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到L的「極光」的那夜歸來，模模糊糊過了幾次平行宇宙，陸終于于夢中進入了那個塞壬出現(xiàn)的平行宇宙。
半睡半醒之間，他迷迷糊糊看見床對面的位置仿佛掛著張人像畫——
此時他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xiàn)實的差距，只覺得那畫的細節(jié)追求完美到極為有點瘆人的程度——
人像逼真到像是那眼神都直勾勾盯著在床上熟睡的自己和L。
夜視打開后能看得更清楚些，只見畫中是個相貌清雋，面容瘦削的男子，黑色的長卷發(fā)，兩頰和眼窩都深深凹陷下去。不甚明亮的光照亮了他半邊臉上骨骼的凸起處，但也顯得他因瘦削凹陷下去的面部位置格外陰暗，一時根本分不清到底畫中那是人還是索命的幽魂。
夜已經(jīng)極深了，夜風微微吹起輕紗和亞麻的窗簾子。
陸有些納悶兒，為什么這畫旁邊掛著窗簾子？
等等……
有什么事情不對勁兒……
L和他所暫居的位置哪里有什么肖像畫??！
這下子陸瞬間清醒了。
他不做痕跡地依舊沒完全睜開眼睛，只是虛著眼睛看著那邊的動向。
L在身邊一動不動，呼吸還是很平穩(wěn)。
寒月在窗外掛著，照著連環(huán)殺人犯陰暗的嘴臉，饒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陸都覺得有些緊張起來。
陸在腦內飛快地過起了塞壬的改造資料，立刻意識到這家伙是和自己差不多，可以檢測熱能變化和生命體征變化的——如果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繼續(xù)這樣加快，那么窗外的殺人犯就會意識到自己醒著。
首先，他得靜下心來。
陸假裝自己沒看見窗外連殺數(shù)十人的惡徒，不斷跟自己說，我是只在天空中翱翔的鳥。連續(xù)這么自我暗示之下，他仿佛真的像是在空中展翅飛翔的海鷗，翼下借著海風之勢青云直上。
心跳也從間隔較短的“咚咚咚”，逐漸回到他的靜息心率去了。
身旁的L咂咂嘴，似乎是睡的很香的樣子。
陸此時只恨自己沒裝發(fā)送次聲波信號之類的裝置，不然可以通過此人無法截取的波段給她發(fā)摩斯電碼之類的溝通，不然這個小鬼睡得那么死，搞不好自己明天都橫尸荒野了她還在睡回籠覺之類的。
黑暗中傳來悉悉簌簌的聲音，聽的人身體發(fā)麻。
陸垂著眼皮子往窗戶的方向看去，只見那面容陰郁的塞壬張開嘴巴，伸出舌頭在舔舐著玻璃。
塞壬的嘴在改造后極為恐怖，沿著嘴角的位置被生生切開，嘴角衍生到接近耳朵的位置，微微張開就可見其滿嘴鯊魚似的獸牙參差。
他舔著玻璃的舌頭從正中的位置裂開來，就像蛇信子似的，其上卻似乎又帶著貓科動物那樣小型的倒刺，隨著他慢吞吞的舔舐，住處的玻璃窗正發(fā)出剛剛他所聽見的細微，怪異又神經(jīng)質的聲響。
持續(xù)且機械的舔舐聲突然消失了。
陸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是塞壬找著了其他的方法溜了進來，頗有些詫異地往那個方向看去。只見塞壬依舊重復著剛剛的動作，玻璃上隱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裂痕。
陸假裝睡眠中轉身，往小鬼的方向看去，只見她微微張開嘴唇，喉嚨似乎有輕微的震動。
陸立刻明白過來，L是在和他說“我醒著”。
在剛剛的時間內，這女人已經(jīng)捕捉到了塞壬造成的聲音的頻率，波長以及波動幅度。此時她是在發(fā)出與之正好相抵消的聲音，通過音頻的“突然空白”低調地吸引陸的注意。
陸見狀，不由得暗贊這人腦子靈光，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想出既不節(jié)外生枝讓塞壬發(fā)現(xiàn)，又能告知他她醒了的方法。
知道隊友是醒著的，這讓陸心頭那塊懸著的大石稍微落下了些。
L倒也見好就收，監(jiān)測到陸心率細微的變化后，大概也推測出對方接收到自己的信息了，因此發(fā)了不到三十秒就沒繼續(xù)發(fā)送抵消對方音頻的聲音了。
即使心知此人心思詭秘，擅長營造恐怖的氣氛故弄玄虛，之前就有這種類似貓玩兒耗子似的跟被害者玩兒心理戰(zhàn)術的前科，陸被那塞壬用唾液溶解玻璃鬧出來細微又刺耳的動靜搞得略有些心神不寧，猶如貓抓似的。
現(xiàn)得了L的信號，如同吃了顆定心丸，倒也收回心神，合上眼睛便像是老僧入定。
深呼吸。
帶著海浪腥味兒的空氣順著鼻腔進入呼吸道，再流淌進肺泡里——他想象著自己的肺泡如海潮中的泡沫似的，既濕潤又充盈。
L在黑暗中默默檢測著陸的動靜。
雖然陸的戰(zhàn)績確實驚人，也是史上最年輕的二級治安官，但畢竟這是他首次和奇美拉打照面，她心底里還是有那么點擔心的。
塞壬的改造細節(jié)對大眾不曾公開，但她深知此項目原本是設置為海戰(zhàn)及搜救類奇美拉的，因此改造中含有對人類的體溫以及心跳之類的數(shù)據(jù)檢測——這也意味著，如果剛剛陸沒沉住氣，心率持續(xù)加速的話可能兩人心跳速率異常就已經(jīng)打草驚蛇了。
L對少年的應變能力和心態(tài)調節(jié)能力暗暗心驚。
從初見時他看見自己這顆沒身體的腦袋，意識到自己被陷害的淡定，到如今連環(huán)殺手在窗戶上像個壁虎一樣趴著……
少年那種快速調整心態(tài)，處事不驚的淡然都早已超出她所見過的大部分同齡甚至級別更高的人。
她計數(shù)著少年的心跳速率，其靜息心率遠低于她在奇美拉改造營內見過的，大小就開始高強度訓練的「入選者」。
她心想，這真的可以說是老天賞飯吃了。
因為在哥哥身邊長大的緣故，她見過的奇美拉可真的多了去了。
奇美拉的改造和她所經(jīng)歷的改造不同，屬于碳基生物的基因改造，因此原始基因和身體素質非常重要——
毫不夸張地說，很大程度上你改造后能力的天花板，和改造前的身體素質有極大的相關性。
現(xiàn)在沿用的候選人篩選系統(tǒng)的數(shù)據(jù)，是按照一種叫“奧林匹克運動會”人類延續(xù)幾個世紀的體育盛會的參賽人的數(shù)據(jù)計算出來的。雖然由于現(xiàn)當代的醫(yī)療技術的更新迭代，人類普遍的身體素質和壽命都較幾個世紀前已經(jīng)提高很多了，但基礎數(shù)據(jù)能到達之前“頂級運動員”這個級別的畢竟也還是鳳毛麟角。
陸繼續(xù)仰面朝天地躺著，突然只覺得自己的床墊陷了下去，腹部像是遭受重擊。
即使他反應極快，調動腹部肌肉去對沖壓到肚子上的重量，依舊還是被突如其來的重量壓得內臟都要位移。
他猛地睜開眼睛，改造過的機械手臂快速護住自己的頭和胸口命門。
借著月光，只見離他面門不過數(shù)十厘米的位置，一張古怪又瘦削的臉上一雙爬行動物特有的金色立瞳的眼睛盯著他，面上血盆大口如地震造成的裂縫般張開，露出滿嘴參差不齊的牙齒來。
塞壬海藻般黏成一簇一簇的長發(fā)垂落在他臉上和手臂上——那觸感令人感到極度不適，像是冰冷的蛇腹貼在皮膚上，加上海水強烈的咸濕味撲鼻而來。
喜好「棕色長發(fā)」「高挑女性」，連殺數(shù)十人的連環(huán)殺手仔細打量著他，陸也毫無恐懼地盯著他看，兩人大眼瞪小眼至少十秒。
塞壬的神色從變態(tài)變成驚詫，再從驚詫變成憤怒和失望。
陸只聽見他咬牙切齒地低聲道：
“艸，怎么是個男的？”
陸苦笑：“女裝……有益身心健康。”