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祿大人
“韓一碰”的名頭自比不得“藍(lán)半張”那么大，畢竟藍(lán)一貴在琉璃廠混跡了小半輩子才拿下了這么諾大個名頭兒。
所謂的“韓一碰”無非是幾個夾包袱串宅門的好事者，數(shù)次想要欺韓子奇年幼，下套蒙人未果后私下里恨恨的喊的小號兒而已。
這名號兒，要是真在能人面前叫起來，也只能博人輕蔑一笑罷了……
韓子奇如往常一般，趁著來北京城進(jìn)貨的當(dāng)兒，來這竄貨場隨意轉(zhuǎn)轉(zhuǎn)，一來增長不少見識，二來，萬一碰到那么一兩件兒好東西，能給系統(tǒng)增加不少的文華值。
值得一提的是，經(jīng)過了這一年多的積累，系統(tǒng)文華值已經(jīng)達(dá)到了5700多點(diǎn)，尤其是上回花兩萬大洋在這里買的那天青無紋水仙盆，一下子就給整整2500點(diǎn)的文華值。
也就是說，系統(tǒng)對這天青無紋水仙盆的估值，是當(dāng)年老掌柜那副王石谷的輕煙圖的整整五倍！
區(qū)區(qū)兩萬大洋，韓子奇算是撿了大漏了！
也是經(jīng)了那事兒，這竄貨場里的人不再把韓子奇當(dāng)成孩子看，而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將他視為了一個可以撐得住門面的人物來……
韓子奇如往常一般，一邊在竄貨場里隨意逛著，一邊時(shí)不時(shí)的向著周遭認(rèn)識的前輩們打著照顧。
沒辦法，誰讓他在這圈子里年紀(jì)最小……
好在這古玩兒行本就講究個和氣生財(cái)，雖說有不少刻意下絆子蒙人的勾當(dāng)，但那些從來都拿不上臺面。即便是你被蒙了，打了大眼，第二天見到對方還是得和和氣氣的打招呼。
這就叫打碎了牙齒和血吞，自認(rèn)倒霉罷您嘞！
“藍(lán)掌柜的您發(fā)財(cái)！”
“劉教授，您好！”
“佟二爺，小奇子這邊兒給您請安了！”
……
韓子奇熟門熟路的朝一眾人等打著招呼，碰到那么一兩個喜歡擺譜兒的滿清遺老遺少，還裝模作樣的行禮作揖。
下跪自是不可能下跪的，往往韓子奇擺出這么個態(tài)度，對方就會連連搖手，一邊受用無比的笑著，一邊故作矜持的推脫：“不妥不妥，這都民國了，不興以往那套嘍……”
言語中頗有幾分惆悵回味的意思。
“米斯特祿，密斯特祿——”
一身穿著都快包滿漿的綢緞長袍，一手拎著一根兒近年來流行的象征紳士身份的“文明棍兒”，帶著一副圓圓的既不近視也不老花的玻璃眼鏡兒……
說是貴族，這身兒也實(shí)在寒顫。
說是貧民，這身兒卻還有那么幾分架子。
在北京城里，這么不倫不類打扮的沒有別個兒，準(zhǔn)是那些家道中落倒人不倒架子的滿清遺老遺少。
于是被人追的急了，那人口中的“密斯特祿”無奈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對那人抱怨道：“我說范五爺，您已經(jīng)追了我整整兩條街了，我真沒事兒能麻煩得上您！”
“這不巧了嗎，我也是！”那范五爺卻絲毫不以為意，“密吐！”
“那您找我……”密斯特祿被范五爺?shù)幕卮鹫靡汇兑汇兜摹?p> 這老外雖說一口地道的北京腔兒，也自詡為中國通，但說實(shí)話，北京人那套迎來送往待人接客，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套路，他再學(xué)個十輩子也學(xué)不會！
“密斯特祿，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陪您聊聊天，順便練練洋文?！狈段鍫斝χf道。
“可我不想跟你說英語，我到了中國，更喜歡說中文！”密斯特祿毫不猶豫的拒絕道。
“沒事兒，我陪著您練習(xí)中文也一樣！”
密斯特祿：“？？？”
這洋鬼子還是一個不小心就被范五爺給繞進(jìn)去了。
得，人家是陪您練習(xí)中文的，就算稱不上老師，那也得算半個陪練??！
眼瞅著這就快到飯點(diǎn)兒了，再不濟(jì)晌午這頓飯轍總得落到你這密斯特祿身上吧……
被范五爺逼得無奈，密斯特祿只好舉手投降。
每次只要他在北京城出現(xiàn)，這范五爺必然就會跟狗皮膏藥一般貼上來。密斯特祿是從英格蘭來的洋人，大大小小算個貴族，自然應(yīng)付不了范五爺這種死纏拉打的把式。
何況，這范五爺雖說家道中落，但祖上在旗，在這北京城里大小算個人物兒，三道九流的多多少少能給個面子。
加上范五爺早年流過洋，講的一口英文，對洋人和中國人的文化都有所了解，有時(shí)候生意上的事兒，密斯特祿也得靠他幫忙，所以對范五爺?shù)牟滹堉e也就聽之任之了。
這兩位在琉璃廠都比較出名兒，范五爺一個落魄的滿清遺老遺少而已，大家自也不必把他當(dāng)回事兒。
這密斯特祿卻是個不好對付的主兒，行里人都叫他祿大人，也不知道這家伙究竟是干什么的，總之是不差錢。他既有錢財(cái)，也有勢力，但凡看上的東西，或巧取或豪奪，不弄到手里，誓不罷休！
單琉璃廠一條街，這所謂的祿大人一年里從這里掏摸走的好物件兒，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行內(nèi)凡是有點(diǎn)兒良心的，沒人愿意讓老祖宗的東西給洋鬼子買去。大清天朝上國的美夢做了幾百年，紫禁城的人更是跟著夢了幾百年。
但凡這這塊兒地界兒長大的人，身上或多或少的都帶了那么幾分傲氣，不為別的，就為了那么一口子的心氣兒！
雖說北京城后來都被八國聯(lián)軍給占領(lǐng)了，但北京人兒還是打心底兒里不服洋人……
這不，祿大人和范五爺一進(jìn)這竄貨場，原本鼎沸的聲音就平白的降了幾分。
竄貨場里一眾人的眼睛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那洋人身上——
擺的是好物件兒真物件兒的，悄么聲兒的把東西遮掩起來，生怕被這洋人買了去。不管大家私底下和不和洋人做生意，要是在竄貨場這么個公開場所同祿大人交易，那這老臉可就沒地兒擱了……
拿的是贗品，殘次品的，則故作一番姿態(tài)，半遮半掩的，想要從這洋人手里蒙上一筆。
還有些殷勤的，巴結(jié)著捧著東西往祿大人身邊湊的，這類人物是徹徹底底的商人，不管東西是真是假，只有給錢連他家祖宗牌位都敢給賣嘍！
小小的一個竄貨場，居然被一個洋人這么一攪和，全然沒了先前和氣生財(cái)?shù)姆諊?，只剩下心底里小算盤打得啪啪響的聲音……
韓子奇本就是來長見識的，他什么都沒帶，也犯不著和這位洋大人有什么交集，無事一身輕，自顧自的一邊喝茶一邊閑逛。
只是，他不想接觸這所謂的密斯特祿，但誰成想對方倒像是沖著他來的一般！
“小漢賬軌！”
“小漢賬軌！”
這廝帶著一點(diǎn)兒口音，韓子奇一時(shí)間也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那顆大洋臉抻到自己面前的時(shí)候，才明白過來對方居然叫的是自己！
“呵呵……”
韓子奇心底微微冷笑了一下，所謂禮賢下士必有求于人，自己往常和這祿大人并無一絲交集。
這般想來，這洋鬼子必是沖著自己收的那天青無紋水仙盆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