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亂花迷眼
上京最繁華處,放眼看去好不熱鬧:
“白日當頭晴空萬里,楊柳結(jié)姻風(fēng)拂垂髫;三五俠客馳馬疾行,意氣少年斗酒豪飲。
高矮木樓鱗次櫛比,錦繡花籃姹紫嫣紅;各色小販忙忙碌碌,男男女女熙熙攘攘。”
蕭遙看得眼花繚亂,心想國都風(fēng)情果然不一般,忍不住兀自感慨:
“仙道無涯當回頭,俗世在前迷人眼?!?p> 蕭遙繼續(xù)往前走去,不多遠一棟朱漆紅燈大木樓映入眼簾,不是謫仙樓卻是留仙樓。
駐足樓下,蕭遙忍不住往里多看幾眼:
“留仙樓里鶯歌燕舞,嬉戲之聲此起彼伏。留仙樓上人影婆娑,肥男瘦女互相交纏?!?p> 這場面,直教蕭遙三觀顛覆,看得如癡如醉,只恨囊中羞澀,若不然也要進樓瀟灑一番。
留仙樓門口,幾個濃妝艷抹的年輕姑娘,正支棱著桃花小扇在拼命攬客。
大唐不禁青樓,妹子們沒一點羞澀之意,便是遇上官差也大大方方,刻意露出身上青紋,以及腿上昨夜狎客留下的牙印。
好一個:
“粉肌香肩繡鳳紋,薄紗玉腿沾醉唇?!?p> 蕭遙正值血氣方剛年紀,自然招妹子們喜歡,各色媚眼頻拋,惹得他臉紅心跳。
若不是看他衣著寒酸,恐怕這些青樓靚女早就撲上來把蕭遙拉進了樓去。
亂花入眼,蕭遙瞬間覺得什么狗屁權(quán)道、劍道都是扯淡,還不如珍惜當下享受俗世風(fēng)光,掙些銀子多娶幾個老婆才是人間正道。
那最大的和尚頭子,收著香火錢搞著房地產(chǎn),賺得盆滿缽滿;那滿口清心寡欲的老道士,兒子還不是在海外跑車開得飛起。
莫裝逼,七情六欲,這玩意誰也跑不脫。
“我本俗人,何必苦求仙道?!?p> 看過街市繁華,蕭遙一眼瞅見路旁杵著一棟豪華木樓,這木樓一看便是巧匠構(gòu)筑,雕檐映日燈籠高掛,鶴立雞群甚是扎眼。
木樓樓頂正中,掛著一塊鍍金招牌,上書“一醉風(fēng)流-謫仙樓”幾個大字,字體瀟灑氣質(zhì)出眾,正是出自文圣西門無忌之手。
顯然,此處便是上京第一酒樓謫仙樓。
此時已將近晌午,蕭遙腹中咕咕直叫,入了酒樓隨便尋了個位置坐下,擺出一副俠客風(fēng)范,對著店小二張嘴便來:
“來半斤牛肉,半斤女兒紅?!?p> “牛肉?”
不過是尋常飯菜,店小二聽后卻是大驚失色,慌忙答道:
“咱們當今圣上屬牛,大唐律例私自宰牛可是重罪,客官莫要亂開玩笑,不過咱店中有上好的扶蘇驢肉,客官要不要嘗嘗?
至于您說那女兒紅,小的從未聽過此酒,不過咱店里有豐州劍閣特產(chǎn)五珠玉液,還有上京特產(chǎn)桃花酒,這五珠厚重綿柔桃花清涼可口,可謂是各有千秋。”
牛肉女兒紅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酒菜,店小二卻一通解釋表示沒有,蕭遙不由掃興,只得依著店小二所說問起五珠玉液價錢:
“噢,行吧,五珠玉液多錢?”
“百文一兩。”
“啥玩意?”
聽到五珠玉液一斤便要一兩銀子,蕭遙連連咋舌,礙于財力有限他只能點了壺桃花酒,算上驢肉不過五百文錢,付賬之后暗暗吐槽:
“這上京物價也太特么高了?!?p> 不過一會功夫,店小二端來酒菜,桌上驢肉香氣四溢,壺中桃花酒清冽甘醇,他本就口渴腹空,不過片刻便吃個干凈。
吃飽喝足蕭遙仍不過癮還想再叫一壺,可想到他這點家當只夠喝個七八壺,再喝下去要傾家蕩產(chǎn),只好勉強要了點便宜素菜下口。
“省些銀子,有機會還得去留仙樓消費?!?p> 正吃喝,蕭遙聽到樓外噪聲大起,只見一群食客前呼后擁進了酒樓,待到酒樓里人滿為患,店小二在一旁搖起銅鈴。
銅鈴悉悉作響,七個舞女應(yīng)聲魚貫而出。
仔細看去,舞女個個明眸皓齒、姿色美麗,邁著輕俏貓步,舉手投足盡顯乖巧玲瓏,款款走上舞臺。
臺旁,一女子悄然坐下,吹起六孔洞簫。
這女子玉面粉唇姿色過人,垂掛髻上掛著一串星月雅白頭飾,淡青薄裙胸前系著一根藍色絲帶,身姿優(yōu)雅清新脫俗。
女子手中洞簫更是不一般,青光四射猶如靈寶,所奏之音好似鳳鳴,直教人聽得如癡如醉:
玉指輕扣,簫聲輕揚漸起,舞女們輕盈跳起,裙裾搖擺霓裳飄動,玉足時隱時現(xiàn),如同一群仙女在縹緲仙境翩然飛舞。
音到高處,簫聲驟然急轉(zhuǎn),舞女們伏倒在地,曼妙身姿四處搖曳,六瓣花葉中一舞女緩緩站起,腰部游動猶如水蛇,似是花蕾綻放。
宛轉(zhuǎn)悠揚,簫聲漸漸回落,音色圓潤輕柔,舞女們紛紛站起,手掛絲帶流連揮舞,偶爾抬腕低眉,時而輕舒云手,猶如只只白蝶在花間飛舞。
美女紅顏我少年,獨酌靜賞舞翩翩。
好一曲《玉霄飛練》。
蕭遙看得入迷,禁不住感慨:
“這臺上七個妹子一并娶回家也不嫌多,只是這些舞女容貌相似,怕是不如韋小寶七個老婆性情各異那般有樂趣。
不過那吹簫妹子倒是玉潔冰清我很喜歡,即便只能娶其一個,也是足夠?!?p> 曲終人散,酒樓里掌聲如潮,舞女紛紛鞠躬致謝,唯有吹簫女子端坐如常,對吵鬧口哨聲聽而不覺,只露以微微一笑。
這一笑輕柔拂過蕭遙面頰,激得他臉紅心跳回味無窮,忍不住嘖嘖稱贊:
“那些舞女太過嫵媚,怕是早已淪為酒客玩物,這吹簫妹子身在鬧市卻出淤泥而不染,才算是真的難能可貴?!?p> 恰在此時,店小二又送來兩個高爐燒餅,蕭遙一頓狼吞虎咽。
燒餅還未啃完,一公子哥闊步進了樓來。
蕭遙抬頭一看,好家伙:
頭扎金翅玉簪,閃瞎狗眼;面容老成持重,小眼薄唇;身披銀線絲袍,大腹便便;腳踏綠石黑靴,油光锃亮。
公子哥坐定,讓小二把空盤收了去,叫了壺五珠玉液,又搞了幾盤店中特色菜。
一張小桌貧富盡顯,搞得蕭遙坐立難安,若不是為了尋那許元白,怕是早就拍屁股走人,才不在這自取其辱。
公子哥看著蕭遙拘謹模樣,安慰道:
“自家酒店,兄弟莫要拘束?!?p> 二人還沒來及寒暄,樓中響起一陣銅鈴聲。
鈴聲一響,那七個舞女又從臺后紛紛閃出,只是這次每人手中拿了一個物件。
第一個舞女拿了錦盒,嬌聲說道:
“各位客官,這是京城才子姚伯牙新作《大唐夜香奴》精裝限量版,僅此二十本,那博雅書店要一兩銀子,今天咱們店老板高興,只要九九八十文錢。”
舞女說完,拆開錦盒展示一番,這書冊包裝精美,翻開后顯出幾張插圖,畫面不可描述,看得臺下一眾醉客血脈僨張。
公子哥拍手叫好,起哄道:
“好畫好畫,今天漲了見識,我李某人先來一本,回去好好研習(xí)研習(xí),多練幾手功夫?!?p> 氣氛到了,醉客紛紛解囊,不過片刻二十本《大唐夜香奴》便被搶購一空。
隨后,第二個舞女抱起一個沉香木盒,打開后竟是一塊玉佩,質(zhì)地晶瑩剔透,雖然算不上極品,但也屬于上等貨色。
舞女輕手捏起玉佩,介紹說道:
“各位客官,此乃勾陳玉佩,是咱們老板特意從勾陳山求來的,每塊都經(jīng)了那太一真人親自開光。”
太一真人何等厲害,三十年前便是劍靈雙修至陸仙境,如今隱居在勾陳山,極少露面。
這等人物給個破玉佩開光,扯什么犢子?
可臺下醉客卻是被氣氛烘托地不得不信,聽到太一真人名諱紛紛驚住,暗暗揣摩這上等靈器是否能買得起。
舞女看醉客上道,安慰說道:
“俗話說靈器只予有緣人,若是想要,到咱們掌柜那抓鬮,抓中了便只收十八兩銀子一個,若是抓不中,那就得三十八兩。”
十八兩可不是小數(shù)目,話音落下場內(nèi)議論紛紛,卻無人起身。
公子哥一看冷場,直接站起來喊道:
“家里正好缺個擺件,我先來!”
說罷,公子哥問掌柜要了張紙票,打開之后發(fā)覺沒有抽中,不住唉聲嘆氣。
可公子哥又不甘心,當即掏出銀票花了三十八兩買下玉佩,豪爽說道:
“有緣無緣,全看金錢,三十八兩買來也不算虧,這玩意有錢人吶稀罕得很,要是十八兩買到手,轉(zhuǎn)手三十兩我那些朋友不得搶著要。”
這話說得沒錯,既然有人舍得三十八兩去買,那若是十八兩買來三十兩轉(zhuǎn)手賣了豈不是賺的大發(fā)?
醉客們也不是傻子,一盤算便是算清了賬,于是紛紛去找掌柜抓鬮。
好家伙,不過九個醉客去抓,竟是全部抓中,各自滿心歡喜地買了玉佩,個別錢沒帶夠的,給掌柜賒下白條改天來取。
蕭遙看個熱鬧,沒錢自然是不為所動,倒是心里始終覺得不太對勁,猛然醒悟:
“這特么不對啊,怎么多了個玉佩出來。”
至此蕭遙算是明白過來,這就是個古代版直播帶貨,眼前這公子哥是個標標準準的托。
想到此,蕭遙竟是對這謫仙樓的套路有些佩服,禁不住小聲自嘲式嘀咕道:
“牛逼,是在下眼拙,小看你了。”
再看身前公子哥,蕭遙雖是對他這無恥伎倆既有些鄙夷,又有些佩服。
往下七個舞女一個不拉,賣起謫仙桃花三十年陳釀、瞻州風(fēng)雷島一品官燕等等,套路均是大差不多,不過半個時辰便銷售一空。
直播帶貨完事,舞女也不散去,對著臺下狂拋媚眼,一口一個哥哥,這番勾魂攝魄,就連蕭遙看得也是蠢蠢欲動。
一旁小二起哄道:
“各位大爺,今個咱們想看什么?”
臺下一富商模樣的漢子,醉醺醺地吼道:
“咱看不懂這些什么玉霄飛練亂七八糟的,就是能不能這紗裙得往上撩個三寸?”
這人也算是仗義執(zhí)言,飽眼福的事誰不答應(yīng),場內(nèi)頓時掌聲四起,醉客紛紛起哄叫好。
小二也會來事,豎起大拇指來,贊道:
“大爺說得好,咱這就吩咐下去?!?p> 說罷,小二又隨意指著一舞女說道:
“我看這妹子三番五次盯著你看,所謂‘郎有情妾歡喜,來束仙花表心意’,咱說是不是?”
氣氛到了,錢不是問題,漢子當即向花童買下十束夕顏花,送上臺去。
謫仙樓三花,含笑、夕顏、曼珠,分別作價一百文、二百文、五百文。
二兩銀子就這么沒了,雖然花的不是蕭遙的錢,卻也有些心疼。
公子哥有錢底氣足,起身喊道:
“特么的,千金難買君一笑懂不懂?不過幾個夕顏,實在是小氣,本公子來十個曼珠,送那紅衣妹子!”
蕭遙聽了差點噴飯,江湖果然套路深,這直播打賞都給搬了出來。
有人看公子哥如此裝逼,十分不忿,當即挺身而出,直接扔出一把碎銀子,喊道:
“若是悟稀妹子今天賞臉給大家跳上一段,再露上五尺玉腿讓老子飽飽眼福,十個曼珠立即送上!”
這話被那吹簫妹子聽了去,登時有些不自在,面頰微紅又似是有些惱怒。
原來這吹簫妹子叫作方悟稀,蕭遙心里咯噔一下,他看方悟稀面對輕佻言語無所適從,頓時對那一臉橫肉的醉客厭惡不已。
公子哥看蕭遙對方悟稀有些心動,給其斟上一杯五珠玉液,搖頭惋惜說道:
“特么的,悟稀妹子冰清玉潔,這些滿嘴污言穢語的二逼哪里配看上一眼?!?p> 少年所見略同,聽公子哥這么一說,蕭遙倒是對其添了不少好感。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為了碎銀幾兩,便是方悟稀這般絕世獨立的妹子,也得取悅客官老爺。
蕭遙只恨自己沒錢,要不然也甩出百十兩銀子砸過去,教那下流漢子閉上臭嘴趕緊滾蛋。
眼看方悟稀淚眼婆娑地開始卷起裙擺,蕭遙氣得隔空直罵,卻又無可奈何。
公子哥把蕭遙心思看得透徹,勸道:
“你若是真喜歡悟稀妹子,就上十個夕顏花,讓她下來陪你喝上兩杯,免得被這些地痞無賴輕浮?!?p> 蕭遙兩兜空空如也,壓根硬氣不起來,只能沒聲好氣地回道:
“沒錢,窮。”
公子哥看到蕭遙窘態(tài),頓時心生同情,語氣溫和許多,大方說道:
“那有無當鋪的票臺就在店里,若是銀子不夠,兄弟抵上腰牌去借便是?!?p> 蕭遙看看柜臺,那票臺和自己年紀相仿,一襲青衫穿得整整齊齊,倒也顯得十分正規(guī)。
再看方悟稀,被店小二在身旁反復(fù)勸說,氣得玉齒輕咬粉唇,卻是始終一言不發(fā)。
若再猶豫,這悟稀妹子便要被污了清白,蕭遙終是忍不下去,起身去找票臺。
票臺倒也爽快,查驗腰牌真?zhèn)魏笳f道:
“兄臺和我都是棲霞同鄉(xiāng),往常一張腰牌只能抵十兩銀子,今個我給兄臺放二十兩,七日一贖,只需二兩子銀。”
“我靠,不過七天就要一成利息,這特么不是高利貸么?”
利息還是其次,這二十兩銀子今天花了日后能否還上,蕭遙心里沒一點數(shù)。
不過想來在此間世界無牽無掛孑然一身,欠點銀子又能怎樣,大不了跑路唄。
蕭遙尚在糾結(jié),公子哥走來拍拍肩膀,擺出大哥氣勢,在一旁不住煽風(fēng)點火:
“兄弟怕個什么,實在還不上來跟我混個幾天,也不止賺這點銀子?!?p> 公子哥言辭并不懇切,蕭遙只信五成。
不過話說回來,這謫仙樓靠著如此低劣伎倆,便能賺得盆滿缽滿,蕭遙好歹也是在商學(xué)院讀了四年,七天賺個一二十兩銀子應(yīng)該不在話下。
心一橫,蕭遙在借據(jù)上按下手印。
“我出十個夕顏!”
樓中角落,一個落魄男子看了眼蕭遙,哼笑一聲譏諷道:
“又一個冤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