根筋,古板,轉(zhuǎn)不過彎來,覺得除了那一條路以外,其他的都是不正經(jīng)的事情。
秋煥想要再爭取一次,她心里不愿意就這樣放棄?!翱墒前职?,舞蹈也是課程的一部分啊?!彼恼Z氣軟了下來,卑微的乞求父親。
秋祿看也不看她一眼,大口吃著碗里的飯菜,筷子敲得瓷碗叮叮當當?shù)仨憽?p> “行,那我給你一千塊錢,你去學吧?!?p> 一千塊,或許不少了。但對于舞蹈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
秋煥看了一眼媽媽,想要乞求幫助,南昭容一言不發(fā),默默看了一眼秋煥,又無奈地別過頭去。
秋煥知道,沒有商量的余地了,爸爸說的那一千塊錢,他最終也不會給的。她不再說話,默默吃著碗里的飯菜,眼淚滴在米飯里,和著媽媽做的飯菜一起吞進肚子。
她的爸爸,不會同意這件事,她早就知道,盡管做好了心里準備,現(xiàn)在的結(jié)果,還是讓她很難受。
她不是個愛哭的人,可她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無聲的淚一滴接一滴,澆灌著心底一顆不知名的種子。
秋祿嫌惡地放下筷子,點起一支香煙,靠在涼椅上,二手煙的味道飄進鼻子里,讓秋煥覺得不舒服。
“別在這兒給老子流馬尿!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畢業(yè)了,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老子送你讀書不是讓你在這兒給我整那些沒用的東西?!?p> 秋煥沒有說話,眼淚止不住地掉,連帶著聲音也抽泣起來。
屋子里只剩下電視里的新聞聲,秋祿翹著二郎腿,夾著香煙,一口一口地吐著煙圈。
秋煥又一次失望了。
從小到大,除了讀書以外,其他的事情在她爸爸的眼里,都是狗屁!
小學的時候,她參加全國少兒作文比賽,得了第三等獎,在這個鄉(xiāng)村的小學校里,也是可以吹一吹的東西了。
那一天,她高興極了,興沖沖拿著獎狀回家,剛走到田埂上,遇見了在地里干活的秋祿。
九歲的小秋煥拿著熱乎的獎狀,展開在她的爸爸眼前,眨巴著亮晶晶的雙眼期待著爸爸的夸獎。
秋祿接過獎狀,卻皺起眉頭?!案吲d什么?有什么好高興的?既然這樣那你就別讀書了,就寫這個東西去吧!”
她本以為,爸爸這次一定會好好夸獎她,可她等來的這句話,幾乎影響了她一輩子。
秋煥眼睛里的光一瞬間暗了下來,獎狀被隨意地塞回手里,她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不明白。
為什么?
秋煥心里只剩下這幾個字,為什么?
爸爸為什么不高興?
她捏著獎狀回到家里,愣愣地看著刷了紅漆的木門上貼的獎狀,那些都是期末考試得的,一個小學校的獎狀,按理來說,遠遠比不上手里這一張全國的獎狀。
可是參加作文比賽,就不算正經(jīng)讀書了嗎?這篇作文是她用好幾個小時寫出來的,對于剛上三年級的孩子來說,寫幾個小時的作業(yè)不算是個簡單的事情。
最終,那張獎狀沒有出現(xiàn)在門上,秋煥也不知道它最后去了哪里。
從那以后,成績優(yōu)異的小秋煥不知怎么了,不再參加任何的比賽,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成績卻還是漸漸落后于別人。
以至于后來她連高中都沒考上,最后讀了個職校。
秋煥把自己從回憶里拉出來,伸手擦去眼淚,默默收拾了碗筷。
入夜,她窩在被子里,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窗外下起淅淅瀝瀝的雨,她閉著眼睛,卻越來越清醒。
腦子里好像有個聲音在告訴她:“秋煥,走!他們不答應,你就自己走!總會有辦法的!秋煥,逃離這個地方!”
十一月的天氣有些涼,秋煥心里難受,淚水劃過眼角,滲入頭發(fā)里消失不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第二天的鬧鐘準時將她吵醒,秋煥暈暈沉沉地從床上爬起來,按部就班地洗漱,然后換上衣服準備去幼兒園上班。
這是小學旁的一所鄉(xiāng)村幼兒園,孩子很少,只有四十多個,在秋煥讀書的時候,曾經(jīng)幫園長帶過一個星期的班,園長很喜歡她。
村里人趕集的時候會從幼兒園門前路過,園長經(jīng)常會問村里的人秋煥回來了沒有。
這里也是秋祿最滿意的地方,離家近,讓人知道自己的女兒在里面當老師,他臉上也有面子。
秋煥打著傘,慢悠悠地走著,快到門口的時候,她扯起一個職業(yè)微笑,踏進園門。
“煥煥,吃早飯了沒有???”鐘園長端著一碗面站在卷簾門口,笑瞇瞇看著秋煥,聲音也熱切得很。
秋煥對這一切習以為常,這里只有她和園長兩個老師,之前一個的老師是一個學生家長,她的教育方式就是一味地讓剛滿三四歲的小孩子認字寫字。
秋煥是學前教育出身的,對這種教育理念并不認同,可這里是老舊的鄉(xiāng)村學校,帶孩子的大多是爺爺奶奶,他們只認寫字認字。
秋煥盡可能中和自己與這古板老舊的理念,想著法子讓孩子們開心一些,邊玩邊學。
可家長并不認同,秋煥撐著傘站在門口接孩子入園,余光瞥見馬路對面的家長,她知道那是哪個孩子的爺爺奶奶,但她還是笑著,盡量讓自己不去在意那些。
狹窄的馬路根本擋不住聲音,它們穿過雨絲,鉆進秋煥耳朵里。
馬路對面的老婦人一邊指著秋煥,一邊對著另一個孩子家長說話?!斑@個老師真不行?。∵€不如之前那個老師,還說什么專業(yè)出來的,也不教孩子寫字,一天到晚就知道帶著孩子玩……”
秋煥嘴角僵了,但她還是讓自己保持著禮貌的微笑,她知道,那個家長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于是,她在某一個早上,收拾好了行李,在外婆的掩護下冒著雨來到學校,辭了職,匆匆乘著大巴逃離了這個地方。
這里所有的一切,她都不愿意再聽再看。
十八歲的秋煥,踏上了屬于她自己的旅途,只為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